上,然后跌落进记忆的黑洞,让里面的一些尘埃飘起又重新落定,停留在记忆的某处,因为这些尘埃的主人没有打扫它们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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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气在冷热不定中摇摆,太阳一旦放西,中午所积蓄的热量被挥霍干净,只剩下不输于冬日的寒意。空气里微荡着轻淡而不知名的花香,含着春寒的刺激似乎有能洗涤胸中闷浊的功效。
王郁平神清气爽地匆忙走着,抬手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三点十五分,他忍不住叹息——又迟到了。
放着两盆羊齿叶植物的铁门前,有人早已等候。
「已经是三点十五分了,王老师。」穿着得体的管事刘女士面呈不悦地提醒他。
王郁平连忙赔上笑脸:「不好意思,路上的车有些堵。」
「你早点出来不可以吗?老是迟到的话会给我们主人添麻烦的。」作为富家管事的刘女士脸上总是挂着阴晴不定的笑容,说话不愠不火,酸溜溜的语气总是让王郁平不知道如何应对。
「明白,没有下次了。」王郁平抹汗。
可是微笑着道歉的举动也能让刘女士皱眉。
「进来吧,菁菁等得不耐烦了。」
整洁得不像有住人的客厅,装饰不如凭外表能猜测的豪华,让王郁平初次来的时候奇怪过,在知道男主人是一位搞艺术商品交易的儒商后觉得情由可缘。房内的整体风格呈现简约和抽象主义的崇拜,清爽而注重小细节,同时也有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矜持。
「王老师,您来了。」温柔的招呼声过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翻杂志的女人婷婷地站起身来。
和尖刻的管事不同,女主人何太太倒有一脸的和气,虽然已经是个十岁孩子的母亲,由于保养得当,皮肤体态皆能和二十五六岁的年青女子媲美,笑起来眼角流光,有种别致的风情。
「你好,何太太。」
王郁平在这样的女子面前总有点诚惶诚恐,对方雍容而不张扬的气质能让在她面前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卑微。虽然在何府授过多堂课的他已经看出这个何太太在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所有一切由那个管事代为处理,但面对气韵绝佳的女子,他还是有被抑制的沉重感。
对方浅笑着点头:「那今天就麻烦你了。菁菁被学校推选上去参加国际性的美术比赛,这都是您王老师的功劳。」平时极少碰面,今天特意等在客厅里,想来是为了说这句话。
「哪里,菁菁是个有艺术天分的孩子,会被认同是正常的事。」
唯唯喏喏地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王郁平终于在何太太一句「请继续指教」的话后,如释重负地被刘女士领到了孩子的画室。 房门被掩上,绷紧的神经才真正地放松下来,毫无意义却让人不自在的对话希望今后不要再碰到,对于烦闷的家教,除了钱外他没有其它额外的奢望。
「王老师,您好。」已经端正坐在画架前的小女孩菁菁修养良好地打招呼。
「你好。」王郁平再次抹汗,把包里的教学书拿出来,其实用来装样子的,据他一些家教经验,很多家长对不拿教学书的家教老师会很不放心,也不知对于美术教育来说,教科书本不是必要的,不过要刻意迎合的话他也无所谓,每天多拎一只包的区区小事罢了。
「既然要参加比赛,就得好好努力了……」瞧着孩子已经铺好的白色绘画纸,他不禁为额外付出的辛苦而头疼。
小女孩用黑亮的目光打量着他,乖巧地点了点缀着两只圆形发髻的头:「麻烦老师了。」
和她母亲一样的口气,看起来她长大也定是个温顺而知礼的淑女吧,王郁平无聊地猜测。
「什么样的比赛……我是说,关于什么方面的?」特别辅导是没有办法推托的事了,有所针对才有把握,虽然王郁平觉得得奖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既然家长特意作了关照,也看在自己拿了好几堂课的丰厚报酬下,好歹应做出点样子。
孩子从旁边的画册里取了报名表和资料给他看。印刷精美的报名资料上扬扬洒洒的一大堆关于什么国际友好交流,共同促进和平的官场话,无非是场政治倾向的友谊比赛,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成份,题材和画的表现形式才是最重要的关键,王郁平在头脑中迅速思考一些应对题材。
「开始吧,今天可能会辛苦点,要坚持哦。」
所谓的辛苦也不过是些烦琐的配色,涂色等常用技巧的磨练。把一支支价格不菲的油画棒或者进口马克笔涂鸦成一幅幅平庸无味的画,家长们以为能在此发现自己孩子的天分而兴奋非常,王郁平除了赔笑外只管收钱后跑路,任由他们去做天才梦吧。
譬如眼下这位菁菁,对于色彩感毫无敏锐之处的她只会反复地遵循着老师所讲的色彩理论来依图上色,呆板得让人叹息,家中随处可见的艺术摆饰中的灵性仿佛一丁点儿没有进入到她眼里。
做了无数次点拨后也没有太大的改观,有些烦躁的王郁平只能让她独自做造型练习,自己则伏在白纱后的窗前凝望明净的天空。三月明朗的天色能给他少许平静的安慰,仰头的动作却带出腰部的一丝酸痛,让他面色不由自主地一窘,才二十多岁的青年怎么这么不经「运动」啊,只怪平时缺少体力锻炼,稍有巨烈就腰酸背痛,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的确不能和当年相比了……王郁平神经质地把回忆扼杀在萌芽状态中,多年的自我训练下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他宁愿去回顾今天下午的那场痛快的性事,从勾引开始。其实发现对象的过程很难说谁在勾引谁。
两人在一家小餐馆里眉来眼去勾搭上的。男孩的身材是第一眼吸引他的特点,修长又不失健美硬实的线条,鹤立在一帮子发育过剩而显得有些粗莽的同年纪男生中像根青竹般的优雅,然后是眼神,不经意的一瞥也充满幽深和静郁,又带点单纯的清亮。在他放肆而隐蔽地窥视男孩的同时,对方的目光就比他坦然得多,或许可以说这男孩压根儿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欲望,直愣愣地盯着他瞧,眼光里升起了旁人难以窥破的热度。两人在刹那间心知肚明,这感觉很微妙,毫无罗索的猜忌。
鼻边似乎还能嗅到男孩身上清淡的汗味和甜腻的血腥气。抚摸光洁充满弹性的皮肤,像磁石吸铁一样让人难以罢手,因痛苦而蹙紧的眉头,坚挺有力的四肢和低沉的呻吟,现在回忆起来还能引发身上的燥热。王郁平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吞了几下烫热的口水。
「老师,画好了。」女孩的叫声打断了愉快的淫秽重播。
「嗯?哦。」他不得不收回思绪。
用三种不同明度的绿色勾了几只摆在桌台上作为写生对象的苹果,工整得像用尺规画出来般的缺乏生气。瞥了一眼对方期待的目光,王郁平只能用微笑表示鼓励并开始重新启发她一遍关于色彩感觉的抽象理论。
「重画一遍,记着老师刚才提醒你的话,苹果是有生命的,形状就是它们的表情,所以不要画得一模一样,嗯……还有它们的表皮不只是绿颜色,其实有许多漂亮的颜色,譬如黄色还有红色甚至还有蓝色,要用心观察哦。」
女孩子脸上已经有不耐烦的神情了,但她还是乖巧地继续埋首在画架前。王郁平很同情她,被强迫做讨厌事的童年,她肯定不会留恋。
「为什么要画画呢,用照相机不就行了吗,爸爸有一架很贵的照相机呢,能拍出很好看的图,一点也不麻烦的。」在连续几次不得要领后,她撅起小嘴咕囔着恼怒的话语。
王郁平失笑,当然他不想去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解释摄影艺术和绘画艺术的区别,她现在无法明白。
「如果觉得累,那就休息一下吧。」
女孩立即跳下高高的画椅,用自己的行动对教学表示了由衷的厌恶,她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扭动腰部转了一个欢快的圈子,冲着王郁平嘿嘿而笑,这是她对休息时间抱以好感时的常见表现。幼稚但有些美感的动作,引人发噱。
「菁菁是不是喜欢跳舞啊?」
女孩用力点头。
「为什么不跟妈妈说你喜欢跳舞而不喜欢画画呢?」
「不能说。」女孩闷闷地回答,迈开一条小腿在原地支了个半圆,倒是很熟稔的芭蕾基础动作。
「爸爸喜欢会画画的孩子。」她心不在焉地解释,轻快地蹦来蹦去比划着一些动作,像只活泼的鹿仔,不似她平时安静时的温顺。
「这样啊……」原来是典型的霸权主义家长,王郁平深表同情。
「爸爸喜欢会画画的孩子,妈妈就一定要我学好画画,她说这样的话,爸爸就不会离开我们。」女孩又说了一堆缺乏感情的话,她显然对强迫学画觉得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而这些让王郁平听来马上了解到一丝古怪。怪不得他每次来总见不到作为男主人的何先生,想必他们夫妻关系岌岌可危,女主人就用孩子来拢络夫心,无奈地让人心酸且可笑。
「那我们继续努力吧。」王郁平只能这样说。
在反复修改和启发下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放暗灯光亮起,两人直到刘女士来敲门才惊觉教学时间已经过了。离开何府前,刘女士递上一个信封,望着王郁平疑问的眼神,她难得微笑:「因为这次小姐的事,先生很高兴,特地嘱咐过要给王老师加薪的,您就收下吧。」
「哦,这样……请替我谢谢何先生。」王郁平有些惭愧,但也没有推辞地接过了。他需要足够的钱来应付那套单身公寓不低的租金及一些不为人知的额外支出。
「先生本想当面谢谢你的,可是他最近商务繁忙,所以常见不到您。」刘女士说。
「不必客气的。」王郁平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女孩能被选上比赛大多不是因为她绘画出色,可能是其它一些原因,譬如家世背景学习成绩之类的,而家长总会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的孩子有艺术异禀而令人啼笑皆非,虽然自己连带着得益,却也不禁有些悻悻然。
「不,」刘女士能看透他的心思似地解释,「您是先生的好友介绍过来的,先生很想认识你,不想这几个月总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