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小卫沮丧地蹲在地上愣怔着发呆,暗幸从未提过自己的性取向,可是人生的美好跟同性恋扯得上什么关系吗?他不明白。
「哈哈哈,你怕了吧?没事啦,大家知道我阿琰乱开玩笑的啦,不会有人当真,放心!」阿琰看他缩着头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连忙安慰并伸手去想拉人,却被对方不客气地拍开了。
「还生气哪?」
「不是。」小卫站起身来,把阿琰手里的笔记一把抢过来:「今晚借我抄吧。」
「喂,不行不行,后天『阎王吴』要随堂考的,我还没有看过呢。」阿琰急了。
「去你的,每次考试不都是靠我撑着,从没见过你瞧过笔记半页纸头,现在给我装什么假正经啊?!」小卫把本子往宽松的裤袋里一插,大踏步地向前狂奔,甩开准备张牙舞爪追上来抢东西的恶狼。
「再见,我先走喽,家里的锁得重新装一下,要不晚上本帅哥被人偷袭也不知道!」他乐呵呵地边跑向校园车站边向好友道别。
「不要脸的臭小子……」
看阿琰气呼呼地向校园的宿舍楼折回,小卫一溜烟往校门口拐去,跳上了离家走相反方向的公车,挤在下课下班高峰的人群中他觉得自己无聊且可悲。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总觉得亏待了自己似的不甘,微小的希冀像小动物的爪子不停地心上抓挠,止其痒的方法好象也只有这么一个。
处于晚饭时间的路口小餐厅热闹得很,因为附近有一所大专院校,来吃饭的大多是三五成群的学生,放眼望去极少有其他角色的人物。
小卫端着炒饭盘子茫然无措地找了个最里面的角落坐定,眼睛不断瞄着门口走进来的每一人。明知道再次「偶遇」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总比没有的好。设想过去他家附近制造「偶遇」,只是没有那个勇气,太明显的话肯定会被骂的……越想越觉得可怜,不知几时自己变成被男人碰过就认定不放的贞节女子般的可笑。身上的痛楚才消失,本是愤恨情绪竟然也跟着烟消云散,久持不去的就是最初的念头:什么时候再能见上一面啊?不过看得出对方的想法截然不同,怕麻烦的厌恶眼神说实话的确很伤人,只是不在面前的话,所有的回忆就剩下他俊美的容貌和在床上温柔的粗暴了。
果然是性的动物……小卫对自己念念不忘的想法颇觉下流。
炒饭在故意拖延的时间内总算被吃完了。那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
本来就是个应该结束了的艳遇,只有一个人可笑地在做留恋的挣扎。乘比平时多了一倍时间的车,只为等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再有交集的人和吃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干这种事的人不是傻瓜还是什么呢?回到家里,对着离开时拿着旧锁作伪装的门,小卫对自己深恶痛绝起来,他抬起腿踢开门又狠狠地甩上,无意识的泄愤动作只给脚带来钝痛外毫无建树。
手机响得总不是时候。
「喂?」
「小卫,饭吃了没有啊?」声音的主人正是他最不能对之生气的人。
「吃了。」委屈……
「怎么听上去没精打采的样子啊?明天来不来啊,我会做好吃的等你啊。」
「妈,我明天是肯定不会去的,不要等我,拜托。」
「你还在生他的气吗?不要怪他啦,别让妈等你,好不好?老不见面也不是个事啊,妈挺想你的。」声音压低了。
「……」小卫能想象电话那头的母亲低着声音讲电话的样子,心里更不爽起来。
「我知道了。」不忍心多加拒绝。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小卫又有骂人的冲动了,这两天脾气特别火爆,向来难得出粗口的他一天到晚想骂人绝对是件不正常的事。
举头看向墙上的挂历长吁一口气,口袋里只剩下那个男人给的几张钞票,他虽然百般不愿意动它们,但钱包丢失就没有办法了,饭总是要吃的。幸好明天是收生活费的日子,可以兑现阿琰的披萨餐了。
拿了钱就感觉像是卖的一样。
小卫捏紧口袋里已经花去一半的钱,眼角有点发酸。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老男人啊?不敢肯定,可是为什么要做这种只有国中生才做的蠢事啊?眼睇着雪白的墙壁,他真有去撞一下的冲动。
*****
一星期的特别辅导还是有些成效的。色彩方面虽然进步甚微,但对于形的理解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王郁平没有吝啬他的表扬,大概也是菁菁有所进步的一大原因吧。显得特别高兴的不是王郁平而是孩子的家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太太眉目之间透着感激的情绪,让王郁平颇觉消受不起,同时也十分同情她,婚姻的不幸和孩子的进步没有多大的关系,而这女人奇怪地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并认为孩子的成就可以挽救婚姻,真是个有创意的设想。
一个星期的最后一次教学结束,王郁平走出孩子的画室,见到客厅里坐着的不是何太太而是一个穿着严整的男人在看报纸。他抬眼看见王郁平就站起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是菁菁的父亲。你好,王老师。」男人走近他,得体地自我介绍。
高大的中年男人,俊朗英挺,眉目之间有着含而不露的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不容忽视的威慑,是惯于指挥的强者,而王郁平却另有一种熟悉的直觉在心内泛滥,他避开男人外柔内刚的眼神,平淡地笑回:「何先生,您好。」
握过来的手,带着紧密的厚实感。
「早就想认识王老师了。一起吃顿饭怎么样?」何先生加重着手里的力量。
「不用了,何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还有事要办,我现在就得赶回去。」王郁平下意识地回拒,抽开手,他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不知怎么搞的。
「啊,没关系。既然有事的话,我送老师回去吧。」男人的笑容里有不由分说霸道,他举步走向门外,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
「不用了,何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自己回去吧,很方便的……」他的拒绝无人理会,对方已经兀自向停在院内的车子走去了。王郁平暗自叹息,他已经有些明白何太太不幸福的原因了。
「急着要走,是不是有人相约?」认识不到几分钟,何先生的问话俨然是认识了好几年般的随意,他打破了车子内的沉默。
王郁平对他的态度不算讨厌,摇头回答:「不是。」
「恕我冒昧,王老师有情人了吗?」
「呃?」直接的问法让王郁平愣忡,一时不知回答。
何先生微笑着扬了扬眉头,没有追问。
「不能一起吃顿饭真是太遗憾了。我最近很忙,不知道下次能几时再约你出来了。」他兀自叹喟着。
王郁平听着这种奇怪的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对方转头看着他,带着疑惑的神情。
「何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家教而已,您不必多礼的。」王郁平觉得这种不识抬举的话也难问,踌躇了半晌才把疑惑给讲出口,听上去很别扭。
何先生点头却没有回答,他嘴角一弯,等到开口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菁菁的美术天分怎么样?」
王郁平沉吟了一下,思量着对方不似个糊涂的人,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何先生应该让您的女儿学点别的东西,譬如舞蹈,我相信她更适合这个。」
「呵呵。」何先生笑出声了。让人难以弄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气还是不理解?
「我知道。」他居然回答。
「从这儿向左拐,穿过青姿大道会更近些。」
知道还让强迫她学?!王郁平忍住不满,岔开话题,提醒不怎么专心开车的对方一句。
「哦,好。」
两人又重复沉默,说了许多话大半也是答非所问,像是某种不经意的较量,你来我往都不着重点的。王郁平通过车窗玻璃的反影来打量身边开车的男人,他想他在事业方面一定是成功的,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强制性的动作身上也散发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威严。王郁平不由郁闷地猜测照自己这样颓废地生活下去,将来是怎么也不可能与这位老兄相提并论的。人与人的区别有时真让人咬牙切齿。
「到了,停在这儿就可以了,何先生。」
在路边停好车,何先生望着眼前的公寓楼,随口问:「几楼的?」
「十楼。」王郁平想下车却被握紧了手腕。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对方笑得甚为狡猾,手指在握着的腕部轻轻地划了个圈。
王郁平手一抖,刹那的犹豫也尽数落在观察细致的眼里。
「哦,对了,你还有事,我怎么能耽搁你呢,」何先生终于放开了手,「再见了,王老师。」
「谢谢何先生……那么再见了。」
关上车门背对那双目光,王郁平近乎落荒而逃。他在这个何先生面前有赤身裸体的不安全感,像被猎人瞄准的猎物,浑身发凉。
「好色的中年大叔,有了老婆还要搞男人……」他学着日本A片里的女学生腔调骂着,不觉好笑,就拿何先生的外貌和气质来说,与「好色」这个贬义词仿佛是扯不上关系的,但王郁平清楚地知道某些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有钱人,骨子里的变态淫秽比普通人要厉害得多,而且他们更有力量把恶级趣味强加于他人身上。
这家伙挑逗得还算有教养,懂得收放。外貌不俗的王郁平碰到过诸多麻烦,男女不论,比他下作的多得是,但比之有压迫感的倒不多,就这点让王郁平极不舒服,他喜欢打野食也不想被他瞄上,据经验得知这种人通常有着不可理喻的独占欲,相当危险。
王郁平决定要结束家教,给再多钱也不做了。这个何先生才认识没多久就对他性暗示,想必是介绍的家伙一开始就居心不良,把自己做了一次顺水人情的同好分享,类似于被暗算,让他深觉愤怒,不是针对性暗示本身,而是不知情的被愚弄感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回到公寓,透过窗口往下望,载他来的车已无踪影,他方觉得松口气。手腕部被摸的麻痒感觉驱之不散,让他考虑着是不是要和被吃豆腐的女人一样去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