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他似乎仍没听出她的声音,话筒里传出噼噼啪啪敲打键盘的声音,他并不专心听她说话,语调也微有些不耐烦。
“这、这样的,”她竭力藏住了话语里颤抖着的尾音,力图自然地说话,“我们公司之前负责贵公司业务的同事离职了,所以,现在由我来跟进。我只是想……”
“噢!”他打断她说话,“这样的话麻烦你下午过来一趟,上次我们从你们那里买的管理软件到现在还没送到,而且,那台机器这两天也有点小毛病。”
“什、什么毛病?”
“卡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和你说这么多。”他还是那副惹人讨厌的跩样子。
“那你下午几点有时间?”听他冷冷不耐烦的说话,原先哽在喉咙的疼痛一下子消失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很冲的口气。
“两点到两点半,之后我还有会要开。”他干脆利落地说,然后就预备挂电话,“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先挂了。”
“那再见。”她先一步“啪”地压了电话,死死地瞪着话机。
他居然没听出她的声音,他居然还是这副讨厌的样子!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没被炒掉!居然没有!
心情一下子又混乱了起来,难怪那天还能把那个女孩子逗得哈哈大笑,就算隔着门板都可以弄得整个六楼都听到——原来人家心清很好,因为根本没被炒掉。只有她这个白痴,傻傻地跑回来,还妄图要安慰他!
一切都是多余的,他根本不需要。
那他干吗要若有若无地对她好?搅乱了一池春水,挥挥衣袖,潇洒地不带走一片云彩。就是这样而已吗?
是了是了,他自己也说过,“我的专一是指,一个人要是得罪了我,就一辈子得罪我,我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报复回来。”
他本来就是个混蛋,是她自己蠢,忘记了自己曾经狠狠得罪过他的事实,那一点点小小的诱惑都挡不住,叫猪油蒙了心,以为,以为……
不不不,她什么都没以为。
那一晚他温柔流露,她却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原先是内疚的,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打人,但现在,她只庆幸。
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得乱七八糟。到了下午一点半,她稳定了心神,拿了外套和手袋,走出公司。
。
出了大厦的门口,一阵冷风吹来。今天倒是比之前冷一些,不过比起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东北老家,这里好太多。想来,现在家里已经雪如鹅毛,覆盖了整条街道了吧?
她扣上外套的扣子,坐车去到那家公司。先在外面仰望了一下那幢大厦,十六楼是她的目的地,目光一点点上移,直到脖子酸痛了,才数到十六。
高处不胜寒。不过现在有空调了,应该不会再有那样的体会了吧?
电梯的数字缓缓爬升,她笑了笑,在心里要自己镇定。
“当”的一声,电梯停在了十六楼。深吸一口气,程丹云面上堆起笑容,昂首挺胸地走出去——然后脚下一软,差点没志气地又缩回了电梯,可惜电梯门已经关上。
刘羽飞正站在前台,背对着电梯,和前台小姐不知在说什么,前台小姐甲吃吃地笑了出来。
程丹云涩涩地,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站在原地,原本的昂首挺胸如今倒显得有些矫情做作,进不得退不得,尴尬不已。
前台小姐甲倒是先发现她,询问的目光看了过来,“小姐,您有事吗?”
刘羽飞原本微向前倾的身体直立起来,半侧过了身,目光接触到她的,先是蹙了下眉头,紧接着又恢复了刚才带着淡淡笑容的样子。
“程小姐?”他似笑非笑。
程小姐?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微笑差点挂不住,很好很好。他只用三个字就可以击倒她所有伪装出的自信和无所谓。
“是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按照您要求的时间过来,现在刚好两点。”
刘羽飞抬了抬眉,伸手做了请的姿势,“跟我进来吧。”
他在前面领路,她跟在后面。抬眸,悄悄看他的背影,相当挺拔匀称,而走路姿态可以看出这个人无与伦比的自信……也许是自恋,自大,自高,自傲!
该死的,她是来谈公事的,不是来研究这个男人的。她强迫自己将心神收敛,随他步入了一个小型的访客室。
“请坐。”他公事公办的口气,和上次她来一样,不冷不热。
“谢谢!”她挑了个离他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坐下后,立刻拿出了他电话里提到的管理软件,递到他面前,“这是贵公司购买的管理软件。”
他可有可无地瞄一眼,目光转回她脸上,“这个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她皱眉,都付了钱才来问有什么用?“这个……”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舌头几乎打结,连忙移开自己的目光,有些心虚,“这个主要是用于管控贵公司的复印量、打印量和传真量。这个软件安装之后,就可以对复印机的使用情况进行更细化的管理,可以设置部门密码,便于分摊部门费用,从而达到有效节省成本的目的”
呼,总算很流畅地讲完了。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她不解地看过去,却看到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底有细微的火花凝聚。她这才想起,她和这个男人彻底闹翻了,按他小肚鸡肠的个性,百分百要刁难她一番。
他会怎么报复她?狠狠地嘲笑她还是比照她的方式,给她一个耳光?
有些瑟缩地朝后退了退,在他的目光将她赶尽杀绝前。
“你怕什么?”他冷冷地开口。
“嗯?”寒意蹭蹭上蹿。
他傲然地跷起了二郎腿,坐没坐相,“我不打女人。何况……”后面没说,但上上下下测览的目光已经足够。
她面皮微微抽搐几下,“请问复印机卡纸是什么状况?”
“你自己不会去看?”跩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她霍地站了起来,连带撞翻了一张凳子。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很抱歉,我现在就去查看一下贵公司的机器运作情况,务必尽快修好,保证正常运作。”
他盯着她被气愤涨红的面色,表情讳莫如深。
她恨恨看了他几秒,在泪水快冲上眼眶时快步走了出去。为什么?她明知道这人并非君子,有仇必报,干吗还非要赶在这个当口来自取其辱?
她抓住门锁一拧,将门打开,迈步就要走出去。
“我道歉。”
低沉的三个字从后面传来。
她的泪扑簌簌地落下,脚下先是一顿,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
夜幕降临,室内一片漆黑。
她没吃晚饭就回来了,冰箱里空荡荡,是很久没有人填充的后果。她独坐沙发上,任自己陷入黑暗里,放逐思绪四处行走,像是失魂落魄了一样的状态,想法始终没个焦点。
这样的状态,好像失恋一样。
可是,却和上次失恋不同。那一次,她有明确的对象可以诅咒可以叫骂,心痛的时候还可以抓过韩襄送的礼物当作本人狠狠揍一顿。痛的是她的手,舒服的是她的心。
但这次,她连开始恋的对象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为哪般。
不心痛,但心酸,带苦苦涩涩的滋味。
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地叫,她动也不想动,就这样吧,假装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也挺好。
他说:“我的专一是指,一个人要是得罪了我,就一辈子得罪我,我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报复回来。”
他说:“别说自取其辱的话。”
他说:“我道歉。”
话越来越简短,然而意思却越来越模糊。连带的,这个人,也和她当初认识时相去甚远。甚至,很多认知是矛盾的。
她以为他小肚鸡肠,没风度没品格,然而这么长时间地认识,却发现他只是嘴巴坏,并不曾真正地表现出品质哪里不过关。她也觉得他自高自大,然而他却对她道歉,在谁对谁错还不甚明了的情况下。
他对她好,却又明白表示不是追求;他看起来似乎喜欢玩弄感情,但又明白地拒绝送上门的心意。就在她以为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的时候,他又用一个鬼故事狠狠敲碎她的想法。
这么矛盾奇怪的一个人。
然而他们之间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啊!是她自以为是地想多了而已。
发生回扣事件那么大的事他都不曾和她分享一下,想来根本就没当她是朋友。而她却兀自在心里替他忧心不已。
多情原应被笑。
她想着,又哭又笑。
埋首在抱枕里,把所有的狼狈和难堪都掩藏起来。自然,也没听到悉悉索索的开门声。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室内一片光亮。
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停在了沙发前。
她知道是谁,也或者,是能猜到是谁。抱枕下遮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只能借着用力握住来增添一些力量。
静默了一阵,抱枕突然被抽离。
所有的情绪都没了遮挡,狼狈的、不堪的、委屈的、受伤的,和着泪水,一起冲洗脸庞。
刘羽飞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还是那晚的眼神,关切而怜惜,只少了戏谑,多了心痛。
“干吗要哭?”他的手指和他的嗓音一样轻柔,为她拭去眼下的泪珠。
泪更急更猛。她绞着衣角,费力地咽下了哽在喉头的疼痛,努力笑了笑,“我、我想家……”
“咳!”他叹气,从茶几上的面纸盒里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傻瓜。”
她不接,透过泪眼看他。
他的手就只好这样悬置在空中。
“你怎么进来的?”她忽然问。
“呃?”他不自然地笑笑,“拿钥匙开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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