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羞得小柔脸热心跳,低头敛眉,绞纽着手帕。义和走过去按住她不安的小手,两个四目相瞩,心底漾起了欢快的歌。
大宅院第二部(第四节)
董老爷已经有日子同来翠粉楼了,他一个人从侧门,迂迂回回,驾轻就熟进了翠粉轩最深的雨轩。推上而入,室内昏然,一妇人临窗而立,神态几分索然郁离。
他把外套挂在衣架,妇人觉醒回眸一笑,引他到里屋的卧榻上,替他沏了茶,置于小几,捏肩捶背。
“唉~”董儒林按了按眉心,那妇人解意的替她按摩头部,问道:“怎么了?小柔还是没找到?总该从她身边的丫头小翠问起,一个弱质女流能跑到哪儿去?”
“问了,可小翠一问三不知,只是哭哭啼啼说对不起太爷太太,没看住小姐,小柔有私情也不会告诉她。她一走这么多时日,总是去意已决,她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月娥,她像极了你当年的出走,毅然决然,我平日素是怜爱小柔玲珑乖巧,那替她寻的夫婿也是儒雅能事,我是喜爱非凡,若是她真不回头,一个好女子,一件好姻缘,就这样没了,可惜哪!”
月娥咬了咬唇,忆起当年自己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儿踉跄街头的凄惨不由悲从中来,儒林有所觉察,恨自己失言,说:“月娥,该忘就忘了吧,我今生不能娶你为妻,来世定补你所失,我——”
月娥捂住了儒林的嘴,却摇下一串泪珠:“林,我信,都说红尘薄情,身处这种地方事态看多了,心境也就难惊波澜了。只是熬着这样的岁月,觉得天意冥冥,难测苍生命运几何。”
儒林拉着月娥的手,促膝而坐:“月娥,还是搬出来吧,我是已置了房子你是知道的。这儿不是清静地。”
“冲着你大爷的面,这翠粉楼的主客谁敢扰了我,更何况妈妈一直对我爱护有加,衣食住行都替我添点着,我又不和那些妹妹们争客,自落成户,她们到愿意亲近我,与我结伴,我搬出去终日茕然不说,一个妇人守着大宅子,你出出进进让邻居看见反倒受人指点,不若这儿有个男人万花丛中过的借口。再说,你事儿忙,不能日夜护着我,若是有人来欺门,也没有妈妈妹妹们替我挡着啊!”月娥落单倒是不怕,怕的是累了董大爷的声名,再者是怕董门马氏的弟弟马玉良来找她闹事。当年董儒林要月娥入门,这事他执拗的脾气硬是让太爷震怒,马氏终日以泪洗面,那马玉良小子扬着枪到董家反对,这事终让儒林退了步,月娥委了命。事过二十余载,月娥倒安于此时的生活,庭院深深里的女人不见得有她此时的方便和惬意。
“我虽是董家大老爷倒也没有小户人家的自由,我委屈你了。”
月娥释然一笑,贫开话题:“最近生意怎样?有没有起色?”
“市场物种洋化,挺受老百姓欢迎,我们的布行,瓷器,饭馆,药行,百货店,五金店日益冷清。我到青沙镇发现沈家这方面倒挺跟时流,生意被他们争去不少,我们派了人从沈业买断些物品,下旬我就过江置些洋货,忙把生意恢复过来。你知道,董家根基虽大,几辈下来挥霍得也差不多了,从我接手也是收去波动,不见盈余。三弟辗转病榻,小侄吊儿啷当,本指望,青平入赘能有个帮手,这也不知要指望到何日。”
月娥心疼地为儒林抿了抿白发:“二爷呢?这几年归国的的洋学生不少,怎就不见他回来。”
“哎,当年他意气离家,也是学医去了,就是他回来也帮不了我什么忙。”
这时有人来扣门:“大老爷,有家人来说家里出了点事要你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儒林锁紧了眉头,心烦意乱。“月娥抱了一下他:”别急躁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大场面没历经过,去吧,我等着你再来就是。”
儒林叹了口气,拍了拍月娥的手背,起身拿衣。月娥替儒林开了门,门外竟扬扬洒洒下起了雪,月娥说:“我说这几日天就不好,这雪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我去给你拿把伞。”月娥拿伞递与儒林,流流连连送出门外,凝伫在院子里,不一会已落了全身,白雪化在她脸颊上冰凉让她蓦惊,才起步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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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青桥这几日已隐约听到了几句传言,他差了人打听,董小姐好像真的不在府里了,青桥确实吃了惊。他既身为小柔未婚夫,焉有不知道之理。他去过几次董家,总是不是见爷爷就是见三老爷的,家长里短。国事商务,相谈甚是热络,无似有事乍起。他略一怔忡,便备车去了董家。
过廊穿厅,听说几位姑姑姑丈们也来了,都在百花厅,他一寻思,脚步一转,就直奔了董尔柔闺房,这平日他是不曾来过。七拐八转,一时竟找不着。他远远看见了个老妈子,招手叫她过来,她道了个万福,问沈家少爷何中吩咐,他又一转口:“小翠在哪?把她叫过来。”老妈妈匆匆去了,只一会儿,小翠就从月牙门过来了。
青桥笑了:“我听角门小倌说几位姑姑姑丈都是百花厅不敢打扰,心想去找找尔竹兄弟先叙叙,谁不承想,我竟没寻着门路,麻劳小翠姐姐带个路吧。”
小翠年纪不大,但自幼伺奉人,倒也聪明伶俐,她心下一想:“若带咱也就烦刚才那个老妈子了,断然没有单点我的份啊。”但表面“哎”了一声,又恍悟说:“沈少爷还是别去了,我家少爷最近都不在家,你去准扑个空。”
“哦~那三老爷三太太呢?”
“三老爷在百花厅,三太太在屋。倒是有个新来的裁缝为她量衣,准备新年的衣裳,她不让人打扰。”
“表少爷们呢?”
“今儿个没来。”
“那小姐呢?”
“呃?小姐,小姐。”小翠以上据实以说,突然之间问及这,对这句倒是不知如何作答。
“咦?小翠,莫不是你把小姐藏起来了吧?”青桥笑嘻嘻的说。
“小翠不敢。”自从小姐不见,她被人寻了百遍千遍,可从来没这样说过,她心下一惊,竟有下跪之势。
“我去瞧瞧。”
小翠急忙中拉住了青桥的袖子,青桥厉色盯了她一眼,她松开手,承惶的低下了头,青桥立即起步,亿这走并不是真要去看小柔,况且他并不识小柔闺房,只是小翠闪躲之色小姐必定有事。董家有意相瞒让他有些愤恚,等到小翠再一次相拦,他才停下,沉声说:“找个地方说吧。”小翠左右扭头看了看远远来回丫头,小倌们,把青桥带到了后园的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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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院第二部(第五节)
此时的小柔正卧病在床,离开了小翠的照顾,她面对生活也手忙脚乱起来。义和不敢去大药堂请大夫,经房东大婶请来了个庙里的赤脚郎中,郎中把脉开药,说了几句:“身虚体乏,又受了风寒。”收了颇贵的病钱飘然而去,好在小柔出来带了些首饰,义和拿了其中一个,去镇里典当顺便抓药。
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冷,从窗格子缝隙直挤进来,小柔盖着两床被仍是瑟瑟发抖,抖得身下草垫也 作响。她有些呆滞的瞪着屋梁,思绪竟飘远了。
夏日的午后,蝉噪微微,小柔躺椅上午憩,小翠打扇,还念念叨叨地说:“那青桥少爷模样也好,脾气也好,对太爷老爷太太们都是谦恭什么什么的,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我听英丫头说,青桥少爷在青沙镇是名气响当当的人哪!”
“哼!”小柔有些不屑,“再响能有大爷名气响嘛!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顶多比我哥强些,我就看不起那些奸商的嘴脸,特恶心。”
“哪儿啊!青桥少爷俊死了!英丫头说他那样现在叫作帅,上次青桥少爷在三太太那儿,英丫头把茶递给青桥少爷,趁机仔细瞧了瞧,青桥少爷说了声谢谢,英丫头说三魄被勾走了两魂半,当时就呆住了,她回过神,当时脸噌的红了。不信,等他下次来,你瞧瞧!”
“呸,我才不稀罕看他呢,倒是你,我看你左一个青桥少爷,右一个青桥少爷,莫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小姐,乱讲!”小翠脸红结舌,“我一个丫头的——”
“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能喜欢有哪,赶下回,我就跟沈家少爷替你说说去。”
“小姐——,别开小翠玩笑哪,沈家少爷是冲着你来的,你们这门婚事是迟早的事。”
“那更好啊!”小柔坐了起来,笑嘻嘻地凑到小翠耳边,“以后我把你带过去,成全你好不好?”说着小柔竟还呵起了小翠的痒,两个闹着,觉得热了,也就罢了,小柔撩了撩散发,让小翠帮她把头发重新梳好,说:“我们去依水阁吧,估计那儿还凉快些。”
小柔带关小柔过九曲廊,看见廊心亭有人架梯在忙着什么,小翠解释说:“哦,是请来的艺工,替雕架翻新什么的。”
小柔一下就认出,他是江边救落水女孩的男子,他赤着膊,汗珠滚在凹凸的肌键熠熠生光,她对小翠说:“我不去依水阁了,你把那工匠带到我那儿,正好我有个小橱让他打理。”小柔站在廊子上看见小翠把那男子从梯子上叫下来,便回房去了。
她刚把小橱摆在外厅桌子上,那男子就到了,在门口犹豫进不进来 ,她笑了,说:“不妨,进来吧,小翠,斟茶。”
男子已穿着件白色对襟背心,颔首进来了,小柔让她看小橱,男子说:“木材上乘,时久了却结实,只要重新上色就行了,不过这是个西洋物,雕刻牡丹的颜色种类比较多,色料我没带齐备。”
“哦?”
“不过不打紧,我这一阵子都住在府上,东西就在宅西的房子里,我这就回去拿。”
“你说拿什么,让小翠去吧。”小柔知道宅西的那下人住的房子离这儿不近。
男子说不用,但小柔已决,便对小柔说了几种色料,小翠依言去了。
男子拿出布擦小橱,小柔坐凳子上托着腮问他:“唉,你叫什么?”
男子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擦:“江义和。”
“江义和,江义和,你知道吗?我见过你。”
义和这才正眼看小柔,小柔轻呤浅笑,一脸的柔情款款,他有一瞬的失神,又收回了眼神猛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