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夫人那得意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的自然不会错!您这一次不去还愿,下次许愿还会灵吗?”
真是充满了交易色彩的宗教理念啊——顾成卉才感叹了一句,只听老夫人又道:“只不过,我并没有上寺里许愿去……”
“那也是一样的!”司马夫人大手一挥,好像为了强调自己每一句话的真实性似的,加重了语气道:“听我的,必须去!而且还必须要上大寺才行!”
老夫人似乎有点动心了,沉吟了半响。
顾成卉坐在原处,正听得津津有味呢,不想司马夫人忽然射过来一道十分锐利的视线,直直地盯住了她。二人目光一撞,顾成卉马上低下了头去,避开司马夫人的眼神——心下却有几分肯定了:这个司马夫人,定是对自己有什么盘算。
正巧这时,老夫人含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嗯,这么一说,我确实该去。也罢,反正我一个老婆子,去个半日便回来了,也不算什么。”
头顶上的视线消失了,顾成卉抬起头来。她看见司马夫人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愣了一愣,好像听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话,无法反应过来似的。司马夫人随即将目光投向了——
顺着她目光望去,顾成卉瞧见了顾成华的那张笑盈盈的银盘脸。
顾成华拉着老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难得有一回能上庙里走走的机会,您难不成还要不带我们去吗?”
自从出了顾七一事之后,老夫人对带小姐们出府一事不免有了些顾忌——上一回去侍郎府是情非得已,倒还罢了。她当即拍了拍顾成华的手笑道:“庙里有什么好玩?烟熏火绕的。再说,你都是嫁了人的了,怎么还和小孩儿似的。”
有了这么一耽搁,司马夫人又开腔了。“可不是这么说!她们年纪轻的小姐,就该趁着这时候多出门走动走动,以后才不至于像个小家子里的女人似的,坏了眼界。我们这些人家里——”她自得地挺了挺腰。显然是指有爵位的人家而言,“姑娘便相当于半个儿子一般,眼界见识都不敢养得差了!”
老夫人张了张口。待要说话,却已经被司马夫人洪亮的声音给淹没了。
“正好我这几天。也想着要带我几个姑娘去寺里上一柱香。要不咱们两家一块去罢!您也带上贵府的姑娘们……您瞧瞧,她们几个聊得多好呢!”说罢,司马夫人手一指,指向正和顾成宛说话儿的司马珠身上。
顾成华逮住机会,忙又劝了几句。老夫人受磨不过,终于点头道:“那也好。不知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去哪一间?”
望着司马夫人志得意满说着话的模样,顾成卉不由暗暗起了防心。
好不容易。将司马一家子送走了,顾成卉忍住心里的疲惫,向老夫人和一众姐妹道过了别,自己拖着步子往关月山居走去。她不经意地抬头一看。正巧看见远处寿安堂在夜里的黑黢黢的影子——她一边走,一边纳闷:寿安堂也修好了几天了,怎么还不见祖母张罗着要搬回去呢……
正打算叫半夏去打听打听,忽然身后响起了一溜轻快的脚步声——“五妹妹!”声音柔和亲切,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
“二姐姐怎么出来了?”顾成卉笑着问道。
顾成华面色一顿。她疑心生暗鬼。只道这个五妹是在拿言语嘲讽她——孙辈们都向老夫人告了辞走了,却独独问她为什么“出来了”,岂不是在讽刺自己一天天地泡在祖母身边不走?她忍下了不高兴,亲切地拉起了顾成卉的手笑道:“可别说我这当姐姐的没有提醒你,咱们去寺里还愿的时候。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顾成卉面上泛起了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不解地看着她。
顾成华好像忍不住心里的喜悦似的,笑道:“——你可不知道,司马夫人可喜欢你了!自从上次一见了你,哟,那眼光就转不开了,私下里直说,从没见过这么可人疼的小姑娘……她还隐隐约约透出一点要收你当干女儿的心思呢……”
顾成卉想起司马夫人那种挑剔货物似的目光,顿时如芒在背。她笑道:“是么?我瞧好像司马夫人也没找我说过几句话……”
“哟,这你可错了。你同司马小姐们说话的时候,司马夫人可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呢……”顾成华笑完了,又道:“所以你这一回,得好好打扮打扮才是,莫再像去侍郎府一样素面朝天了……”
顾成卉心下疑虑,面上仍旧笑着应了,姐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各自散了。
顾成华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一路走回了正明居。刚一进门,老夫人就笑着问道:“——怎么样?你可跟五丫头说了?”
“说了。祖母……我心里头,始终有点儿过意不去。”顾成华放软了声音,依偎在老夫人身边,“所以我也没好意思直接说……不过我瞧着五妹妹的意思,她似乎还是挺喜欢住在关月山居的。毕竟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呢……”
第201章 源山寺
去源山寺还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是司马夫人昨天忽然之间遣人传来的消息,通知——她的确是用一种通知的语气——顾府众人明日前往源山寺。匆匆忙忙之间,竟是连多一日的缓余时间都没有给。源山寺位于京郊外几十里处,距离京城很远;往来一趟足要大半日的工夫,因此若是去这一间寺庙,晚上必定是要留宿一夜的。
可司马夫人竟连问也没问一声儿,便自作主张地定下了源山寺,似乎全没考虑过顾府众人到底想不想在外头留宿一夜?
这种自把自为、极不周到的态度,叫老夫人很是生了一会子的气,最后总算还是勉强应了,仍吩咐了下去——除了两个备嫁的,其余三个孙女儿都为源山寺之行做起了准备。
得知了司马夫人的行事作风后,好像也不难理解司马珠是如何养成那么一个性子的了。
去寺里还愿的消息一定,顾成卉便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里间看书,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架势,任两个大丫鬟在外头打理她的行囊。
“哎,”收着收着,半夏忽然撞了撞忍冬的胳膊肘。“你瞧,这一回姑娘要带你出门了。”
忍冬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儿的动摇。“出个远门,就带一个大丫鬟,那也太不成话了。上一回,老夫人不是还说来着?说姑娘身边有时候太简单了。”
这话确是实实在在的,半夏顿时没了言语。她默默地收拾了一会儿,转开话头问道:“这两天你都去哪儿了?每回找你去都不在。”
“没去哪儿。各处逛逛,找人聊聊天罢了。”忍冬一边说,一边将一件棉纱质地的里衣折好了,放进包裹里。
半夏看了她这样儿,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将手头上的事做完了,便自去伺候顾成卉洗漱上床——因第二天要起一个大早,因此今晚可不敢再叫姑娘熬得晚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顾府的马车又一次排成了一列,在老夫人有几分不明不白的顾虑之下,往源山寺去了。
一到出门的时候,顾成卉的老毛病几乎已成了惯例;反正本来同行的人就少,她对面就是顾成宛,因此也不在乎什么了,大咧咧地让半夏将帘子抬起了一半,往座椅上一靠,悠闲地享受起一路上的景致来。
马车穿过西城区,一条条景象各异的街道在眼前鱼贯而过;走着走着。忽然顾成宛指着不远处一座牌坊笑道:“五姐快瞧——那不是铁帽儿大街么!”
“哦?”顾成卉也来了兴致。忙眺目望过去——虽说马车离得远。可层层楼阁依旧依稀在望;她认真的模样,仿佛还能看见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走廊一般。
车子行驶的速度不慢,很快铁帽儿大街也从眼前溜了过去。
铁帽儿大街上,有一家极尽豪奢之能事的酒楼。
所谓物极必反。或许是太过豪奢了,整间酒楼反而呈现出一种清雅出尘的气质来:大块大块打磨平滑的水晶石被用来铺作了地面,浅紫晶白淡粉色彩相间,不显凌乱,只有一种错落的趣致。酒楼中央留出了一大块空心处,从二楼开始,变作一小片的空中花丛,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啾啾鸟鸣,黄鹂或画眉的影子在花丛中扑腾而过——虽不绑铁链。却也不飞走。
二楼汉白玉的栏杆上,此刻吊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
“哎——起来啦。”一个华服公子来到桌前,看见那软趴趴的人就忍不住要笑,“一向知道你不拘小节,可是也不到这地步……恐怕到了明天。你又要声名远扬。”
那裹在一身月白浣花燕服里的人动了动,没有抬头,只发出了一阵闷闷的、沉郁的声音,叫人听了简直忍不住要为他叹息一声:“……你娇妻美眷,自然不会懂我的心情……”
华服公子终于忍不住了,踢了他的椅子一脚,笑骂道:“少胡说了,快起来!”
那人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脸——正是许世岚。他本如朝日春华一般灿烂耀眼的俊俏面容,此时却好像被人兜头洒了一斗炉灰似的,神情灰扑扑的,打不起精神来。唯独一双桃花眼,却比往日更加水润了,仿佛湖水泽波一般——以至于那华服公子仔细地盯了他半响,才呼了一口气:“哎呀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哭了呢。”
许世岚理都没有理会他,懒懒地倚在栏杆上——一抬眼见那华服公子手里端着一杯酒,劈手夺过来,自己吃了。华服公子也不恼,笑嘻嘻地坐下道:“致斋,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你瞧,我只比你大两岁,可是已经妻妾成群,每一个我都爱如心头肉似的……”
许世岚毫不避讳地翻了一个表示“老子不想听”意味的白眼。
“……为什么令堂不答应你与那位神秘姑娘的亲事?”华服公子改口问道。
这一句话,勾得许世岚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回想起了那一天晚上。
——“母亲,可是因为我们家已与他们有了亲,所以您才不愿意?”
“不是……母亲也不是那样迂腐的人。”许夫人面容发冷,叹了口气。“倘若你真心喜欢顾家另一个姑娘,我舍了这张老脸试试他们家的口风,倒也罢了;可只有这个丫头,不行。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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