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得简短利落,但却给柯雷带来了阳光和希望,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回到班里干活,原来觉着灰色沉重的东西,好像都亮起来轻盈起来了。借着加热炉隆隆的轰响,柯雷亮开嗓子唱起来: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漫天舞,巍巍崇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
坐在炉前条凳上的烧火工师傅老梁头离着柯雷近,他听到了柯雷有板有眼的唱腔,咧开嘴巴乐着问:
“小柯!有什么好事儿吧?唱的这么高兴?”
“哈!没啥高兴事儿,练练嗓儿……”
三天后,武装部在工厂前大门贴出了征兵初选名单:全厂总共七名,没有柯雷的名字,三车间一个人也没有。初选的这七名还要进行政审和体检。征兵的条件很严格,身高、体魄、家庭历史、个人表现、还要是非独生子女和父母身边不是唯一的子女。这些恒量条件是名单公布后,武装部才透露出来的,像是让未被选上者自我对照似的。柯雷前边两项和后边一项自觉不够了,但他心中还是非常的失落,令他向往的希望就在眼前,自己竟然无缘抓在手中,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滑过去了,白白憧憬兴奋了一番,那根能拉自己出泥潭的闪着金光的绳索,在眼前荡过来又荡走了,让翘脚抻脖子企盼的柯雷又跌回了泥潭,反觉这泥潭比原来更加糟糕和难以忍受。
整整一周的时间,柯雷在这失落的难过中沉浮。难过劲儿慢慢消失后,柯雷给自己总结了一条教训:以后凡事不要期望值太高,否则,实现不了会把自己跌得很重。
征兵没在三车间征到,征兵座谈会的两周后,还有几天就到新一年元旦时,给三车间分来了一个复员兵,名叫汪蒴,小伙子今年二十一岁,中等个儿,大脸盘,大眼睛,眼睛像会说话,每当你跟他说个什么事儿,他听着对或认同的,又黑又大的眸子就会冲你放大起来,亮起来,下巴冲你上翘,嘴也咧开笑起来。
汪蒴快人快语,为人热情,一派军人作风。进车间后分在了柯雷他们这个班的副班,由担任副班长的耿立昌任他的师傅。汪蒴能入乡随俗很快与人融在一起,刚来那几天,跟谁都叫师傅,柯雷也被他称过师傅,让还是学徒的柯雷也浅尝了一下被称为师傅的舒服滋味儿。柯雷愿意与他接近,他在部队的阅历和见闻吸引柯雷,也吸引其他的年轻人,很快就说笑打闹到一起。也许是在部队锻炼的关系,汪蒴不仅会玩的项目多,蓝球、乒乓球、象棋,还能写文章能言善辩。据他自己讲,他曾在《解放军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受到部队的嘉奖。他的能说,使班里学习开会讨论发言活跃热闹起来。他每回都带头发言,改变了原来的气氛,给班里带来了新气象。
面对才华横溢有些咄咄逼人的汪蒴,柯雷并没嫉妒或感到威胁,反而觉着欣慰。因为他发觉汪蒴很直率,没有弯弯心花花肠子,敢说真话。这给班里虚伪的会风,尤其是各种评比时表现出的自私、猥琐、低下,如同一汪死水的浊潭,注入了一股清流。
和汪蒴一起分配到三车间的还有一个人,是个女的,名叫刘翠兰,是今年毕业的中学生。刘翠兰人长得不漂亮,皮肤不白不黑,个子不高,身材还不匀称,肥屁股鸭蛋腿儿,脸盘还算大方,鼻子却又短又趴,看着让人觉着有点儿闷。性情也是闷吃吃的不苟言笑。柯雷感觉不到吸引。
不经意间又增添了两个青年人,虽然不多,却让柯雷几个年轻人很兴奋,队伍又扩大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女的,使一成不变沉郁的生活有了点儿变化。
感官180度 第五章(1)
七点三十分,柯雷准时走进了樊黎明的办公室。
进了门见他已忙得不可开交了,有找他产权更名的,有办理卖房手续的。多数是因为暖气不热找他。工厂拆迁,锅炉拆掉了,今冬家属区头一次改由社会供暖公司供暖,维护还归工厂。供气没几天,问题一大堆,温度低,管道或暖气漏水。维修队人员全上去,还是忙活不过来。天天早上一大帮人围剿樊黎明,多数是退休了的老职工,进了门就哼哼唧唧哭哭咧咧,诉说暖气不热冻得要死。柯雷坐在一旁等樊黎明,看着这场面虽身处事外都觉得脑袋大,樊黎明却从容应对,不急不躁,一个一个地打发他们。想不到这个从水暖工上来的大老粗竟然有这般定力。从他未婚就把女友干了,就说明这小子有刚。柯雷和樊黎明有十年没见面了,樊黎明见柯雷来了只顾瞅了他一眼。杂乱的应对中,樊黎明点烟吸烟,并没停下手中的事。柯雷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盒国宾牌香烟扔给樊黎明。然后静静地等。等到杂乱退出了门外,办公室里消停下来时,时间已是快十点钟了。柯雷心中到不是着急,来时他已想好,今天就拿出时间来办这事儿,等到中午请樊黎明吃顿饭。待屋里静下来,柯雷不慌不忙移身到樊黎明的对桌,笑盈盈地说:
“这一大早够你戗呀?”
“可不,这两天就这样。”樊黎明打开柯雷扔过来的国宾香烟,抽出一枝叼在嘴上。
“歇一会儿,给我的账算算?”
“我给你算完了。”樊黎明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稿纸递给了柯雷。稿纸背面列着几行数字:购房款八千七百八十九元;房屋承租费欠款三千二百三十七元;五个冬季供暖费欠款四千二百九十元。
柯雷粗略估算总计是一万六千多元。这三项款中,购房款看来是该收多少钱就得多少钱;房租费是能够通融减免一些;包烧费近三年的可以活动一下,由现在所在单位出资补上,前两年的商量一下免掉。柯雷心理核算着,这样算下来,把欠账结了,把房产权买下,出资到一万元是自己的心理底线,当然要包括请吃送礼的打点费用。心里有了小九九,柯雷看罢这些款额并没有大动声色,平淡地跟樊黎明说房租能否减免?包烧费可以交三冬的,能否减免那两冬?樊黎明说我这个小科长决定不了,你得找上头。柯雷说:好,有这句话就行,我去找,到时候哥们你这亮绿灯就行,柯雷心里有数,上头搞明白了让办,你小子也挡不住。但中午这顿饭我得请。
“中午没局吧?我请你,咱哥俩好好喝喝!”
“我这你用不着破费,你该找谁找谁,找通了我这肯定没问题。”樊黎明是实话实说,但他心里却不相信柯雷能找得通。从上次跟柯雷的通话中,听出柯雷要通融经理李福全,他知道李福全也不敢做这个主,不仅是工厂有明令不准免,且这个权利人家厂长掐手里去了。
门又被推开了,人没进来,先钻进来一串爽朗的笑语:“樊大科长在屋里鼓捣啥哪?” 门开处钻进一个笑哈哈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后面跟了个小个子男人。胖中年男子往屋里扫了一眼,见只有樊黎明和柯雷两个人,嘻开的大嘴巴又甩出一句:“吆!屋里没妞呀!哈……”
柯雷定睛一看,哎呀!是柳秉元!他有点儿喜出望外地一下子站起来迎了过去。
“柳哥!”柯雷也纳闷自己没按工厂的习惯称呼,却蹦出了如今流行的套近乎的称呼格式:叫哥。这一声哥,柳秉元一怔,他倒不是陌生于这种称呼,而是一下子还没认出来柯雷是谁?
“我没变吧?”柯雷边说边似乎在等柳秉元叫出自己的名字。
“变倒是没什么大变,好像有二十年没见面了……柯雷!哈哈哈……”
俩人笑着把手握在了一起。
柳秉元是来办房产更名的,他在二十五号楼的房子卖了;领着买主来更名。
柯雷等着柳秉元办完,跟柳秉元来的那个小个子男子告辞走了,张罗着三人一块儿走出了樊黎明的办公室。这时已近十一点钟。出了门在一辆黑色凌志轿车前,柳秉元伸手让柯雷和樊黎明上车,说他领二人去个地方。二人都赞柳秉元混得不错,凌志车都开上了。柳秉元大大咧咧地说,这算啥!小意思!上了车,樊黎明说他不能走远,下午上班时就得回来,他那一摊子不能离人,这两天事儿多。柳秉元说没多远,就是远咱有车,我不送你回来,还可以给你打车回来。听这么说,樊黎明也就顺着柯雷的推拥上了车。
五十五岁的柳秉元开起车来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汽车的收录机里放着动感十足的迪斯科节奏的流行乐,显得车速也动感十足。这架势让坐在旁边副驾驶座上的柯雷有点担心安全,但车还是在柳秉元麻利的操纵下,很快在有名的“大连渔港”门前停了下来。看着这家饭店的门脸气势的装潢,柯雷掂量这顿饭款要超出请樊黎明的预算,但转念一想同时请了柳秉元,可以略表昔日的交情,心中也很欣然。柳秉元倒不是专拣大的贵的饭店去,他的消费水平自然是柯雷没法比的。他平时出入这样规格的饭店是常事儿,在他的意识里没有价码的高低之分,只有想吃什么就去有什么的饭店的念头。今天他是想吃海鲜。柯雷先张罗着请客,他知道是柯雷事先就想安排樊黎明的,那既然是请就找个讲究点儿的。其实他自己开着一家大饭店,两层楼,包房二十多间,羊肉火锅为主。羊肉是从内蒙进的羔羊,也有海鲜,但吃海鲜还得来“大连渔港”正宗。他的饭店名字很怪,有蒙古味儿,叫“乌拉羊火锅大酒店”。但他没有把人往自家饭店领,不是怕白吃,而是他这个人讲究,人家要请客你就不能往自家饭店去。柯雷此时并不知道柳秉元开着大饭店,二十年没见面,这漫长的岁月和近况一点儿也不了解。只知早就不在厂子干了。今天一碰面,看气色精神头儿,油红似白的眼睛放着光,微微隆起着肚子,一身行头全是名牌,在屋里时用手机接过两次电话,那是刚上市的诺基亚带数码相机的7650,售价是七千多元。柳秉元属鼠,1948年生人,大柯雷五岁,可在柯雷看来觉着比自己还年轻。开着日本的名牌车,比起来,人家是富翁,自己只是个温饱。
感官180度 第五章(2)
80年代初,柳秉元凭着自己能维修各种机械设备的手艺,私下里在厂外给人维修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