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林一直不相信她会有天长地久,会有海枯石烂,也不相信她会有爱情。更不可能相信一个男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说的“我爱你”的话语。
可是那天面对着那样懒懒灰灰的眼睛。蓝林就那样相信了那句“我爱你”。
在很多年以后,有人告诉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拉着他的手一起逃离,没有回头,不去考虑他们牵着彼此的手是在出发,还是回归。
这样义无反顾的,是因为那天出现在天际的那抹绯红吧。
蓝林想起那个传说,当遇见命中注定的爱人的时候,天边会出现赤红色,耳边会响起向征幸福的铃声。
当,当,当。
在听那句“我爱你”的时候耳边是否也有这样的铃声,蓝林不记得了,只是一直记得那天傍晚,天际绯红得很诡异。
一直这样奔跑到蓝林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去的时候,男人忽然拉着她的手拐进了一个小巷,灵巧的躲藏到一个两个房子间的夹缝里。一直追赶在身后的脚步声停顿了一刻,渐渐离去。
蓝林开始发现她和这个男人的因为地理因素而面对面的姿势暧昧不明,她的额头贴着他的鼻尖,男人呼出的气息扑打在她脸上,气息里有香草的清新。
蓝林抬起头看到男人凝视她的视线的距离犹如没入黑暗的火焰,过分鲜明,过分明确清晰,不够暧昧。蓝林就是在那时候看到他们的相遇,然后再次分开。
蓝林推开男人,走出夹缝。
这个是不知名的小巷,两旁是很多家庭式的小旅舍,露在外面的木窗是仿古的一小格一小格的那种。入夜的大风把露台上的木窗吹得啪啪响,伸展向远方的小路幽暗逼仄,让人感觉到远处有淡淡的山影,暮色苍茫,隐约听到狗吠声。
蓝林转头看侧身,她以为他会跟上来。可是身侧空无一物。
转身就看到了他渐远的背影,头低低在缩在白棉布衬衣里,双后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那个背影似乎有漫长漫长的孤独。
蓝林忍不住要怀疑刚刚和她经过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和眼前的这个淡然得好像一眨眼就会不见的背影是同一个人吗。蓝林抚摸她的脸,他的气息在脸上留下痕迹。于是嘴角扬起嘲弄的笑意。
发生过的,只是一些往事。
夜似乎更深了。初夏的夜风里有大海的汹涌。
有点冷。蓝林抱紧又肩。转身,朝着和那个背影相反的方向行走起来。
忽然想起凌宇,他今天没有出现,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好像凭空消失了。
蓝林想这样很好。凌宇,最好就一直都这样,忘记她。她就不用看着他不幸福。心,就不会疼。
“社全底层的人太多,凌宇,我不想你再为我呆在这里。”
“喂,”
蓝林在这样行走了三分钟以后听到了身后响起那个沙哑沉静的声音。
她停下来,心的地方又开始有疼痛感。才知道原来她这样期待。
脸上又换上浅浅的笑容后转身。那个男人站在她身后一步之远的地方,脸上有天真烂漫的笑容。
他靠近她,低下头来,把脸贴在她的耳朵上,她听见他的心跳,坚强有力。
然后她闭上眼睛。
大风凌历,远处,一定有大海的声音。
他低低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说,“你,请我喝酒好不好,我没有钱。”
蓝林会记得他。
就这样一直都记得他。
因为在他身边不会想将来,不会想末日。
4。世界的轨迹
这是一个路边的小摊位,摊位上很多工地上工作的男人,三五成群的相约在一起喝酒聊天,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岁沉默的女人。把小菜和酒端上来以后又缩回到小柜台里翻账本。
蓝林看了一圈四周。再看对面的男人。现在看起来温暖而天真。
“文政。”他突然说。
“嗯?”蓝林做出最正常的反应。
他像恶作剧得逞般笑起来。眼神飘浮不定。他说,“我的名字。”
“哦,文政。”蓝林把那个三个字念了一片。然后微微的笑起来。
“你叫什么?”文政继续说。
“蓝林。”
“嗯。蓝林。”文政漫不经心的念了一片那个名字。就不再有发问的迹象。伸出筷子去夹离他最近的那盘鸡肉。把一个鸡腿夹到碗里用手抓着就咬起来。他看似对眼前吃的东西比对蓝林更感兴趣。
蓝林并不在意,他的漫不经心她已经见识过。
帮他在他前面的杯子里倒满啤酒。他拿起来一口气喝到杯子见底。杯底残留着来不及破灭的泡沫。
蓝林看着他喝完,静静的问:“你认识朴津吗?”
文政伸手把酒瓶拉到前面,抬头看了一眼蓝林,轻轻“哦”了一声。
“那你认识我吗?”
文政总算有点认真的样子,歪着头想了一下,说,“好像不认识。”
“你是朴津的朋友?”
对着瓶口喝了大大一口啤酒。他非常正经的摇头。“不是。”
蓝林从没像现在有这么可爱的好奇心过。继续追问,“那是敌人还是情人?”
文政抓着鸡腿的手微微的一震。那个撕了一半的鸡腿“吱”的一声掉到桌子下。他淡淡的看着蓝林说,“是陌生人。”然后低下头去找到掉落的那个鸡腿,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吹了一通。
蓝林刚要阻止他放到嘴里,就见他下一步抬起手扔到公路对面的黑夜里。他就那样看着已经残缺的鸡腿消失的方向,眼里有温和的怜惜,像上帝看世人的眼神。他轻轻说,“如果想要逃离,那就放你一条生路。”
蓝林看他笑容里的难过,若有若无。淡薄得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蓝林开始换上轻松的笑容。害怕显露出来的心疼会出卖她的心。
她说,“你刚刚说认识朴津?”
文政再去夹第二块鸡肉。他静静的说,“恩,很多人都认得他。大财阀的独子。”
他又开始游走在他的世界里,把刚刚那一抹不经意透露的悲情收藏得不留证据。
蓝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丝小小的生气。她放低声音淡然的说,“知不知道刚刚如果不带你离开,你可能会被打死。”
这个男人竟然还是那一副神游的表情静静的回答她,“本来就是想去打架的。”然后眼神变得漠然,好像不认识的蓝林的样子。看了蓝林很久。又说,“我们是同类,常常会做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我们可能会相爱。你,要不要试试。”
蓝林不语。只是笑容忽然变得天真而残酷。
凌宇说她就是这样的女人。越是难过就会笑得没心没肺。
文政也跟着笑,笑容寂寞,洁白。像香草的味道。举起酒瓶对着瓶口不停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蓝林有预感他今晚会醉。
当桌上已经挤满空瓶子的时候,小摊位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夜已深了。
文政眼睛朦胧,满是血丝,似乎已经醉了,却还把手里的半瓶啤酒送到嘴边,放下酒瓶后,嘴里鼓鼓含着一口看似已经吞不下去的啤酒。
忽然推开桌子朝公路外跑出去,对着路边的水沟大口大口的呕起来。
蓝林冷冷的坐在位子上,看着文政蹲在那里呕了很久之后,就那样蹲着发出婴儿般的抽泣。
蓝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那样走过去了。蹲在他旁边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他的背。
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摸索着靠过来。趴在蓝林肩上又抽泣了很久,等到渐渐没有动静的时候蓝林低下头去看到的竟然是一逼理所当然的睡颜。似乎觉得枕头不够柔软,还像个小狗一样皱了一下鼻尖。
蓝林觉得哭笑不得。却没发现至出生以来,今天所作的已经超过她23年内的期限。她已经无法对所有事情都淡然。
小摊的那个老板娘帮着一起把文政扶到隔壁的旅舍的房间里,把他扔在在那个小床上之后,蓝林对着老板娘内疚的鞠了一下躬,“抱歉,把你那里弄得一团糟。“
老板娘浅笑,说:“算了,不要紧,你男朋友吧,多安慰一下他,刚失去亲人难免会这样。”
“失去亲人?”蓝林有点迷茫。
老板娘替过来两张单据之类的纸张。“这是他的位子下面捡到的。多安慰一下吧。”
蓝林接过来,上面一张似乎是医院开出来的死亡证明。纸张是那种惨白色的。蓝林瞟了一眼那张证明,很巧,那个名字里也有一个“蓝”字,死亡时间写着今天早上七点十七分。蓝林对着那张单沉默了一下,好像能感应到死亡对于死去的那个人似乎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因为那个七字,蓝林一直以为它像重生。下面一张是火葬场的接收单据。日期也是今天。
似乎有点明白文政那抹努力隐藏的悲情了。
送走小摊的老板娘,蓝林把那两张单据放在桌面上,拉开窗帘,走回到床边。颈上那条项链冰冷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取下来,放在桌面上,合着衣服在文政身边躺下来。房里只有一个小床,小得只能一个人睡。
木头的房间很窄小,从墙壁上的小格子方窗,能看到深蓝的夜空,如水的月光。褥子和被子却是很柔软厚实。蓝林侧身躺着,面对着文政的侧脸。那一刻,她曾经也可以远离一些东西。
文政睡得很安静,偶尔会低低的说着朦胧的句子,蓝林听清里面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字眼。他叫,“妈”。
蓝林把手伸出去放在离她很近的手旁边。文政手臂和手背上都有大小不同已经复原的伤疤。贴着她的手的皮肤传来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纯净的体温。空气里迷漫着香草的味道。她就那样伸直她的手指,掌心是一堆零乱杂碎的纹路,它们是不配拥有幸福的证据。把那些纹路对着文政的手背盖下去,感觉到他手背上小小圆圆的疤痕。眼眶开始有热热的雾气。
为这样无能为力的想爱了觉得难过。
蓝林想起今天她种种反常的心疼。像文政说的那样,他们太相似了。很容易相爱。
在一个男人身边的时候眼泪是有痛感的。一个人的时候,眼泪只是清洗眼睛的液体,没什么意义就流下来了。是爱前的预兆。
蓝林就在黑暗里流着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朝阳有晃若冬季地上厚厚的积雪般发出耀眼的白光。
文政还在沉睡,他有脸伏在她的枕头边,抿起的嘴角有撒娇的味道。短短的头发柔软的贴在她的脸上,他像个孩子。
不看那张脸,起床,走到窗前。风吹散她黄色卷曲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