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以后!”花艳骨吼道。
过去的情分渐渐消耗殆尽,她虽为他情窦初开,可如今更多的却是恐惧,诚然他也的确爱慕着她,可是他的爱实在太过复杂,伴随而来的总是各种伤害、各种阴谋、各种血腥……花艳骨实在没法跟他过一辈子,因为她看不到两人的未来,她只看得到一片可怕的晦暗。
掠影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苦涩笑道“……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放手。”
他跃入马来,几步走到花艳骨身前,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喊道:“听令!目标前方马车——放火箭!”
“不!”花艳骨闻言肝胆俱裂,重重一拳推开掠影,然后转身冲进马车里。
“住手!”掠影连忙改口道。
可他说得太迟,人群中还是射出几支火箭,箭头落在乌篷马车上,很快便燃起一团火焰,那火焰烧得甚旺,很快便将整辆马车烧着,而拉车的黑马受惊,长嘶而起,拖着火焰马车慌不择路地奔腾起来,竟硬生生地把人群撕开一个口子。
追上马车的只有掠影,他施展轻功冲进车内,只见花艳骨蜷缩在风血歌身边,一边哭一边抱着他不撒手,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喊道:“你真的要跟他死在一起?”
花艳骨愣愣看他,半晌,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这样也好。”
掠影瞪大眼睛:“你!”
“我出身清寒,无父无母,偏又生得这副模样,若不是师父收养我,保护我,我不是被当地土豪抓去当小妾,便是被人卖进窑子里一点朱唇万人尝。”花艳骨匍匐在凤血歌身边,低声道,“没有师父,我也许早就死了。”
“以后我会保护你!”掠影想要将她扯入怀中,可花艳骨就像长在地上似的,动也不动。
“你是你,师父是师父。”火光照亮花艳骨的脸,她喃喃道,“师父不会骗我,师父不会伤害我,师父更不会强迫我……你总是在变,我已经快要不认识你了,而师父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一直很温暖很温暖……小时候他有好吃的,就让我尝味道,尝了一口,再来一口,最后我吃得一点不剩,他才问我好不好吃……小时候我学走路,他总是牵着我的手,弄得我长到三岁才会自己走路……”
说着说着,花艳骨便流下泪来。
她过去没有细数,而当她细细数来,才发现师父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感情,她的一生,几乎都是踩着师父的脚印走来的,路上的荆棘,早已被师父踩平,她过去只看到了平坦大道,却没有直到他脚底的血迹。
她过去心高气傲,总是看不起那些动辄妻妾成群的世家子弟,只道要寻个心里只有她的男人过一辈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为那个人是掠影,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过去只道一个男人爱她,重在一个纯粹,便是要全心全意地爱她,不可掺杂别的东西。可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纯粹的感情,便是掠影,口口声声爱她,可若他真的只是爱慕她,根本不会做到如今这一步。他对她是有爱的,可更多是却是权利欲,占有欲,以及对画皮师宗门的复仇欲,反观师父,他的感情也不纯粹,师恩、亲情、爱慕交织在一起……或许里面亲情最多,可是亲情恰是所有感情里最不伤人的东西,也是最能够陪伴人一生的感情。
她只恨自己没有早早醒悟,于是蹉跎了这么多的岁月,横生这么多的枝节,以至于到了今天,竟已经没有办法弥补这一切。
掠影握住她的右手腕,便要将她带离。
而花艳骨的左手却牢牢拉住凤血歌的手指,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一段浮木般,死都不肯松手。
白发铺开如白梨花,凤血歌安静地躲在马车里,纤长的睫毛蛮是纯白雪色。
“你醒醒啊……”花艳骨哭着喊道,“师父!”
“大师兄死了……”
“我也活不下去了……”
“师父……你醒过来啊……”
掠影被她叫得心中烦燥,忍不住猛然一扯,将她扯进怀里,愤怒地吼道:“别叫了!他已经死了!”
“师傅!”花艳骨哭着尖叫道。
凤血歌的双眸霍然睁开。
第五十四章 此生不悔逆苍天
凤血歌缓缓坐起身,姿态雍容地望向目瞪口呆的掠影,懒懒道:“放手。”
随即,一阵铺天盖地的掌风便将掠影轰出马车。
掠影倒飞而出,踉跄几步,方才站定身子。一抬头,凤血歌已牵着花艳骨的手,施篱然自马车飘出,如谪仙踏月而来,清艳不可方物。
眼中闪过一丝阻鸷,掠影抬手道:“拿下他!”
而凤血歌亦是淡淡道:“拿下他。”
只听铿锵一声,在他身后的禁卫齐齐抬起长戈,对准了凤血歌。
几乎在同一时间,铁蹄声声动地而来,抬头一看,只见旌旗猎猎,竟是京师兵、御林军、锦衣卫同时出动,手中长戈、羽箭、绣春刀,齐齐对准了禁卫们!
那一瞬间,掠影脸色变得极难看。
“你们想造反么?”掠影大叫道,“我才是国师!”
凤血歌怜悯地看着他:“你还擒不清状况么?”
京师兵、御林军、锦衣卫中,缓缓走出许多人来,观其朝服,竟都是朝中文武大臣,其中便有宰相、百里度……以及寒光。
“你们背叛了我!”掠影环视众人,眼中尽是阴鸷。
“不曾臣服,何来背叛。”凤血歌笑,“从你假扮我的那一刻起,你便输了。”
掠影转头看他,低沉道:“你说什么?”
“一个月前,我发现在人有背地里暗算我。”凤血歌淡淡道,“此人从不敢正面对抗我,只敢找我两个徒弟下手。”
掠影动了动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观此人行事阴险下作,而且极为忌惮我,仿佛只要我还活着,他便永远只敢在暗处使小动作。”凤血歌笑道,“既如此,为拔除此毒瘤,我只好死上一回。”
闻言掠影满嘴苦涩:“满嘴胡言!来人,快将他拿下!”
可惜他亲手提拔起的第一营禁卫却被无数刀兵所指,如同困兽,动弹不得。
“没用的。”凤血歌怜悯地看着他,“我在赴蛊王之约前,已经召集过朝中文武重臣,告之我将借着这次机会,用龟息功逼自己陷入沉睡,为时一个月。而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那个躲在暗处的宵小必定会借机而出。届时大家无需做任何事情,只需静静等待一个月,那宵小以及追随他的一班牛鬼蛇神便会无所遁形……”
掠影脸色苍白。
他缓缓侧过头,环视众人。
目光所触的每个人,眼睛里似都流露出一股嘲讽。
宰相从见他第一面前就装得像个老痴呆,吃饭的时候口不都会掉进碗里,逼他不得不提拔了个蠢货代替他。而今宰相身穿朝服,身后一班翰墨文臣,风骨沛然地立在一旁,看着他的时候,笑得老谋深算。
肩上飞鸟纹栩栩如生,锦衣卫第一探子百里度依然是那副“我知道得太多了,我要解甲归田”的模样,但是……这却是掠影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到他。此人自他篡权以来,便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问起他,都是在外出任务,导致锦衣卫这样闻名天下的情报机构,掠影只能看着,却偏偏指挥不动。
身披大裘,手持战刀,寒光在锦衣卫与京师兵拥簇之下,骑在乌骓马上,冷冷地看着他。之前他二人大战一场,掠影欺寒光手上没有顺手武器,且双后双脚都铐着沉重锁链,千招之后,终于成功刺他一剑,然后命禁卫将他拿下,自己则飞奔过来寻找花艳骨和凤血歌……而今寒光既然能够活着站在这里,那么那般禁卫必已伏诛。
而以这三人为首,朝中文臣武装几乎尽数到场,早已得到过消息的重臣自不必说,他们连正眼都没瞧过掠影,而那些后知后觉的臣子们看着掠影时,眼中也不再有恭敬崇拜,而是冷漠与嘲讽,就像在看一只落败的斗鸡。
他们的眼神让掠影回想起自己被豢养在画皮师宗门的时候。
忍不住握紧拳头,心中一片悲凉。
他终究无法变成光么……
付出了这么多,他依旧只是一片卑贱的影么……
冷光一闪,一柄长剑插在他身前。
掠影缓缓抬头,看向那剑投来的方向。
凤血歌身后早已拱卫一队京师兵,他将剑鞘还给身旁将军,然后对掠影淡淡道:“你自裁吧。”
一世枭雄,功败垂成。
掠影缓缓低头,俯身捡起地上的剑。
风沙漫卷,刮过他的脸颊,飞起他身后白发,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他用剑指着凤血歌,张狂大笑道:“我没有输!倘若我没有对你手下留情,而是打从一开始便下手杀了你,那笑到最后的人就是我!”
说完,身如疾风,手持长剑,朝凤血歌……身旁的花艳骨刺去。
既然功败垂成,那至少让他带上花艳骨……
既然一定要死,他不愿独自一人……
花艳骨身旁的京师兵连忙出剑去挡,短兵交接间,掠影的目光仍旧定在花艳骨身上。狭长凤眸中似乎含着一点泪光,他对花艳骨道:“跟我一起死吧。”
花艳骨远远对他摇摇头。
掠影看着她,看着她身侧云淡风轻的凤血歌,惨然一笑。
此生逆天而行,却挣脱不了命定的结局,他不愿作为一名死士,血雨腥风之后,死在一个无人可知的角落里;他不愿作为一名死士,生前无人知他名,死后无人祭拜他的墓;他不愿作为一名死士而生,他宁可作为一名画皮师而亡,逆天改命,纵死不悔!
是,他不后悔!
挥舞手中长剑,洒下腥风血雨,掠影不肯选择自裁,保留一个体面的全尸,他选择了厮杀到底,一步一人、一步一杀地朝着花艳骨走去,他输给了凤血歌不假,但是至少让他带走花艳骨……至少让他拥有这一样东西……
凤血歌上前一步,立在花艳骨面前,三千白发飘如雪,耀出银辉落进掠影眼中,夺去了他眼底残存的期望。
“艳骨。”掠影越过他的肩膀,看着花艳骨,凄凉地哀求道,“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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