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么?”灵儿又有些疑问。
“你正经八百地教教她——她已经够调皮的了。”月月在灶上搭腔。
“是实话呀。我们小时候又有谁辅导我们了,老爸老妈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再说,你看她要读这一背包的书,累不累呀!”我接着说。
“舅舅,你要是做我老师就好了。”灵儿做个猴儿脸跟我说。月月不吭声了,忙完了她才说:“灵儿,快点写作业,不懂的让舅舅教你。妈给你们做晚饭去,让舅舅到我们家吃饭。”
“不了,月月,我晚上回县城歇,再呆一会我就走了。”我忙说。
“可可,在家住一宿吧,你原先住的那间没收拾不好住,就在爹妈床前搭个铺睡吧。你已好多年未在家歇了。”母亲如是说。
“睡我们新屋那边吧。那边底下两层给厂里职工睡了,三层留着做客房呢,我和灵儿都在老屋子里住着呢。”
我不好再强着,也就不再说什么,于是拿过灵儿的作业来瞧了瞧,字写得很端正、清爽,接着又去翻语文书。灵儿自做她的作业,倒也没什么问题。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四周山上叫起了阵阵的晚蝉声。我让灵儿停止了写作业,恰在这时月月来喊吃晚饭了。月月再三请父亲和母亲,但他们很强,其实他们俩确是一辈子不在邻里乱串的,除了必要的红白喜事。我们也不强他们,临走了,月月对母亲说:“可可的榻儿我在那边已经预备下了,吃完饭就让他在那边歇着吧。”母亲说:“也好,有你这个姐姐照顾着,我也放心着呢。”
我一手拎着书包,一手牵着灵儿的手,从小弄子里穿梭着往月月的家走。月月离我们家很近,是座青砖建造的一座院子。在十年前,这院子是我们村最漂亮的房子了。院门敞开着,一进院子,只见一排排的石板架上放着一盆盆的茉莉花,而院墙上则爬满了牵牛花。暮色中,只见一朵朵雪白的茉莉正含苞待放。“舅舅,茉莉花一会儿就开放了,到时就好香呢!”灵儿高兴地说。我“哦”了一声。“舅舅,你喜欢茉莉花么?”灵儿又问。我迟疑了一下,说:“不喜欢。”“为什么呀?舅舅。”灵儿摇着我的手问。这时月月已走近了身后,我回望了她一眼,说:“茉莉花太高贵了,我伤害了她,不配喜欢她。”灵儿还要缠着问究底,月月及时地阻止了她,“好了,好了。菜都凉了,先吃饭。”
屋里堂间的小四方桌上已摆满了一桌菜,桌角还放着一瓶红酒。我们在椅子上坐下,还是刚才的坐样,灵儿坐在我下首,月月在我对面。月月打开了酒在我面前的玻璃杯中倒了半杯,还在灵儿的酒杯里倒了一小杯。我默默地看她倒完酒。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喝酒的。”“喝点吧,难得回家……难得见一次面。”月月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了。我无奈地举起酒杯,向月月而后灵儿示了示意,喝了重重的一口。酒是甜酒,但一入肚却忍不住地打了个激灵。举起筷子,见桌上的菜是鸡块炖香菌、肥肉炖花菜、豆腐渣、红烧小鱼干,还有一大盆的霉干菜炖肥肉和一碟花生米。我提着筷子不知往哪道菜里伸,每一色菜都是我爱吃的,而每一道菜都是当年我们的奢侈品。最后还是月月伸筷子帮我每样都夹了些在碗里。而我则帮灵儿夹了一些。
月月时时举起酒杯向我示意,却是一个人喝。我自顾吃着菜,对酒却是再也不理了。见我再无喝酒之意,月月使唤了灵儿给我盛饭。灵儿应声起来去了。灵儿给我盛了一平碗的饭,我会心地一笑,灵儿接着说:“妈教我盛饭盛浅些,这样才显得有修养。”我笑了:“那是我小时和你妈说着玩的呢。每件事都做的迂腐也显得太做作了。随着自己的性子做最好。”月月看了我一眼,不做声。
我就着霉干菜炖肥肉很快地把饭扒了下去。灵儿作势又要给我去盛,我摇头示意了。灵儿很快把半杯红酒喝尽了,又去盛了饭。她见我吃完了,磨蹭在我身边夹菜,我作势就抱起她,让她坐在我腿上吃。灵儿先是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月月,见月月不说什么,也就安心地坐着了。
灵儿很快的也吃完了饭,她把碗筷收拾在一边后,还不忘给我冲了杯茶。茶是好茶,翠绿的芽叶,茶水中还浮着几朵茉莉花。看到了茉莉花,忽然间感觉屋里有了一股清香,也许是院中的花儿开放了。月月还是各顾着自斟自饮,我和灵儿就静静地看着她喝。
“舅舅,院子里的茉莉花开了,好香哦!”“你为什么不喜欢茉莉花?”灵儿半躺在我怀中说着。
“好吧,舅舅就跟你讲讲关于茉莉花的故事吧。”我说道。
月月听着,也停下了手中漫不经心的筷子。
关于茉莉花的故事(一)
很多很多年以来,我们村子里很穷,但是村子很美。春天有漫山的野花,田野里长满绿油油的麦子和金黄的油菜花,夏天有众多的水果,更有大小不一的鸣蝉,秋天有满山的红叶和野果,而冬天有洁白的雪地和暖和的火炕。村子里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从生下来的时候就认识了。那女孩大男孩三岁,很小就没有了妈妈。小男孩小女孩从小就在一起玩,小男孩常使性子欺负小女孩。小女孩倒也并不怎么在乎,一直象姐姐一样疼爱着小男孩。每有好吃的小女孩都给小男孩留着。小女孩的家境比较好,她的父亲也很疼爱她,每天给她煮一个鸡蛋吃,而小女孩总把鸡蛋留着和小男孩一起吃,而且每次总是小男孩吃喜欢吃的蛋白。他们每天在一起抓小鱼、采野花,他们生活在每一个灿烂的季节里,就象生活在童话里一般。
渐渐地,两个小孩都上学了。因为学堂小,每两年招一批学生,小男孩和小女孩又成了同一年级的同学。一个教室里有三个年级,总共二十几个学生,老师却只有一个。当时在同一教室里读书的有村支书的儿子,大队长的儿子和女儿。他们班的老师姓黄,她特别看顾干部子女。其他同学的家长也都很会巴结老师,老师也就多看顾了他们一些。小男孩、小女孩在班里是最受冷遇的。班里仅有的几个皮球从来轮不到他们玩,连评少先队员也是他们俩个最末评上。小男孩、小女孩并不在乎这些,他们在课间跳方格子玩,星期天就在草籽田里,在茶叶山上漫天地玩。尽管他们在学校里受到冷遇,但他们的学习成绩是最好的。在三年级的一次全区统考中,小男孩取得了全区第一名的好成绩。而那小女孩特别爱干净,她的书本总是最新最漂亮的,作业上的字也总是清清爽爽。每当取得成绩或是受到挫折的时候,他们都会相视对方,只要看对方一眼,他们就能表达彼此的心意。
小女孩的父亲也曾读过书,他很早就在村里种上了茉莉花。后来大队长天松看到种茉莉花很来钱,也种上了,并在县茶厂收购站订了专销合同。由于当时收购的定量,大队长与小女孩的父亲有了矛盾。
小男孩小女孩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懂事了,大人们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小女孩常在放学后去地头采摘遗漏的花朵,并常常分给小男孩一些。他们快乐而无忧,就象茉莉花一样甜蜜地生活着。同学们于是都很羡慕他们。
一次.小女孩用绳子串了一个茉莉花的花环给小男孩。小男孩挥舞着花环回家,正遇上大队长的老婆——卢凤英。那是一个嗓门大,又尖刻的老女人。那老女人见了茉莉花,一把把小男孩拎住,并强说是从她的地里摘的。小男孩既感委屈,又拗不过那老女人,并在那女人手背上狠狠地咬上一口。结果是老女人告到小男孩家,使得小男孩的母亲挥舞着竹梢漫天追打小男孩。一顿皮肉之苦终究难免,小男孩的背上,小腿肚子上凸起了一道道密密的竹梢痕。按照老规矩,晚饭还得挨饿。小男孩在横头山的茶叶山顶上伤心了,小女孩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他。相见的时候,只见小女孩先是落了几滴泪,后又哈哈大笑,结果是两个人都笑了。那天,小女孩穿着一浅兰的背带连衣裙,长长的头发,俊俏的模样把小男孩看呆了。小男孩从此把小女孩看成了仙女。
小男孩在小女孩的被窝里躲了一夜。那被窝远不是小男孩家里稻草被窝可比,洁净而又带着茉莉花香味。从此以后,小男孩发现小女孩看他的眼神总是柔柔的,有一些关切,有一些幽怨。
事情并未完结,那老幺婆把状告到了老师那里。虽然小女孩出来帮他辩解,但老师还是硬要他写了检讨书,并贴在了墙上。小男孩、小女孩于是在班里更加不合群了。也就在那一学期的“六一”节上,同学们都戴上了红领巾,独独小男孩、小女孩没有。
又过了些日子,学校放暑假了。在每日午后,小男孩都会陪着小女孩去摘茉莉花。夏日午后的烈日是焦人的,而地里的每一寸泥土也都是发烫。小男孩干活远没有小女孩利索,每每只能采到小女孩的一半。但是小女孩已经很是满足。小男孩又从小女孩的眼里看到了一分的怜爱。
最热天里也是茉莉花最盛产的日子,茶厂忽然压低价格,或是常常借故不收。小女孩的父亲常常吸着闷烟在唉声叹气。大队长的屋子在大路边上,小男孩每每经就破口大骂,小男孩回头顶时,她就拿石块扔过来。小男孩虽然弹弹弓,打石子很准,但他却不敢使强——毕竟连他的母亲都怕老幺婆呢!
又一次,小男孩经过老幺婆竟然追着小男孩打。小男孩边逃边回头去逗她,不防绊着了石子,横横地飞了出去。那老幺婆赶上来狠狠地踢他。小男孩顾不得疼痛,滚了起来,扬了一把沙子,才狼狈地逃脱。回家无处可诉,向小女孩诉说也只能惹她的眼泪或是嘲笑,小男孩把恨意独个儿埋在了心头。
从此,小男孩在蓄意着报复。他先是找了双姐姐冬天穿的纱手套,又寻来了一双可以套进他鞋子的解放鞋,还藏了一盒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