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没有犬齿或者犬齿细小都没有关系,但是对于靠尖利的犬齿撕咬肌肉的德古拉家族成员,没有这两对小东西,简直是致命的缺陷。
当然,这并不是他被称为异类的主因——如果路德维希天生没有犬齿的话,他只能算一个残次品,或是发育不良品,在家族更替中默默地交接,最后因营养不良或羞愧难当而逝去,族谱上也不会多写一笔。
关键是,他的犬齿,是在考虑了三天之后、去一家夜班的齿科医院、花了八百块大圆、请那个长着一张树皮脸的老医生动手拔掉的。
拔牙,在德古拉家族的历史上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对于吸血鬼来说,他们可以接受割双眼皮、隆鼻、垫下巴,但是,拔牙,无异于谋财害命。
所以路德维希理所当然地成了异类。
可是,一个群体中如果没有异类,又怎么彰显主流的标杆呢?
路德维希坐在属于他自己的棺材里,手上转着一支笔,心不在焉地听长老讲课。
光荣而正确的德古拉家族,即使这些年来有没落衰颓的迹象,但是绝不会放松对接班人的培养和教育。
……好吧,即使路德维希已经被踢出接班人候选行列了,但是谁也不能剥夺他接受教育的权利,况且家族中的年轻一代逃课逃得很凶——长老一看到考勤表就老泪纵横止也止不住,又不能拿学分重修费之类的东西来卡他们——人类那一套玩意儿在神秘的黑暗世界彻底玩不转,所以,对于天天都来上课的路德维希,他还是相当偏爱的。
长老开始讲肺结核,路德维希看了看挂钟,摸摸空虚的肚皮,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对着打出来的幻灯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路德维希,你有什么问题?”讲完传说中的人血馒头治疗法之后,长老敲打着讲桌,点了路德维希的名字——昏花的老眼在观察学生小动作方面比探照灯还灵——当然教室里只有四个学生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路德维希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拼命地在不多的脑存量中搜索有关肺结核的信息,环顾了一下四周阴风阵阵暗影重重的教学环境,以及面色惨白、眼圈深凹的同学们,他搔搔头,扬声说:“长老,人血馒头,也许是有效的。”
长老瞪大了眼,周围几只小吸血鬼停止了嬉闹,齐刷刷地看着他。
路德维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掰:“因为……吸血鬼和人类外型很相似,而营养不良的吸血鬼和患了痨病的人类……在外表上,几乎无法区分,所以人们在没有分辨病人种类的情况下,用这个方法,对前者无疑是有效的,于是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教室里鸦雀无声,忽然一阵冷风袭来,那扇古老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们的族长,光荣而正确的罗素·H·德古拉站在门口,面沉如水——
“路德维希,你出来一下。”
“我真不明白你这颗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罗素晃动着手杖,严肃地看着对面瑟瑟发抖的路德维希,“告诉我,为什么把犬齿拔掉?”
路德维希低着头,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因为我不想吸血。”
罗素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说:“路德维希,我们家族,前前后后共有十四个不肯吸食人血的族人,只靠吃蕃茄酱活到现在,但是,”顿了一下,包银的手杖伸过去,挑起路德维希的下巴,他接着说,“他们没有一个去拔牙。所以,你最好换一个不那么经典的理由。”
路德维希抖得更厉害了:“因为……诊所打折……”
“啪”地一声,冷硬的手杖敲在青砖地面上,路德维希吓得差点跳起来,小鹿一样惊惧不定地看着罗素,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一向光荣而正确的罗素怎么会欺负一个孩子呢?于是他大度地挥挥手放行了,同时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命令——
“路德维希,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投错了胎,但是作为族长,我必须命令你:天亮以前,表现出你作为优秀的德古拉家族成员的特质。”
“否则,你将被驱逐出城堡。”
——异类的存在,不仅是家族的耻辱,更是无法控制的污染源,像霉菌一样,会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滋长。
路德维希抬起头,张了张嘴,在罗素不容争辩的眼神下,把哀求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对于人类来讲,吸血鬼是一种神秘的生物,神秘而危险,其实,需要澄清的有两点:一是很多时候两个物种是相互混杂的,特别是在这座繁华美丽的不夜城;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类有人类的烦恼,吸血鬼有吸血鬼的郁闷。
路德维希现在面临着沦落成孤儿的命运,想解除这种噩运,要依靠他不知道雪藏了多久的吸血鬼特质,而这种特质,在家族中约定俗成的表现方式,就是去伤害人类。
路德维希晃晃荡荡地走过人流汹涌的步行街,寻找着合适的下手对象。
撞了不知道多少个人之后,他头晕眼花地跌坐在花池边,抚着饥火中烧的胃肠,后悔自己没有跑到乡下隐居——虽然少了城市的灯红酒绿,但是到处都是菜园子,不愁找不到蕃茄来吃。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甜甜嫩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路德维希转过头来,发现一个穿着粉红色篷篷裙的小女孩,正坐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胆子,我将用它来寻找猎物。
摇曳的花丛遮挡了行人的视线,毫无防备的、柔弱的、纯洁的小女孩,简直像是上天赐下的一道飨宴。
路德维希眼中翻腾起掠夺的凶残前兆,凝视着小女孩——手中拿着的蕃茄酱。
他决定将它骗到手。
——伤害这个词,有很多种意思,大多数时候,它因人而异,像现在,一个可爱的天真的小女孩,如果把她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的蕃茄酱哄骗抢夺过来,应该算是很不得了的伤害了吧?
想到这里,路德维希不禁有些得意,一个连蚂蚁都踩不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天才路德维希的对手?
下定决心,他朝小姑娘凑过去,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妮。”小女孩歪着头,一手扯住他的长发,“你的头发好乱哦!没有人给你梳吗?”
那叫个性好不好?!路德维希头皮僵了一下,乖乖地背过身去任小安妮在他头上捣鼓,培养信任感是必要的,做坏事的人,都是因为……无奈呀!
“看,这样好多了!”安妮跳下花坛,拉着路德维希来到一面幕墙玻璃前,映着纷繁的灯火,那玻璃像镜子一样,清晰地照出路德维希的面容。
原本篷乱的长发梳成马尾,挂垂在脑后,额前的碎发从中间分开,随意散在腮畔,苍白的面容更鲜明了一些,俊俏,略带一点调皮,唇角习惯性地轻轻挑起,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而且,绝对不会有两对犬齿冒出来妨碍观瞻。
路德维希满意地对自己一笑,对着镜子陶醉起来,安妮绕着他转了几圈,拉拉他的衣角,抬头问:“你的名字?漂亮的自恋叔叔。”
路德维希报上姓名之后,蹲下来很严肃地纠正她:“叫哥哥。”
安妮皱皱鼻子:“大叔。”
路德维希额角开始爆起青筋:“叫哥哥!”
“伯伯。”
“叫哥哥!!”
“老头子。”
路德维希无力地低下头,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圈,来安抚自己受伤不浅的心灵。
二百岁的年纪,对于人类来说早成了一把枯骨,叫他老老老爷爷都不过分,可是在吸血鬼家族中,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幼仔。
……好吧,宽容而优秀的德古拉家族成员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清的,路德维希看了那罐蕃茄酱一眼,暗中提醒自己办正事要紧。
“安妮,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你妈妈呢?”
安妮摇摇头:“她丢了。”
“丢了?”路德维希一头雾水,“什么丢了?”
“我妈妈丢了。”安妮趴在他膝盖上,两只小红鞋嗒嗒地敲打着地面,“从游乐场出来,我就找不到她了。”
路德维希大叹一声:那是你丢了啊,笨蛋!
不过那不关他的事,他只想把那罐蕃茄酱弄到手而已。
“漂亮的路德维希,你帮我把妈妈找回来好不好?”安妮抬起头,大眼睛眨啊眨,漾起层层水雾。
危险!路德维希意识到自己个性的黑风衣正面临着沦为鼻涕眼泪接收机的危险,看看四下无人,他恶由胆边生,抢了安妮手中的蕃茄酱,转头就跑。
“路德维希!”甜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德维希哥哥……哇!”
虽然一再提醒自己做坏事要目标明确行动果决,但迅速逃离现场的路德维希还是忍不住扭了下头,顺便,整个人也扭了回来,跑回去扶起跌倒在地的安妮,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别哭别哭,我带你去找妈妈。”
安妮抽了抽鼻子,指着那罐蕃茄酱说:“那个东西……”
“还你还你!”路德维希心虚地打断安妮,把蕃茄酱塞给她,眼珠子一转,又说,“我帮你找妈妈,你把它给我好不好?”
安妮看看手里的罐头,又看看路德维希漂亮的苍白面容,甜甜地笑了。
就这样,路德维希带着安妮到了游乐场,夜里游人稀少,几个醉汉在长椅上打瞌睡,没有欢声笑语,连灯光都很寂寞。
“旋转木马!我要坐旋转木马!”安妮拉着路德维希的手摇晃起来,张开双手做了一个“抱抱”的姿势。
路德维希抱起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里涌上莫名的感动。
……唉!做坏事的人,果然需要有坚如磐石的意志。
夜间的旋转木马是不工作的,路德维希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圈一圈地推着她转,一边转一边抓紧时间进行安全行为教育:
“安妮,以后不要跟妈妈分开,这个游乐场里很危险的,说不定你会碰到吸血鬼呢。”
安妮咯咯笑着,两只小脚前后摆荡:“我妈妈说,吸血鬼有很尖很尖的犬齿,我认得出来的。”
路德维希下意识的摸摸嘴角,才记起自己的犬齿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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