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她还在地上转了两个圈,“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哎,后面是什么来着……嗯,不记得了,算了……”(好吧,好吧,我承认,不是青依不记得了,而是我忘记了。)
说完,便摇摇晃晃地走到偏殿,打开门进屋去了。
乾隆在殿下的廊柱旁看着青依疯疯癫癫的举动,啼笑皆非,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可以把这首诗念得如此滑稽。
偏殿的灯亮了,她居然忘了关门。
他缓步走过去,从半掩的门缝里见到她在脱衣裳,外袍和夹袄底下是洁白的亵衣。亵衣领口微低,露出洁白的脖子和形状优美的锁骨。
她上次被熊抓伤的地方没有留下疤痕?
接着又见她一把扯掉头绳,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头发,一头如瀑青丝便披泻在身后。然后就爬上床去了。拥着被子时还打了一个冷颤。但她还是躺了下来,盖好棉被。一头青丝披在床沿。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乾隆轻轻地走进屋去,反手关上门。屋里没有生炭盆,难怪她那么冷。
他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灯光下,她白皙的面庞闪耀着珠玉的光泽,双颊微粉,像春之桃瓣,菱唇润泽,绯红若秋之樱桃。看这面色,今晚她喝了不少酒吧。
他伸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面颊,但瞬间火烫般缩回。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但就是那一瞬,手指上的感觉已经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
细滑,冰凉。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披在床沿的青丝拂向她的头顶。
她的头发黑亮柔顺,抓在手里沉甸甸的,又像水波一样流泻下去。印象中,他似乎从没有像这样把玩一个女子的秀发。有许多妃子也有一头漂亮的头发,但大多绾起来,没有人像她一样,将所有的头发都披散下来。
结发夫妻。只有皇后才有资格披散秀发陪他就寝,但无论是孝贤还是现在的皇后,她们的姿态都体现出一个皇后的端庄,他从没有把玩她们秀发的想法。
他终于放置好她的头发,然后脱掉自己的皮靴和外袍,掀起她的被褥,躺了进去,被窝里果然很冷。
他侧着身子,让她身体更加贴近自己,她似乎贪恋他身上的温暖,不停地朝他身边拱,最后将一边脸靠在他肩膀上继续睡了。
他在被窝里找到她冰冷的双手,用一只手轻轻握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
自己一定是疯了!
下巴抵着她的秀发,鼻端萦绕着她淡淡的体香,耳朵听着她熟睡时轻微的呼吸,他觉得自己今晚真是疯了。居然会用身体去为一个小宫女取暖。
但他也贪恋这样的温暖。
他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清晨,青依在闹铃声中跳起来。
头好晕。
她眯着眼洗漱完,换上宫女制服。
收拾好,准备出门,这才发现昨晚房门没关!还好,乾清宫不会有小偷,当然更加不会有色狼。
一口气跑到养心殿,采萧和叶蓁已经服侍乾隆起身了。真是勤奋的皇帝,大年初一也不给自己放假。
“皇上,新年吉祥。”
青依行了一个礼。
乾隆没看她,只“嗯”了一声,说:“叶蓁,给她赏钱吧。”
叶蓁便从旁边备好的一个盘子里拿了一个荷包塞给她。
青依接过,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沈姐姐”,接着大声地说了一声:“谢主隆恩。”
她和他说一声“新年吉祥”,只不过是出于新年的问候,但他一打赏,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摇尾讨好主子的小狗,只为了得到一块上好的肉骨头。
乾隆今日穿着明黄龙袍,戴着冬季吉冠,装扮非常隆重。今日的事很多,首先要做的,就是去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并向王公大臣赐宴。
新年宫中的活动很多,直到初八,乾隆才动身去圆明园。下午,去长春仙馆拜见了皇太后,并和母亲一同在同乐园用晚膳。晚膳过后,陪母亲去同乐园的戏台看了一折戏。
太后很高兴,说同乐园北边舍卫城的买卖街这几天正热闹,你不如去逛逛。
乾隆听了很高兴,便向太后告别,兴致勃勃地回九州清晏殿换衣裳,要求青依她们也要换成便
服,她唯一的便服就是那件紫色的新衣裳。
青依换好衣裳出来,看见乾隆的装束吓了一跳。
乾隆一副汉族文人打扮,一袭淡青纯色长袍,襟口露出一小截洁白的里衣,腰上系着一条玉带,脚踏青色云纹布鞋,好一副儒雅风流的文士打扮。
最让青依吐血的是,他居然还手里拿着一把大大的折扇。大冬天啊,他以为他是郑少秋啊?啊,不对,不对,是郑少秋扮乾隆……她晕了。原来这家伙好角色扮演啊。
乾隆看着青依目瞪口呆的样子,很高兴地嘱咐采萧拿够银子,兴冲冲地走去买卖街了。
青依也曾听说这买卖街是圆明园里最有趣的地方。但究竟怎样有趣法,倒是不清楚。
一行人来到买卖街,只见街边两旁摆满了各色物品,有棉布、首饰、古董、家具、瓷器、丝绸等,小贩们都扯着嗓子,卖力地叫唤着,老老少少的行人熙来攘往。仿佛这是京城里的一条普通而繁华街道。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叶蓁悄悄地对青依说:“这些人都是宫里的人扮的,男的是太监,女的是后妃和宫女们……”
他们在街上逛着。街上议价的,争吵的,打烂东西的……各种情景与民间街市无异。
乾隆在一家字画档前停下来。
“老板,小生刚才在街上被人盗了钱袋,现在身无分文,不知可不可以借贵地卖几幅字画?”
老板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我这铺里卖的可是名家字画,你一个无名小卒,你的字画挂在这里,不是把我铺子里的字画拉低了档次吗?”
乾隆好声好气地说:“老板,你救我于困境,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书画家,但我可保证,你看了我的字画,绝对不会后悔。”
老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乾隆一下,似乎心里在犹豫。
青依心里感叹:这人可以拿奥斯卡表演奖了。
“好吧,”老板很勉为其难地说,“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也算作是善事一桩。”
老板拿来笔墨纸砚,乾隆现场挥毫,画了一幅梅花图:一轮明月下横生出一株老梅,老树绽发新花,石畔小溪流淌,风竹摇曳。画面古朴素雅。乾隆还在上面题了一首诗:石角溪头月照诸,冰香珠影澹如如。遥知瘦似枯梅者,梅样精神未减初。
写好后,又从袖里掏出一枚白玉印章,盖了一个印。是“依水居士”。
此时老板一改刚才轻蔑的态度,摸着下巴根本不存在的胡子,不停地赞叹:“这老梅绽新花,意蕴甚好,构思独特,真是难得的佳作!这字遒劲有力,气度非凡,也是好字啊!”
说罢,激动得立刻亲自挂了起来。
乾隆立在一旁,一脸得意。
青依想,如果他到过现代,他心里肯定在唱: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画一挂上去,旁边围观的人立刻议论起来,不时发出赞叹声。青依慨叹这些群众演员出身宫廷,素质就是高啊。
突然,一个声音叫道:“这幅画,两百两,我卖了!”
小三
突然,一个声音叫道:“这幅画,两百两,我卖了!”
转头一看,却是令妃。她一副汉家女子的打扮,上穿一件大红羽缎对衿褂子,下穿同色洋绉银鼠皮裙,外披绯色的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
乾隆微微一笑:“这位小姐,在下的这幅画虽然不错,但开价两百两,实在太高了。在下不忍心见到小姐后悔啊。”
令妃一脸娇羞地笑:“我就是一眼看中了它,我喜欢,哪怕再多的钱,我也愿意给。”
“听小姐这样一说,在下就是一大俗人,满口阿堵物,实在是惭愧啊。在下愿意将画作无偿赠与小姐这样懂得欣赏之人。”乾隆大方地说。
“但是公子不是要卖掉此画来筹盘缠的吗?”
“无妨,在下再画过一幅就是。我的画作能得到小姐的青睐,是在下的荣幸。”乾隆轻轻地朝令妃一拱手,动作潇洒之极。
“今日与公子一见投缘,不如请公子移步前面的茶馆一叙?”
于是乎,两人眉来眼去,你来我往,公然上演奸^情。 男女主角还以为自己演的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
两人说着就要往前面的茶楼去了。火辣辣的奸^情,进行中……
“爹——”一个清脆的童音硬生生地打断了这出好戏。
永琪望着乾隆,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娘说家里准备了点心,叫你快点回去吃。”
乾隆面色一沉:“你娘呢?”
“相公,我在这里。”愉妃笑吟吟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青依看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这又演的是哪出啊?小三撞见二奶?
令妃给嘉妃盈盈地行了一个礼:“这位姐姐,小女子对你家公子的才华十分仰慕,不知可否赏面一起喝杯茶?”
愉妃微微一屈膝回了一礼:“既是请我家相公,肯定要我家相公做主。相公,你说去不去呢?”说着,身体靠向乾隆。
呵呵,轰轰烈烈的宫斗上演了。青依满怀期待。
谁知乾隆袖子一拂,冷着脸说:“别闹了,都回去吧。”
两个正用眼神斗得火花四射的女人马上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众人一齐离开买卖街。
愉妃带着永琪略微落后,走到青依身边说:“青依姑娘,谢谢你那天在木兰围场救了五阿哥。”
“娘娘你客气了,你当时在围场已经谢过了,不必再这么客气。”青依回答。当时愉妃虽没有亲自前来致谢,但曾让宫女送给青依一只玉镯,只是青依没有收。
“青依姑娘不肯收任何酬谢,本宫心里过意不去啊。”
青依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眼看见乾隆不悦的表情,连忙说声“对不住”,便快步跟上乾隆的脚步。
“作为朕身边的人,你最好离嫔妃们远一点。”乾隆冷冷地说。
冰雪始解,波色乍明,层浪粼粼,清澈见底。桃枝缀红蕾,柳条发新芽。
新春过后,皇家有两项重大的庆典,那就是亲耕礼和亲蚕礼。
所谓的男耕女织,皇帝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皇后也有自己的一片桑林蚕房;皇帝二月份的时候带领王公大臣在先农坛亲耕,皇后三月就带领公主妃嫔福晋等在先蚕坛亲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