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完凯尔后,凯瑟琳回到家,又跟母亲提出去见一见卡特琳娜小姐的建议。领主老爷不在,少领主前往战场,少夫人被婆婆逼走,整个谢瓦利埃家族实际上只剩下两人。万幸的是除了领主夫人之外,剩下的那位谢瓦利埃更加明事理,通情义,对她的母亲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凯瑟琳的母亲同意了,却不同意凯瑟琳一人只身前往。穆勒家有女主人也有长子,派一个女儿去,本身便是对卡特琳娜小姐的不尊重。凯尔办事效率极高,当天中午便过来传信,告诉凯瑟琳卡特琳娜小姐同意在下午见她。于是凯瑟琳的母亲携女儿即刻动身。其他的孩子留守在家,暂时不要收拾东西,但金钱细软都已经包好,若抱定舍弃一切的决心,穆勒全家随时可以脱身。
在凯尔的带领下,凯瑟琳母女来到了安妮的二层小楼。花香依旧,却如此刺鼻。安妮好像早就料到凯瑟琳不会一个人来似的,将母女两人请进屋内后摆上早已准备好的两份茶点,随即上楼通传,很快便折返回来,请两人上去。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卡特琳娜坐在窗边的小圆桌前,沉默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致。见凯瑟琳母女来了,她并不起身相迎,也根本用不着,只是微笑着招了招手,让凯瑟琳母女过来坐到她旁边。
凯瑟琳母亲毫不客气地坐在卡特琳娜对面。
——我还是站着吧。
凯瑟琳心想。虽然这张小桌她和苏珊罗宾都能一起坐下,但现在,她觉得太挤了。
“凯瑟琳,别站着呀,快请坐。”卡特琳娜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惊讶。
凯瑟琳于是小心地坐在两人中间。右手边的卡特琳娜小姐仍然穿着那条黑色的长裙,端庄有礼高雅华贵,左手边的母亲也穿着一身黑,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两人颇有分庭抗礼之势。然而母亲身上的料子只能用粗鄙形容,却正因为这衣料的黯淡无光,让人无可抑制地联想到全黑的丧服。不知不觉间。一股肃杀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坐下之后,三人寒暄。当然跟把礼看得比天还大的中国古代相比,母亲与卡特琳娜小姐的礼仪可以用因陋就简形容,凯瑟琳仍然被挡在紧要关口前的繁文缛节搞得坐立不安。然而母亲跟卡特琳娜小姐好像没完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做着跟主题完全不贴边的闲谈,一个赛一个的气定神闲。凯瑟琳口渴,面前的杯子却早空了。酒壶好似远在千里之外,伸个手就像穿越万水千山。
卡特琳娜小姐抿了一口杯中的佳酿:“夫人猜对了,我所用的香水确实是用脂肪从花瓣中提取香气的方式制成的。农闲将至,夫人也有闲情逸致跟凯特讨论香水了。”
卡特琳娜坐不住了!
凯瑟琳紧张地握紧拳头。母亲在场。她不能随便插话。
“确实如此。上帝规定的时令已到。我们终于收获了主赐予我们的食粮。”母亲低眉顺眼地说道。
但凯瑟琳等了许久。就是不见母亲的下文。不爱笑的母亲此时依然一脸肃穆,却没有板着脸,这份肃穆反而让她显得谦恭。
“是么?”卡特琳娜放下杯子,“那咱们改天再聊吧。安妮。送客。”
就这么走了?!
凯瑟琳如坐针毡,但母亲起身朝卡特琳娜恭敬地行屈膝礼,她自然不能再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这可怎么办!
“感谢您的招待。玛丽携小女回去了。”母亲向卡特琳娜盈盈一拜,“待来日谢瓦利埃家族挥锄耕地之日,我等很愿意为您与您的父母献上一碗新制的豆汤。”
卡特琳娜忍不住呵了一声:“留着您的豆汤慢慢享用吧,谢瓦利埃家族暂时还用不着。”
母亲垂首:“尊贵的小姐,请原谅玛丽的冒昧。但请您相信,用不了多久,您的父母将像渴望面见上帝一般渴望这一碗豆汤。请恕玛丽见识浅陋。实在不知失去了封地,您的父母是否还能称之为领主。诚然,纽芬是一块新的采邑,比不上老庄园长久地接受谢瓦利埃家族的统治。只是兔子死去,狐狸尚且悲伤。纽芬已去。不知……谢瓦利埃人会作何感想。”
“你怎么知道谢瓦利埃家族会丢掉纽芬。”卡特琳娜语气不屑,“难道你真的以为,失去了你丈夫这个原配的管家,谢瓦利埃家族就找不到人来管理纽芬了?你丈夫的肩膀虽然宽广,难道还能背着纽芬一起去流放?!亚当和夏娃自以为配得上智慧之果。你告诉我,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亚当夫妇的不自量力使得全人类背负上了原罪,再无缘面见上帝的尊荣。卡特琳娜的话说得很重了。凯瑟琳的母亲却仍然恭敬而从容,仿佛从未听出领主小姐话语中的诘问:“玛丽自然不会如此不自量力。只是……光辉如您的父亲,也需要一位卑微的小人物来管理田地。但……”
“怎么,管家夫人竟然肯屈尊来关心我们能不能找到新任的管家?”卡特琳娜不耐烦地讥讽。
“玛丽不敢。玛丽只是好奇,有谁不怕被流放。”母亲平静地回答。
在卡特琳娜呼吸一滞的同时,母亲抬起头,平静却极为诚恳地说道:“约翰?穆勒未达到领主的要求,理应被罚,我们穆勒全家人对此毫无怨言。只是请恕玛丽困惑,重罚管家,难道谢瓦利埃家族能够得到更多么?约翰?穆勒心向谢瓦利埃家族,甘愿为您与您的家人效以犬马,却再也不得踏入谢瓦利埃家族的领地,再也不能为他心中除了上帝之外唯一的主人奉献己身。他的心被撕裂了。而尊贵的谢瓦利埃家族又能得到怎样的好处呢?”
言罢,凯瑟琳的母亲抿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再次躬身,表示自己要退下了:“这是玛丽?穆勒的疑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幸聆听您的解答。”
“……我还没叫你走。”
卡特琳娜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别扭。也难怪,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这么说就等于在示弱了。
凯瑟琳母女静立等待。然而等了足足有半个钟点,卡特琳娜一直品酒赏景,好像忘了她俩的存在。
“请你们时刻记住。我叫你走你才能走,让你留你必须留。”卡特琳娜拄着下巴,优雅地向外眺望,“不过是担心当家人走了活不下去而已。别在我面前玩儿些有的没的。”
凯瑟琳母女只得沉默。
又过了很久,卡特琳娜似乎满意了,于是微微颔首:“很好。你们退下吧。”
凯瑟琳母女再不做任何停留,无声地退出了这二层小屋,很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跟家里其他人一起偷偷地打包行李。
“姐姐,咱们真的要走么?”珍妮失落地问。她很舍不得这里的小伙伴们。
凯瑟琳何尝不想继续留下来。然而事已至此,留下来就是等死。
切,走就走!纽芬虽然承载了她的梦想,可这个梦想又没跟纽芬捆绑销售。中世纪欧洲人都排外?这么大一片大陆难道还找不到能收留六个人的地方?!人多土地少?谁说非得在乡下混生活!城市人口密集瘟疫盛行?来个黑死病不也就死了三分之一么,还有三分之二活蹦乱跳呢!
母亲这个一千多年前的乡下妇女都能想通,在领主的女儿面前都能从容不迫,毫无乞求的姿态,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当然也能想得通!
在外面望风的亨利跑回来,告诉母亲有人过来了。大家赶紧停手,母亲出外迎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要跟着父亲一起离开。牧猪人会闹,外乡人会留,领主夫人知道了必然会施以更严厉的惩罚,让两个庄园姓穆勒的都成为明年春小麦的肥料。
不多时,母亲便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小包裹。而她的眼睛竟然红了。
“是两名本地派的村民。”母亲眨眨眼睛,向孩子们解释,“知道咱家遭难,给咱们送了十来枚枚银币。”
十来枚银币,不少钱。马修又说:“您走后阿尔法大叔也带人来过。我没有收,让他们回去了。”
暖流在全家人的心底流淌。凯瑟琳现在才了解到雪中送炭是多么令人感动。但对于这些好心的人,他们同样必须不辞而别。
凯瑟琳问母亲是否今晚趁夜色离开,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难道母亲真的对卡特琳娜抱有幻想?在凯瑟琳看来,卡特琳娜或许能被她们说服,但领主夫人能被自己的女儿说服么?
母亲看出了凯瑟琳在想什么,她没有否认,只是说:“至少要等到你爸爸正式被流放再走。”
也是。不然如果他们先逃走,那么尚且被关押在城堡中的父亲将会成为领主夫人的出气筒。只是如果等到领主夫人公布了那变态的处罚命令,那……希望群情激奋的纽芬人不要立马把她的家一抢而空。
领主夫人并没有让凯瑟琳一家等太久。第二天下午时分,传讯的侍从没有去找穆勒管家的家属,直接召集了全村人开集会。官话说了一大堆,但真正有用的可以浓缩成一句话:
穆勒管家没有达到领主定下的生产标准,对其作出罚款十个苏的严厉处罚。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双喜临门?
很快的,在集会的第二天,谢瓦利埃家族的总管亲自陪同父亲回到了纽芬。父亲精神尚佳,只是分外地憔悴。在纽芬村口,他一一抚摸簇拥到他跟前的孩子们,最后与母亲拥抱。一句简单“你回来了”,就足够了。
当天中午,凯瑟琳和母亲置办了一桌好菜,为父亲压惊,同时也宴请总管,感谢他肯为父亲在领主夫人面前进言。
“我实在没帮上什么忙。”总管很惭愧,只因为穆勒家盛情难却才勉强坐了下来,“我和约翰老弟刚一迈入主堡,领主夫人的怒骂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根本不给我们喘气的间隙。我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劝阻,都被夫人堵了回去。我准备的那些辩驳的话呀,是一句也没说出来。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找来我的账房,给约翰老弟设下死局。唉,我可真是没有识人之明。哦谢谢,我自己来。”
结过母亲端来的炖肉,总管叹息了一声,但立即打起了精神:“要说这次约翰老弟能够平安地回来,头份的功劳要记在卡特琳娜小姐的身上。不过寥寥几句,领主夫人就改了主意。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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