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欲晚懒懒的伸展了一下身子:“九小姐今儿惫懒,不想出门。更何况我这儿还有客人,你没见着吗?”说着指了指晏雪海。
祁容来的时候兴奋,也没有注意身边的人,经苏欲晚这么一提才看到晏雪海,轻轻的“啊”了一声,对晏雪海拱手道:“晏小姐好,方才失敬了。”他这一拱手,公子气息展露无遗,连一身劲装都遮不住。
晏雪海盈盈回礼:“见过二公子。”
祁容道:“不如晏小姐跟我们一起去,想必爹也很想看到你。”
晏雪海怔了怔,低头道:“家父让我不要太叨扰九小姐了,我来传了信就走……。况且我从来没有骑过马,会拖了你们后退,你们也玩得不尽兴……”
祁容仿佛很喜欢她,又碎碎念念跟她说了很多,起初晏雪海万般推辞,祁容毫无颓丧之意,妙语连珠把她哄得实在不好拒绝,这才转过头问苏欲晚:“九小姐也去吧?我可是特地来请你的。”
苏欲晚笑他纨绔孩儿气不改,看着谁家小姐就千方百计的想骗走,浑然不顾规矩,闹得祁容尴尬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求着苏欲晚跟他一起去围场,苏欲晚见今天天气的确很好,窝在院子里她也窝不住,就答应了下来,让叶檀给她收拾东西,其余人到外面候着。
离原是相国府旁的一个猎场,当年善意国未分的时候,这猎场就是皇家御用草原,极目远眺都看不到头,一片葱葱郁郁。身着戎装的守卫在旁设了防线,围场中又零星摆着几个靶子,供守卫们闲来无事练箭所用,再往前一些就是围场内部,是真正可以狩猎的地方。
叶檀在马场给苏欲晚挑了一匹烈马,浑身漆黑,唯有眉心一点火红,本来在好好的吃草,被叶檀牵出来套上了骑具之后颇为不耐,暴躁的扬着蹄子。苏欲晚摸了摸它脖子间的鬃毛,轻声道:“听话些。”
晏雪海不会骑马,又不愿意和祁容同骑一匹,祁容便扶着她坐在马上,自己在下面牵马,这样一来就落后很多。几人到离原的时候,悬河公和三公子祁苓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纷纷换了简单而易于行动的装束,头发高高挽起。凛凛生威。悬河公见着晏雪海也来了,不由得笑了:“雪海丫头今天竟然会来?真是稀奇了。”
晏雪海在马上摇摇晃晃,脸色惨白:“二公子盛情难却,我推辞不得只有来此,顺道看看相爷。”
悬河公点头道:“你太过斯文,是该来这里玩玩的,看你妹妹铃儿多活泼。”
“雪海愚笨,比不了铃儿的。”晏雪海低声道。
“这说的什么话?不会骑马,慢慢学就是了,老二——”
祁容上前一步:“爹,我在。”
“我将雪海交给你,你可要小心伺候着,教她骑马拉弓,但千万别伤着了。”
“明白了,爹。”
悬河公让祁容带着晏雪海离得远远的,回身过来对苏欲晚道:“听说你大哥箭法是不错的,我想九小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说着指了指前方散落的几个箭靶:“要不要试试今日我带来的几张弓?”
苏欲晚笑道:“相爷这次可错了,我什么都会,偏偏不会箭,相爷要试弓不如让三公子替你试,还有些准头。”
祁苓在旁边讪讪道:“我是书生,论文或许还行,要是论武远远比不上旁人。”
悬河公伸出手来,示意下人把几张弓呈上来,一一递给苏欲晚:“你就莫要推辞了。”
苏欲晚顺手就把手头的弯弓扔给了叶檀:“相爷要为难我,我也就只有交给你了,喏,看着那几株蓝草了吗?给你三支箭,漏了一支你今天就别回去了。”说着遥遥一指,只见前方几株小小的蓝草长在地上,风一吹就轻轻摇晃,若不是苏欲晚指出来,还真看不清楚。
悬河公见叶檀接了弓,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叶檀跟在他身边多年,每次来狩猎的时候让他拉弦他都推辞,只是恭恭敬敬的在后面捧着其他的弓,一路跟随,自苏欲晚来了相国府之后,叶檀就一直跟在苏欲晚的身边,悬河公许久没有看到他了,今日一见,竟非常期待他能够射出气势轩昂的一箭。
但那苏欲晚说的那几株蓝草实在太小,想要射中比百步穿扬还好要难些,她这一番话下来引得这围场边所有的守卫都驻足观看,充满了兴奋。
叶檀手指轻轻的摩擦着弓背,笑道:“若我手抖,相爷你可得救我。”说着掂了掂手里的弓,道:“相爷手中有三张良弓,这是第一张,唤作‘上弦月弓’。”
他接过一只箭,箭尾处刻着细细的“祁”字,拉弓上弦,关节发力,只听得一声崩弦,那只羽箭刹那凌空,稳稳的射了出去。还没有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换了另外一张弓,道:“这是第二张弓,唤作‘下弦月弓’,材质和方才那张几乎一样,只是弓背雕了更多细节,做工更为精良。”他说话间,第二支箭已经飞了出去。
第三张弓在手,叶檀微微一笑:“这第三张弓是相爷最喜欢的紫衫木,唤作‘满月弓’,曾以此弓闭眼射大雁,百发百中。”他将马调转了个方向,稍稍退后一些,一夹马肚,那马便扯开蹄子奔腾起来,叶檀马上弯弓,射出第三箭,遥遥只见那一箭穿透了方才那两支,将方才那两支箭凌空折断,他又打马回来,将弓递回给苏欲晚。
这瞬间如亘古般长,四周的人一片寂静,直到一位守卫跑到那蓝草边去查看,捧起三支箭来,高声道:“百发百中无虚弦!”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跑去看,只见三支箭全部贯穿了细细的蓝草,最后一支还穿透了前面两支的剪身,气势凌厉汹涌,四周顿时沸腾了起来。
悬河公看得清清楚楚,朗声笑道:“你这箭术可是瞒了我好多年啊!”
叶檀低眉道:“相爷弓好。”
悬河公拍了拍他的肩:“善刀之人,从不计较刃好刃坏!”
苏欲晚微微挑眉:“相爷也不赏点什么?”
“赏!”悬河公一扬眉,让手下的人把这三张弓摆到叶檀面前,道:“你想要那一张,随便挑吧!”
叶檀淡淡一笑:“相爷这些年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什么也不缺,只希望今天相爷玩的开心,若有什么懊恼的事情藏在心里,今天也一并甩开了,痛痛快快的才好。”
悬河公点了点头:“你还是这样懂事。”说着回头唤来祁苓,道:“三儿,你也射几支,看看这几年精进如何?”
祁苓顿时尴尬起来,万般推辞,却又经不住悬河公的目光,只得勉强拾起弓来,歪歪扭扭的射了一箭,偏离靶心甚远,险些掉了出去,惹得四周一片哄笑,他更是窘迫,红着脸把弓送了回去。
悬河公也不恼,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练习!”
“是。”祁苓应允下来。
悬河公高兴的夹了一下马肚,让马奔腾起来,一面道:“大家都别围着了,自由活动吧!今儿打着的猎物不必上缴,谁打得多谁就得的多,都别愣着了,走吧!”
四周的人兴奋不已,纷纷策马扬鞭,在围场里面奔腾起来。苏欲晚不会射箭,就放纵马自己踱来踱去,走了半天看到叶檀还跟在自己身后,问道:“你怎地不去?”
叶檀也把绳子放了,任马缓缓踱步,道:“九爷没走,我又怎么敢走。”
“也好,你陪我聊会儿,这么好的太阳,晒得人都懒了。”苏欲晚打了个哈欠,眸子在太阳下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字,烫鎏金体
从离原回来,苏欲晚好好的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叶檀已经给她备好晚膳了,她没有什么胃口,只叫叶檀端了碗温水,喝过之后就在桌上把早晨晏雪海送来的书信展开,只见这信纸简单,还留着些淡淡的墨香,浑然不似悬河公给她的那几张宣纸那样名贵,想来晏午吟是个节俭之人。
那书信的前半部分是叶檀拓下来的那几个谁都不认识的怪字,然后是大片的空白,翻到后面一页,才有了一些摘录,写的是这种字形的来源。原来晏午吟才看到这个字的时候,也以为这是垂幕金纂,可细看之下又不像,回去翻了翻古籍,发现这是偏僻小国中东人所使用的一种字体,叫做烫鎏金体,若非他藏书丰厚,偶然间记载了这样一种字体,还真是无从找起。
纵然如此,这生僻的字体也没有完全的记载,晏午吟所能找到的只是部分而已,将书上能够找到的的字形,对比着通用字高善体写在后面。
“中东人?”苏欲晚蹙了蹙眉头:“又是什么人?”
叶檀解释道:“善意国往东一直走,千里之外蛮夷之地就是这中东人所在的小国,他们来自沙漠,为求水源四处流浪,最后定居在中东,慢慢的发源,但因为地势偏远,人口稀少,所以一直很少有人知道。”
“那古籍里面又怎么会写?”
“因为这中东人中,出了个和尚。”
苏欲晚恍然大悟:“哦,了然僧?”
“是。”
苏欲晚不知道中东人,但是了然僧她很清楚,这个人的名声在江湖上流传了很久,他是苦行僧出身,捧着木钵、身着灰袍四处修行,渐渐感天地造化之灵气,一身修为惊人,曾有人向他发出挑战,扬言要三刀斩他于马下,他淡淡一笑,没有回应,那个人再三挑战,了然僧只得赴约,轻轻一掌将那个人打入柱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飘然而去,潇洒如此。
后来但凡是江湖上行走的和尚,都有奉他为宗师的意思。
念及此处,苏欲晚想起扶摇城守在枯井寺的那个僧人,总是含着微笑,眉间隐约有佛光普照,面怀慈悲,他就曾深入中东,替了然僧的圆寂塔做修缮,回到扶摇城后给苏家整理古籍……。想必大哥去南国的时候把他也带去了,让他和恣玉门先生一起建筑机关。探子带回来机关图上面,他知道的部分都用本国文字写了批注,不知道的部分,就是那些垂幕金纂,想必是按照写在机关枢纽上的字迹临摹下来的,故没有人看得懂。
苏欲晚将书信重重的甩在桌上,道:“大哥叫我孤身来北,自己竟然带了这么多人去南国!”
她这一生气,书信全部散落开来,叶檀俯身去捡,一面道:“苏大少爷做事自有决断。”
苏欲晚赌气道:“让他自己决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