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娟笑盈盈的看著我,彷佛透露出“孺子可教”的赞赏。
“可是,你怎麽会知道这些事呢?”
佩娟掀开她手上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记事簿,“我事先做过一些背景调查,加上从警察及那个混混口中问出的种种蛛丝马迹,将所有得到的线索相互参照比较後,对整个事件自然可推敲出一个大概的原貌。”
佩娟虽然仅是轻描淡写的陈述,但可想而知,她其实必定曾耗费过许多的时间与精神来做研究,因此才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完全是有备而来,这下子我对佩娟的敬重更是到了五体投地,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不禁感叹:“你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也唯有如此才肯这般尽心尽力的投入。
我们并肩走著,佩娟拾起不知从何处飘落在人行道上的一朵白色含笑花,凑在鼻前嗅著,忽然记起什麽事似的,转头问我:“我送你的那盆万年青,你有没有好好照顾。”
“当然有,而且长得十分茂盛!”
佩娟半信半疑,“真的吗?你有没有带回来?明天拿来给我看。”
我心中暗暗叫苦,抓著头羞赧地说:“因为路途太遥远,我怕在路上弄坏,所以暑假中暂时托阿铭代为照顾。”
“真是不用心。”佩娟嘟著嘴抱怨,似乎对我的回答极不满意。
我反问她:“你把那盆仙人掌带回来了?”
佩娟昂起头,骄傲的说:“当然罗,哪像你,这麽重要的事居然能够放心的交给别人,一路上我可都是小心翼翼的保护著,连根刺也没折断,不过手倒是被扎了好几下。”
我心中一阵感动,执起她的手问:“伤在哪里?疼不疼?让我看一下!”
“傻瓜,”佩娟笑著骂我,“都过这麽多天了,伤口早痊愈。”
我稍感安心,正要放下她的手,她却反而紧握不放,“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机会像这样在街上牵手散步。”
虽然没有言语,我们却正默默分享这一刻恬静的时光。
佩娟似乎还在为小慧的事担心,问我:“不知道小慧从此之後能不能走出阴霾,洗心革面,重新振作。”
“你是真的关心她?”大智的话对我还是有些许的影响力,我不免要问个清楚。
她扬扬眉,“怎麽?你和大智一样不相信我,也以为我这样努力帮助小慧的背後,其实另有不良的企图。”
“可是,你们不是才刚认识而已?”
佩娟停下脚步,情绪略显激动,用力甩开我的手,义正词严的说:“别以为只有你们男人间才有朋友的义气,我和小慧虽是初识,却是一见如故,因此她才会对我这般信任,我不在乎大智对我的误解,反倒是你,以我们间的关系,居然连你也会对我产生怀疑,真是太令人心寒!”
而我在这个当口居然还不知趣的问她:“对不起,我想你应该不会写这篇报导才对?”
佩娟显得怒不可遏,抛下一句:“业务机密,恕难奉告。”掉头就走。
知道她正在气头上,我既不敢上前挽留,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能楞楞地呆在当场,心中充满著忐忑与不安。
这是我第一次与佩娟发生冲突,不知该如何化解僵局,只感到胸中溢满苦涩之味,整天过得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夜里也是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
翌日一大清早便接到电话,本以为会是佩娟,没想到却是听到大智的声音。
大智劈头便说:“还敢说那女人动机纯良,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
我是一头雾水,问:“你倒底在说什麽?我都被你搞糊涂。”
“去看看今天的报纸吧!”说完便挂电话。
我在客厅中找到报纸,不久便翻阅到佩娟写的一篇报导,内容自然是小慧那个事件的始末,篇幅虽然不大,也并不是刊登在明显的版面,但这毕竟是佩娟有始以来的第一篇报导,长久以来她一直希望能够成为一位专业记者,如今终於能够一偿夙愿,我本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一想到她居然利用我与大智及小慧的交情,刻意接近我们,藉以搏取我们对她的信任,来达到这个目的,则绝非我所能谅解。
我赶忙梳洗完,换好衣服,到报社去找她问个明白。
佩娟以为我要与她谈和,便问我:“知道错了吗?是不是来向我道歉的?”
我发出一声冷笑,“我是错了,错在太相信你,早知道就该听大智的话,多防著你一点。”
她听出我的来意不善,问:“你这话什麽意思?”
我将手上的报纸塞入她的手中,说:“我已拜读过你的大作,真是恭喜你。”
佩娟明白问题所在,恍然大悟的说:“你为了这事要跟我吵架?”
“枉我如此信任你,还特地在大智面前维护你,你实在不该欺骗我。”
佩娟显然也动了气,质问我:“我有什麽地方对你不诚实?”
说实话,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向我做过任何的承诺或保证,她从未说过不写小慧的专访,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大吼:“你明知道我和大智为了你的事,几乎快到了不念多年情谊,濒临绝裂的地步,却还执意如此,你这样对我,岂不是完全不顾及我的颜面?今後我如何还能在大智面前抬得起头来?”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但事实上这篇报导是小慧拜托我写的。”
我惊讶的问:“你说什麽!”事情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
“昨天小慧打电话到纸社来找我,约我在外见面,她说与其让别的报社记者胡乱臆测,天花乱坠的乱写一通,还不如由我代她好好澄清事实的真相,我本来也没有什麽把握,只能答应她,会尽力而为,没想到总编居然决定采用我的稿子。我也曾站在你的立场,想临时抽回这篇报导,无奈报纸早已排版印发,根本来不及反悔。更何况,如果你比较过别家报纸的说法,你便会发觉我比他们公正、客观许多,对小慧也较为友善。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除了你那莫名其妙的面子问题之外,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自认没有丝毫缺失。”
即使她说得再有道理,此时我早已丧失理智,听不下她的任何解释。
佩娟又说:“公归公,私归私,公私要分明,这毕竟是我的工作,不要把你私人的感情混进来,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像个孩子似的意气用事好不好?”
“没错,在你眼中,我本来就是个幼稚的小孩子。”
佩娟知道我最讨厌她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这下正好犯了我的大忌,连忙补充:“我没别的意思。”
“你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
面对我的蛮横无礼与毫不讲理,佩娟终於失去冷静,“你是存心来找我麻烦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恕不奉陪,你请自便吧!”说完便走回报社,不再理我。
我则是怅然若失的呆立良久,茫然不知所措,对自己方才极度愚蠢的举动,充满著无限的懊恼。
後来的一段时间中,佩娟开始为报社所重用,连续写了几篇报导都颇受好评,尤其是关於小慧家族兴衰史的系列专栏,更是引起广泛的注意与讨论。
看著她在事业上逐渐步入顺遂之途,我是暗暗为她加油、喝采,深感与有荣焉,却又有著一种矛盾的心态,恨极她别的故事不好写,偏要挖小慧家的新闻,还藉此扶摇直上,害我将来可能要受到大智的冷嘲热讽,简直就是故意使我难堪。
数日之後,小慧和大智为了我与佩娟的事专程联袂拜访。
“你们和好如初,破镜重圆?”
大智与小慧深情的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大智说:“上次分手的决定太过草率与莽撞,我们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恭喜你们,但愿从此雨过天青,一帆风顺。”看到他们能复合,我是兴高采烈,衷心的祝福,但又想到我与佩娟的感情反而因此生变,不免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女孩子毕竟较为细心,小慧看出端倪,便道明此行真正的来意,极关心的问:“听说你和佩娟姐姐间有误会?”
我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只是一点小摩擦,没有什麽大不了。”有苦自承担就好,无论如何,这种事再怎样也不宜对外人钜细靡遗的详述内情。
大智问我:“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我错了,当初不该误解她的动机,事後回想起来,还得感谢她那麽努力的帮助小慧,你千万不要受我那些疯言疯语的影响。”现在连大智也站到佩娟那边去,我完全处於孤立无援的境地。
小慧补充,“大智已向佩娟姐姐道过歉,她也欣然表示接受。”
看来如今只剩下我个人的问题,我沉默不语,陷入长考。
“拉不下这个脸去求她原谅?”大智以同样身为男人的角度,似乎颇能体会我的难处,“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大大方方去认个错,没什麽好丢脸的,最怕的就是文过饰非,躲躲藏藏,不敢面对现实。”
大智这长篇大论说来虽似轻松,但想必他也是历经一番激烈的挣扎,天人交战,鼓起莫大的勇气,才有办法站到佩娟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她的谅解。
他们两人今天要来之前大概曾事先经过缜密的沙盘推演,大智才刚说完小慧又紧跟著劝说:“原本为了佩娟姐的声誉,你甚至和大智吵到要大打出手的绝裂地步,现在最恨她的却也是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荒谬至极?”
“恨?”小慧居然使用这个词汇,我吓了一跳,连忙摇手,“不!不!不!我的情绪没有那麽强烈。”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是怎麽想的,”小慧又狠狠地补上最後致命的一击,“究竟是你的颜面问题重要,还是你和佩娟姐姐间的感情重要?仔细思量,两相比较之下,自然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啊!”我忍不住轻呼,小慧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
小慧问:“你终於想通了?”
我颔首示意。
大智兴致勃勃的问:“事不宜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