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阴家府邸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座小型宫殿。
把这些一点点地看在眼里,吸收消化,默记进心里后,我只能无比感慨地自我安慰,好歹自己也算是个富贵小姐命,没有穿越到穷苦百姓家,不然的话,以这里落后于现代很多的生活条件,还不知道要怎么哭死呢。
至少在阴家,完全不用为吃穿发愁,不用为温饱担忧。
我现在所处的国家名叫“新”,是个名副其实新建的国家,如今也不过才是新朝建国的第十个年头——天凤四年,年末。
仰天望着碧蓝的天空缓慢移动的云丝,我自嘲地想,这个时代算是中国历史上的哪个时间呢?哪个都不是吧?新国……只怕是架空的异空间了。
真是可怜啊,在现代苦苦奋斗了十数年,虽然说不上学富五车,好歹也算熬到了大学毕业。可是偏偏沦落到这里……
低头瞥了眼手中的竹简,我嘴角抽动,再次哭笑不得。
在这里,别说大学,就是小学拼音的知识只怕也用不上。
这里没有纸张,文字记载都书写在竹简或是木牍上,而字体……用的是我连蒙带猜,勉强可以看懂的篆体!
可怜我堂堂准硕士生,如今却成了个半文盲!
“你在想什么?”冷不防地头顶有个声音问道。
我想也不想,随口回答:“在想家。”
“家?”对方困惑。
猛地清醒,我抬头看去,邓婵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身上穿了件绿色深衣,乌黑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说不尽地妩媚动人。她低下头来,眸底笼上一层黯淡与失落:“你想家做什么?我倒是要回家了。”
“什么?”我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起身从榻上下来。
“过几日便是元日,我哥哥派人来接我回去了。”
“噢。”愣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元日”应该是指春节。
如果还在现代,应该也是将近岁末,即将迎来新的一年……可惜,现在我却不得不在这个鬼地方辞旧迎新。
“你回家?”我终于明白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你回哪的家?”
邓婵笑了,眼中的落寂更浓:“回我自己的家呀!我总不能在阴家赖一辈子……”
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邓婵她……其实偷偷喜欢着我名义上的那个大哥吧?就这几天看来,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她的眼睛便会不自觉地往那个地方瞟。
俊男靓女,看起来很登对啊。
“邓……表姐,你喜欢我大哥吧?”我决定开门见山。
留心观察邓婵的表情,她果然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胡……胡说什么。”
“喜欢就喜欢啰!那有什么?”我笑着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喜欢就去跟他表白啊!偷偷暗恋有什么意思呢?”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丽华,你……”
“我难道说得不对吗?”我开始运用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思想,“你的心意如果不说出来,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就算被他拒绝,但起码你争取过了呀?”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憋得耳根都红了,小声地惋叹,“就和你喜欢刘秀一样,我和你大哥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刘秀?”我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很好奇,“他是谁?你说我……喜欢他?”
“啊,不……不是。”她言辞闪烁地回避问题,“那个……我一会儿就走,就不和表哥告辞了,你……你记得替我转告一声。”
“那你过完年还来么?”邓婵也算是我到这里来后结识的第一位朋友,虽然说不上很熟,但至少她能陪我说说话。
总觉得,在以前的阴丽华身上必然发生过某些事,以至于她被我取代后,所有人非但不以为忤,居然还表现得像是喜闻乐见似的。
“不一定。也许……”她哀伤地闭上眼,脸上是深刻的痛楚,“也许……”
远处传来阵阵凌乱的马蹄声,邓婵挽着我的手,两人同时转身侧目。中门大开,两匹白驹由远驰近,竞相角逐。马驹上分别驮着一名华服少年,众多扈从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行人经中门后左转,转瞬没了踪影。
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他们是谁?”
能在阴家内宅肆意驰骋的人,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吧。
“那是你的弟弟,兴儿和就儿。”邓婵收回目光,担忧地看向我,“丽华,我真放心不下,你的病……”
“那你嫁我大哥,做我嫂嫂,照顾我一辈子,岂不是两全其美?”我笑嘻嘻地开她玩笑。
她赧颜一笑,笑容透着尴尬:“丽华,你忘了,你已经有大嫂了。”
寒风卷着地上未及扫尽的残雪,带来一股彻骨的冷意。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脸上流露出的哀伤与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没来由地被揪紧了。
4、祭祖(1)
元日,又称元旦、正旦、朔旦、正朔、正朝、元会……形形色色的叫法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让我一时有点缓不过劲。
除夕这日,天色才刚擦黑,初来乍到的我竟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仪式——逐傩。
原本“我”体弱气虚,胭脂奉命在房里陪我早早安歇,可是我一听窗外飘来的震天锣鼓齐鸣,哪还按捺得住。
胭脂是个奴婢,我说往东她不敢往西,于是我强行出了门,瞧了好一场热闹。
所谓的傩舞,最初给我的观感是类似非洲野人跳的那种驱魔舞,印象最深的就是电视上常播的纪录片,一堆黑人手举长矛围着篝火抽风似的跳跃。
不得不承认,刹那间看到如此相似的一幕,我的心情万分地激动与震撼,因为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可是这里的人给我的感觉都是斯斯文文、彬彬有礼,做事特别温吞,很难想象这么斯文古典的人抽风似的跳驱魔舞。
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遇上不明白的,不容易憋肚子里,更何况我正处于“失忆”中,便顺理成章地以遗忘为由,抓着胭脂问东问西。
她讲话条理也不是很分明,我问了老半天,才弄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一种傩舞,这里的风俗是在除夕夜里举行逐傩仪式,为的是驱鬼逐疫。
从身高体形上判断,那些跳傩舞的人清一色的是小孩子,为首领舞之人穿玄黑色上衣,朱红色下裳,头上罩了一张面具,狰狞可怖。我匆匆一瞥,火光映照下,面具上明晃晃地瞪着金光闪闪的四只大眼睛,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急忙把目光移开。
“姑娘,那是方相……”
领舞的名曰方相。我依着胭脂所指看下去,见那方相掌蒙熊皮,一手持矛,一手持盾,身后跟随着十二个孩子,也是头蒙面具。我不敢再去直视那些面具,只见这些孩子手持长矛,分四面八方做冲刺状。
我看得津津有味,这些孩子腾挪跳跃,舞姿矫健,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美。
除了这十三名在场中跳傩的孩子外,周围还有一大群十多岁的小孩子,发顶包着红色帻巾,手持火把,起哄似的一齐呐喊:“甲作食歹凶,胇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我完全听不明白,忙问胭脂,胭脂小声道:“这说的是十二神将……”
我连听数遍,总算记住了,一共十二个——甲作、胇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神将的名字不但奇怪还拗口,这个架空的时代还真是有趣,搞出的花样都透着稀奇古怪。有时候感觉这里的风俗文化很古典雅致,有时候又觉得十分古朴原始,处处充满了神秘与矛盾,跟我在电视上看过的任何古装片都靠不上边。
一时心里不由得一阵空虚发闷。除夕夜,原是全家团圆的时候。往年的这个时候,我早该在家和老爸老妈一起吃年夜饭,看八点档的春晚……
黯然之余便想拉着胭脂回房睡觉,正低头欲走,猛地眼前一花,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凑到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往后错开一步,全身绷紧,若非身上穿着直裾深衣,束住了双腿,想必此刻右脚已毫不犹豫地踢了出去。
“嗤。”虽然低不可闻,但靠得实在近,到底还是让我听到了那一声嗤笑,竟是带着一种不屑嘲讽的口吻。
是谁?居然敢对贵为阴家千金的我如此无礼?我不悦地蹙起了眉,胭脂紧张地伸手扶住我,似是怕我惊讶之余虚软摔倒。
那张面具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四只金黄色眼睛,那是方相的面具!我的手掩在衣袖里,五指已紧紧握在一起。
管你是谁,敢这么吓唬人,如果真是出于恶意,我非揍扁你不可。
持矛的手缓缓移到面具上,然后拇指和食指捏住面具边缘缓缓往上一推,面具下露出一张虽显稚气,却颇为清秀的少年面容。
也不过才十岁的样子,一双眼却犀利地透着轻慢与冷峻,脸部轮廓分明,五官似曾相识。
“二公子!”胭脂惊呼一声,仓皇行礼。
我心里一跳,猛然想起,这少年的五官样貌之所以看着眼熟,是因为他的长相与我竟有五分相似。
他的嘴角勾起,又是一声嗤然冷笑,重新把面具戴上,一蹦一跳地从我身边跳过,后面仍是跟着手舞足蹈的十二神将。众人簇拥,哄笑着尾随他们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大门外走去。
“姑娘,二公子刚才特意过来替你祈福呢。”胭脂松了口气,开心地笑道。
“这话怎么说?”祈福?我看他刚才的样子摆明就是故意吓人,像个喜欢拿恶作剧整人的孩子。
“方相与神将本就是负责驱逐鬼祟病疫,姑娘病了许久,二公子今日扮方相,特意到姑娘面前跳傩,逐傩驱鬼……这下可好了,大伙儿刚才把秽疫送出门,姑娘的病可见是要马上好起来了……”
这种迷信鬼神的说法,让我想到了巫医,不禁讪笑两声,应付道:“是啊,是啊,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除夕夜里如此折腾了一宿,好容易挨着床迷迷糊糊地去,就听屋外一片“噼啪”乱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大年初一,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元日早晨,我在雄鸡高唱以及鞭炮声中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我梳理完毕,兴冲冲地跑出去一看,才知外头并不是在放鞭炮。
一群人围在堂阶前往火堆里扔一段段削好的竹节,一边扔一边笑嘻嘻地喊:“辟山臊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