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吩咐庖厨在准备了。”他从橱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平淡地问,“替你打水沐浴?”
“不用……这事留着让琥珀做便是了。”
“琥珀去厨房帮忙了,我替你打水也没关系。”他顿了顿,回头冲我一笑,“我恰好闲着呢。”
“刘……”我收声,眼见他出了门,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刘秀替我搁好洗澡的木桶,又替我调好水温,细致的程度竟然比琥珀做得还要好。我笑嘻嘻地说:“秀儿真会伺候人,赶明儿我重重有赏!”
他也不生气,笑着与我作揖:“谢夫人赏赐!”
我哈哈大笑,差点笑岔了气。
他走近两步,再两步,直到胸口离我仅半尺距离。
我倏地止住笑,愕然:“做什么?”
“秀预备亲自伺候夫人沐浴,只盼能得到夫人更多的赏赐!”
我呆了半分钟才听出他话里的暧昧调情,眼睛瞪得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刘秀吗?这是我认识的刘秀吗?居然……
我仰起下巴,狡黠一笑,无所畏惧地进行反调戏。我右手手指捏住他的下颚,眯起眼,摆出一脸色相:“秀儿……真乃秀色可餐矣!”
刘秀果然少近女色,估计他也绝料不到我会比他更“好色”,被我厚颜无耻地一番调戏后,闹得耳根子通红。我笑得愈发张狂,全没顾虑到有些玩笑得适可而止,开过了火,闹得没台可下,就真得一起完蛋。
可是这会儿我哪想得到这番道理?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却已被刘秀从被子里拖了出来。他双手托起我的腰,我迫于春光外泄,且事出突然,吓得只顾伸臂交叉地挡在胸口,这一停顿的瞬间,刘秀已将我扔进了木桶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木桶里的水漫至腰间,我呆若木鸡地站在水里。
刘秀吃吃轻笑:“夫人还需秀如何效劳?”话虽如此说,可腰上的手却是很快便移开了,他转过身,作势欲往门外走。
我“嘿”的一声桀笑,扑过去用臂弯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敢暗算我,你也不瞧瞧我是谁?”手上一使劲,刘秀猝不及防地被我仰天拖进木桶里。
这下水花更是扑溅得满头满脸,桶里的洗澡水漫溢,洇湿了好几张席子。
我一不做二不休,右手仍勒着他的脖子,左手五指箕张揪住他的头顶,将他拼命往水中按去。他先还挣扎,但下水七八秒钟后,渐渐不动了,我收住放肆的笑声,松开手,轻轻喊了声:“秀儿?”
没有任何反应。
我愣住,慢慢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水里捞了起来。
他的头仰面朝上,双目紧闭,我用手拍着他的脸:“秀儿!秀儿……我错了!我们不玩了好不好?”我手指微颤地去掐他的人中,如果这招不行的话,就只能拖他到席子上采取心跳复苏的急救措施了。
掐人中掐到我手指疼,他却仍是没半点反应,我伸手去摸他的脉息,可能因为手抖得太过厉害,手指搭了几次都没摸到动脉血管。我眼睛一下就红了,哽着声骂:“你他妈的给我起来,我不跟你玩了!我……”眼泪溅到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我终于放声恸哭,“你别死——”
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递到我面前,接住了我的一滴眼泪:“对不起。”
我倏然抬头,刘秀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一脸歉疚地瞅着我。
我呆住,伸手去捏他的脸。
“对不起……”
我猛然跳起,用力抱住了他,抽泣:“都说了不玩了!你为什么还要吓我?”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负疚地说:“对不起……一开始只是和你玩笑,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瞧你那么紧张的样子,一时间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我恨得牙痒,恨不能咬他一口,又哭又笑道:“好你个刘文叔!居然把我骗得那么惨,我真蠢,怎么忘了你是个大骗子,以后再不能信你……”
刘秀捧住我的双颊,眼神温柔似水,缓缓低下头来,我余怒未消,哪肯就此屈服在他的款款柔情之下,一把伸手推开他,背转过身去。
“出去!”我努力装出一副很凶的口气。
我和他两个泡在木桶里,夏日衣衫单薄,湿透的衣裳黏在身上,透视度不说百分百,也几近半裸。我不清楚刘秀是何反应,反正刚才我不小心瞄到他的胸口时,居然心跳加快,四肢无力。
我是色女!我思想不纯洁!我在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要不是他下半身还泡在水里遮挡了视线,保不齐我会当场喷鼻血。
“丽华!”
“出去啦!”我双手攀住桶沿,憋得面红耳赤。
真是块木头啊,再不出去休怪我行无礼之举,到时候如果做出一些吓死古圣人的事情来可绝对不是我的错。
“你……”
“出去!出去!”
“你的背……”
“出去——出去——再不出去……”
“你背上的纬图……”
“……休怪我……”
臂膀上猝然一紧,我被刘秀硬生生地扳过脸,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背上的纬图起变化了!”
三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啊”了声反问:“你说什么?”
“去年还只有角宿、奎宿、鬼宿,现在却多出许多……”
“什么?”脑海里突然冒出电影《红樱桃》里的女主角被德国纳粹在背上文身的那段景象,我打了个冷战,失声尖叫,“怎么那鬼东西还在?”我反手触摸后背,“你快帮我洗掉它!”
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用指甲去挠,只是笑道:“既然是纬图,又如何轻易消得掉?”
“什么纬图不纬图的,我不要那玩意儿……”顿了顿,猛地想起蔡少公的谶语,激动之余突然冷静下来,侧头问他,“是二十八宿图?”
“嗯。”
“又多了哪几个?”
“除了之前的角宿、奎宿、鬼宿外,又多了箕宿、斗宿、牛宿、井宿、壁宿。”
他念一个,我便在心里记一个。默数了一下,一共八个,心里顿时喜忧参半——如果蔡少公的胡诌真有几分准数,那么二十八宿就应该代表我要找的二十八人,如此展开联想的话,起码有八个人已经出现了——可到底是哪八个人啊?!
“阿嚏!”鼻子发酸,我下意识地把手捂住嘴,“阿——嚏!”
“水凉了!”身后“哗啦”一片水声,我扭头一看,却见他湿答答地从桶里爬了出去,往门外走,“我去加热水!”他衣衫尽湿,一路往门外走去,袜子踩过的席面上留下一串脚印。
“阿嚏!”我打了个哆嗦,忙收回目光,趁着他开门出去的工夫,赶紧从桶里爬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地将身上的湿衣扒了下来,重新换了件干净的。
房间里突然沉静下来,我屈膝坐在床上,头枕在膝盖上,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脸颊不自觉地慢慢发烫。
门上轻叩,我即刻应了声,可推门进来的人却并不是刘秀,而是琥珀。她手里提着桶热水,小声地问:“侯爷命奴婢送热水来了,夫人需要奴婢留下来伺候沐浴吗?”
没来由的,心里竟生出一丝失落,我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洗。”
“诺。”琥珀是我的陪嫁丫鬟,她虽不像胭脂一般与我贴心,却也知道我的脾性,于是恭恭敬敬地应了声,躬身退出。
7游戏(1)
新朝地皇四年、汉朝更始元年九月,汉兵直逼京都长安,新朝已无兵可遣,王莽只得大赦城中囚犯,发放兵戈,歃血为盟,然后令自己的岳父史湛带领这支由囚犯组成的乌合之众出战。行至渭河,未等两军交战,犯人出身的士兵们便一哄而散,逃得不剩一人。史湛成了光杆司令,只得转回。
汉兵对长安发起猛攻,兵破宣平城门攻入,长安人朱弟、张鱼趁机拉了城中百姓,操戈响应,进逼皇宫,一把火烧了王莽居住的九殿明堂,火势延及未央宫。
王莽避火带着玺绶逃到宣室前殿,结果被商人杜吴赶到杀之,缴了玺绶,东海人校尉公宾斩下王莽首级。其他人为了争功,抢夺尸体,节解脔分,争相杀者竟不下数十人。
没想到一代枭雄的王莽,最后竟落得死无全尸。
新朝完蛋了,公宾把王莽的首级给了校尉王宪,结果王宪趁着汉军大部队还未抵达,竟自称起汉大将军,公然入住东宫,穿王莽的衣,乘王莽的车,甚至还玩起了王莽的女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新一代的王莽接班人!
这等得意忘形的下场自然可想而知,等李松、邓晔、赵萌、申屠建等赶到长安,当即以王宪得玺绶不献为由,治以大不敬罪,把他当场处斩。
王莽的首级不日内送至宛城,如今府衙内的刘玄指不定已经乐开了花,更始汉朝上上下下的群臣们估计已经在构想如何进驻长安了。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刘秀显得兴致颇高:“定国上公在洛阳生擒王莽太师王匡,斩之。陛下闻讯十分欢喜,是以晚上设宴,为此次大捷庆功。”
汉朝定国上公是王匡,王莽太师也叫王匡,不知道被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砍掉脑袋是何感想。我欷殻б簧挠兴校唤闷娴匚实溃骸熬菟低趺У氖准侗恍卩麝_,百姓争相围观,唾骂之余甚至还拔去了他口中舌……这事是真是假?”
说话时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把语调放得极稳,可心里却对这样落井下石般的泄愤行径大大瞧不起。刘玄命人将王莽首级悬挂在人多的市集之中,无非就是向世人炫耀他的胜利,同时竖立他的天子之威。
刘秀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他一边解下颌下的缨子,一边转过身来面向我。
我被他异样的目光盯得一愣——虽说外表看似并无多大差异,但是相处日久,我早摸透了刘秀的一些细小习惯,但凡他不说话,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哪怕脸上笑得再天真无邪,也准没好事。
“唔。”他轻轻应了声,眼睑低垂,若无其事地解下头冠。
我猛地踮起脚尖,将他的发髻扯散,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刘秀含笑再次转身。
“说实话!你答应过我要说实话的!”
“我没对你说假话……”
“可你肯定也没说出全部的真话!”
他再次无奈地瞥了我一眼,我的固执也许真的让他很头痛,但我就是如此认死理,不打破沙锅问到底绝不罢休。
“宛城百姓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