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总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哈哈!大丈夫立于世俯仰无愧于心!我这生都为大明而活,现在就算死了,也是要追随先帝爷去了!格格,我劝你也早日幡悟吧,清虏无情无义,父子尚且猜忌,你又何苦为他们卖命?!你也应该知道吧,我这一倒,康熙皇帝就要对付他的太子了,太子一死,你们这些人又能好多少?你也是我大明皇家血脉,再这样冥顽不灵不觉得愧对祖先吗?!”
“说完了么……?”
范成勋闭目不语,夭夭于是举起手中“如朕亲临”的天子剑——
苍白的手指用力握住肩身,耀眼的长剑被颤抖着高高举起。
“前两江总督范成勋在位期间勾结奸党图谋不轨,滥用职权置圣恩于不顾,现革去顶戴,就地斩首,依大清律,家财充公,范府一家老小上下流放宁古塔!”
范成勋扫了夭夭一眼,“就不用谢恩了吧”
夭夭不再言语,紧紧闭上眼睛,天子剑散发着象征帝王权利的无上光芒。
范成勋身测的影御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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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府的大门被重重合上了,上面贴上火漆的封条。千余兵众外加红衣大炮的包围下,一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哭声在这黑夜中更显得凄惨。
夭夭双手冰凉,失神的望着前方。身旁两名影御扶着,还是感觉她有些站里不稳。尽管刚才范成勋斩首之际夭夭已经闭上了眼睛,可那人头坠地之声那么清晰啊!
她杀了人啊!
夭夭捂住眼睛,不敢再看那些凄惨的范府家眷、和悲愤的家丁,她也想哭,可却发不出声音,胸腔像被什么赌住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坠落。
黑圣经中说,路西法坠落了九重天界,最终到了地狱,成为撒旦,从此被认为是恶魔的化身。原来,坠落的感觉就是这样,这样痛苦无力……
“狄六哥,还能救他们么……”
“格格,不要说胡话了。他们注定要被充军流放的,难道你还能抗旨么?”
是啊,她不能。在这个世界中,有权利的人说的话就是一切。
康熙要他们的命,他们就多活不得。
可是,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呢?
夭夭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这么小的小孩,哪受得了一路远行之苦?恐怕不是死在路上,就是被押解的士兵拿去卖了吧……
“去救救那两个孩子吧……”去救吧,虽然这身的孽已经赎不了了,但他们还只是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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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等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却见内院灯火通明。这已经是后半夜了,约定的后天起程返京,胤禛胤祥他们怎么还不早早休息?
一阵诧异,夭夭已经走进门去。十三爷的小厮见是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夭夭看那眼神中,竟是有几分伤感和同情。
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已经到了自己的屋子前。果然,屋里安静的连掉根头发丝都能听的见。胤禛和胤祥默默坐在椅中,都不说话,案上放的茶似乎也没人动过。
听到脚步声响,胤祥抬起头来,对上夭夭不解的目光,竟是有些焦急,有些担忧,有些害怕,有些难过,有些同情,有些悲凉…… 还有太多太多,夭夭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胤禛站起身来,深黯的眼眸里再次恢复了波澜不惊。挥手遣退的屋中侍侯的人,才将目光移向夭夭。
……
很多年后,夭夭也不记得当初听道那个消息时的具体感觉了,只知道那的确是道晴空霹雳,夺去了她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中最后的温暖;并且,那么可笑,把她所做的一切牺牲与放弃都映的那么荒唐!
那时胤禛对她说:恭亲王身中剧毒,将不久人世……
第 70 章
“皇叔身中剧毒,据太医说,怕是活不过这两天了,” 胤禛冷冰的声音像一枚利刃,割破了夭夭所有的伪装。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看着那双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睛,胤禛的心狠狠颤了一下,“听说毒是下在糕点里的”
“怎么会……?”夭夭转头望着胤祥,仿佛期待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玩笑。
胤祥别过头去,他不敢看她,她的痛苦,他又何尝不清楚。他是没有娘的孩子,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被上苍遗弃的感觉。夭夭的额娘很早就死了,如今她的阿玛也要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夭夭此时心中被遗弃的痛苦远胜过那十倍啊!
她本来已经被时空遗弃,来到这个陌生而又孤独的地方,只有阿玛才是她的亲人,疼她爱她,即便胤禛害她、胤禩不再要她,她还有阿玛啊。
她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中唯一的温暖…… 她的爹爹……
可是,连他,也都不要自己了么?
报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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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茫然听胤禛讲完话,虽然他没有指明,她也猜出来了。阿玛是吃了太子妃差人送去的糕点后中毒的,太子妃、太子,他们已经等不及了,他们以为害死恭亲王夭夭这边的事就查不下去,可他们不知道,这是皇上交代的差使,和阿玛无关啊!
他们更不知道,现在已经东窗事发,犯人都已经伏法了。
阿玛,是夭儿害了你啊……!
太子不惜杀害亲王,难道他真的握有什么必胜的武器吗?是不是自己的身世?他以此要挟阿玛了?
阿玛啊,难道真是夭儿害了你……?!
本来还没有焦距的眸子这时定定的望着胤禛,“四阿哥,太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吗?”
“是”
刹时间身子像被抽空一样。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的?!胤禛……
夭夭颊边滚下簇簇的泪水,“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你可以不信,但我没有说,” 胤禛默然的看着她。
“呵…… 你没说…… 你们,”她指了指胤禛和胤祥,“你们不是一向和太子很好的么…… 你不说,他倒了台你们怎么办…… 现在就要你和八爷党对抗,四爷你还没有这个力量吧…… 不是你…… 呵呵,不是你……”
夭夭边说边踉跄着退出屋子,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什么?是欺骗?是愤恨?是无奈?还是、早已痛得没有了知觉?
阿玛,真的是夭儿害了你啊!
夭夭奔出院去,解了一匹马就向着京城的方向冲去。影御中也有人知道了消息,连忙追上。
阿玛,你等等我,你不要走,夭儿这就回来看你了,夭儿再也不任性了,夭儿永远陪在你身边,阿玛,你等等我,不要走,等等我,不要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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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北面的恭亲王府一向是京城最热闹的王府,常宁是康熙最最疼爱的小弟,平日里前来拜访讨好他的人自然每天都少不了。然而如今的恭王府前,却是笼罩着愁云惨雾,大片寂静的白色装点着这沉重的天地。冰冷的石阶,压抑的门檐,只有来往的达官显贵们依然络绎不绝,全是赶来吊丧的人们。
大清顺治帝第五子和硕恭亲王安北大将军爱新觉罗·常宁已于前日薨逝,康熙皇帝亲临丧次,着遗体于昨日装殓。
夭夭回到家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灵堂中呜咽声此起彼伏,王妃兄姊们跪了一地,满目愁白。乌黑的棺木静静的躺在厅正中,白色的蜡台燃着,凄然的烛火跳着,厅中还摆康熙皇帝书写的挽联:
云路仰天高,谁使雁行分只影
风亭悲月冷,忍教荆树萎连枝
夭夭眼睛扫向屋子一角,那张矮榻依然安详的躺在那里,仿佛不久前,阿玛还靠在里面,自己偎在他怀里…… 那感觉还那么清晰啊……
怔怔的朝矮榻走去。阿玛,你还没走,对不对?你怎么会就这样丢下夭儿了,都不等我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阿玛,怎么连你也不要夭儿了么……?
夭夭还没走过去,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是胤禩啊。他一定是代康熙来继续守灵吊丧的吧。
胤禩对夭夭摇了摇头,拉着她跪下,夭夭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回来不止一身艳色衣服没换,而且到现在都没跪下哭灵,这在大家眼中,是很不孝的吧,看三哥瞥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好像带了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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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前跪了一天,送走了所有赶来吊祭的人们,已经到了深夜。王府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只剩下夭夭和她旁边的胤禩,诺大的灵堂中顿时变的诡异的安静。
夭夭看了棺木一眼,她不喜欢那冷冰的东西,一点也感觉不到阿玛的气息。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照片啊…… 阿玛,夭儿好想你,爹啊,女儿好想你……
夭夭站起来走到矮榻,失神的抚摩着垫上包的布料。
“阿玛…… 我还是回来晚了,对不起……”布面上扩散开一颗颗泪水的痕迹……
“夭儿……” 胤禩的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夭夭抬起头,连日奔波的疲惫、再加上这仓皇失措的伤痛,眼睛早已红红一片。从安徽一路快马进京,心中焦急着一个人的安危,这种苦,她如今总算也尝过了。
当日,胤禩是不是也是这样?
日以继夜、马不停蹄的飞奔至南方,心中的那份彷徨失措、那份茫然无助,那么多的痛苦,他都忍过来了。可自己呢,自己都做了什么?
阿玛,我都做了什么……?!
我以为是自己救了你,实际却是害了你!我辜负了胤禩,相信了胤禛,却辜负了胤禩啊!阿玛…… 阿玛…… 夭儿是不是已经不值得你们爱了……?
“夭儿,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胤禩望着怔着的夭夭喃喃说道,“四哥也是爱你的,他虽然用皇叔要挟你,但我知道这次的确不是他告诉的太子。夭儿,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我却希望你能明白,不管怎样,我都爱你…… 你离开我也好,爱上别人也好,我都爱着你,依然爱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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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夭夭好想告诉他,都是自己的过错,阿玛的死、胤禛的恨、胤禩的怨,这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可胸口却被压了千斤巨石,拼命想要呼喊,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夭夭痛苦的摇头,胤禩,你不要再说了,这样的我,怎么配你们来爱……!
阿玛,你告诉女儿,为什么我总是如此任性,到头来错的一塌糊涂。既招惹了淡漠的胤禛,爱恨不曾分明;又辜负了温柔的胤禩,无力追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