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弦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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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弦于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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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娘,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颦一笑间蕴含风韵无限,倾绝天下。
此刻她正静静躺在那个坏家伙怀里,半边脸浴血,另半边惨白,双眼紧闭,凄艳无双。终于不再那样飞扬跋扈、咄咄逼人了啊。
一种空荡荡的感觉由心头蔓延,升腾,我轻轻一声叹息,心里顿时平静了不少。
“伯夷呢,你把他”我问他,眼里满是冰冷的恨意。
“他死了。”他的视线由看着我娘转向我,带着彻骨的凉意,冷漠着打断道。
“我知道!”我不禁加重了语气,厉声道,“你把他的尸体,留在了哪里”
声音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但我仍极力克制着,字句铿锵,不甘示弱。
“——没有尸体”他眉峰一挑,从眼里射出一道针般的光芒,森然然地直直扎向我的眼,好像要从我的眼里看到我一再掩饰着的悲伤,又好像是故意挑衅,故意跟我针锋相对,“和他娘一起,全都化成了灰!”
是很淡很淡,很冷很冷的语气,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很痛很痛,心很痛,像被人捅了一刀。无数的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头一阵晕眩,我差点没站稳,手一松,剑直直地□□了土里。
转身离去的时候,我说:“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挫骨扬灰!”
夜色突然就凄凉了一地。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如一只幽魂,在满山竹林里游荡。
——星星,星星!咦,不是星星,是剑光,是剑光,剑光像星星一样漂亮啊!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竹叶全都围绕着剑光在旋转啊——
——这,这是法术吗你,是人吗?
——喔不,嗯我是问你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吗?
——你总是一个人,我、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一起玩吧!
——你不说话,你,难道是不会说话的。
——哎呀,这么好看的姐姐,是个哑巴啊。
那双漆黑明亮的纯真的眼睛总是忽闪忽闪地看着我,说着那些幼稚的傻话。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张得大大的,无比虔诚,满脸期待。我不答他,他就又会立刻低下头,自言自语,以一种卑微的姿态。
在第一次受了惊吓后,大概意识到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亦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就常常在竹子后偷看我练剑,不管是不是挖竹子的时节。
常常是我不眠不休地练,他悠闲地看累了就睡,睡醒了再接着看。有很多次的,等他在白天醒来,我已经离开了。每当这些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不知道他醒来没看到我会不会有一丝失落和后悔呢。
我看过他睡觉的样子,蜷起整个身子,双手抱着肩膀,嘴角挂着不明所以的笑,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梦。我会看着他这种享受的样子笑,然后故意将竹叶撒他满身,或是藏起他的铁锄和背篓捉弄他。然后我再走,满心欢喜。
记忆潮水般涌来,眼泪顿时决堤而下。
我从不主动跟他说话,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也常常不理睬他,面无表情。从九岁那年开始,直到现在。因为我娘,我又爱又恨的娘,总是时常在我面前叮嘱,不要接近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肮脏的东西,而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接近你。
对,江舟就是那个肮脏的家伙,跟你走得最近的那个人!
而伯夷,那个小小个子的农家少年,他纯真质朴,没有江舟那家伙的盛气凌人,但却能最自然地走近我,不带丝毫目的,仅仅是两颗孤独够了想彼此依靠的心。
夜很静,虫未鸣,独自听风到天明。

北辰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准备动身了。
我答应过我娘的,在完全掌握了“天殇九玄”那招剑法后,替她杀了那个她恨了一辈子的女人,那个叫霜华的江南女人。
打开门,我便看到江舟那个坏家伙等在外面。他身旁是一匹白马,马背上放着一个包袱,旁 边的地上插着一把剑。
我径直走过去——朝着马走过去,没看他一眼。
“这是一匹良驹,能日行千里。包袱里的银两足够你到江南。还有这把剑,你昨晚落在了竹林里。”他向我一一点数着,语气淡漠,眼神冰凉。
我不答话,只是看着他冷笑。
如果我之前对他只是讨厌与恨的话,那现在我连讨厌与恨都没有了。但是不恨,不代表我不会报仇,为伯夷报仇。
“我只要我娘的东西——”我冷冷道。
我伸手拔出剑,手指轻轻抚过剑身上那两个字的凹槽——归尘。这把剑的名字。
我不知道这把剑有怎样的过去,我只知道自我开始练武,我娘就把这把剑给了我。这把清光泠泠的剑,懂武功的人绝对知道它的价值。
江舟也知道,因此他总是在我有意无意丢掉这把剑的时候又把它拾回。自作多情。
“随你。”他说,语气同样的不带一丝温度,“不过这些都是你娘给你准备的——你娘的东西。”他的眸子里有笑,讽刺般的笑。
我微微一窒,脸白了白。
没再理他,我拉起马就走。
一路的马不停蹄,二十四个日夜奔波,在第二十五日清晨,我终于来到了江南。
烟柳画桥,宁波翠幕。
江南就像一位沉睡着的天女,山为眉,云为黛,水作青丝,微微斜睨着世人,慵懒而不懈怠,脉脉含情。
山温水软,锦绣书香之地最适合孕育气质脱俗的美人,一位位从烟雨中款款而来的美人。
如迎面走来的这位,云髻高挽,衣着华丽,庒淑典雅,牵着女儿的手盈盈走进一家布庄,为女儿挑选最美的衣裳。
也如前面朱窗下的那位女子,正手把手教小女儿绣着丝帕,动作轻柔,眼神慈爱。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母子,母亲走在前面挑选菜蔬,儿子在身侧为其撑伞遮阳。两人衣着简单,却仍是贵气逼人,举手投足间文雅有礼,颇有大家风范。小商贩们好似也颇尊敬他们,对答有礼,还时不时将一些食材相赠,不取一钱。
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我娘,同样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却绝没有半分温雅之气。她的眸子里永远含着烟愁,看一眼就会沉溺下去,好似最甜蜜而蛊惑人心的毒药。她从来不会温言温语地跟我说;不会慈母般牵着我的手嘘寒问暖;也从不会为我做一顿饭。她一直都只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过着奢侈的生活,终日和江舟待在一起,醉生梦死。
她唯一关心的就只有我的武功,尤其是那招“天殇九玄”。她还时不时在醉酒之后抱着我咒骂,咒骂我那薄情的爹和那个叫霜华的江南女人。而在每年的七月七日那天,她会待在竹林里看我练剑,不论刮风下雨,一看一整夜。
对比着眼前的处处温情,我的心底一片残花败柳,眸子不禁一黯,逃避般低下了头。
在街边坐下,我叫了一些茶点吃着,是很清淡的食物。
放下茶杯的时候,我发现店里上了岁数的老板正两眼直直地盯着我看,一脸惊愕与不可置信。
而满街的人,除了稚儿少年,凡是有一定年纪的人,都和店老板一样两眼直直地看着我,满脸震惊。
好像,好像就是从来到这里开始,一路上总有些人用异样惊讶的目光盯着我看,不住地打量。我并未放在心上,想来他们只是对我这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感到好奇而已。但现在想来,除了刚刚那对仪态大方,温雅有礼又颇为貌美的母子出现时牵住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外,好像他们的视线都似有似无的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不明所以,我只是淡漠以对。
付了银子,起身要走的时候,那位店老板忽然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北辰是你娘吗?”
他问,声音因苍老而沙哑,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错愕、惊讶自眼底一闪而过,然后被我恰到好处地掩住,不流露一丝一毫。
“不是。”
我回答,声音冰冷,简短而有力。
拿起剑,牵起马,我转身就走。留下身后众人的一阵唏嘘。
——不要问我娘是谁,我从来都不想提她,特别是在这个山温水软的地方,这个孕育出一位又一位温柔典雅的女子的地方,我觉得这是一种讽刺。
北辰,北辰,美丽的遥不可及的名字。我娘的名字。
走上一座桥,青石板桥,马蹄踩踏在上面“哒哒“作响。
桥下是一望无际的荷,粉的荷花,碧的荷叶,疯长着,连绵远去。
一群群少年和姑娘们赤着脚,挽着袖,驾起船穿梭在满塘荷叶里,采莲蓬,唱酒诗,眉目含情,一片欢声笑语。
“嘿,给你的——你接住!呵呵呵”一个粉雕玉琢的绿衣姑娘,从船上盈盈一跃,抛给我一捧刚摘下的新鲜莲子。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痴痴地笑,眼睛清亮,一袭绿衣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看着她清亮的眼,我消沉的心突然轻快了不少。
足尖点地,我轻轻一跃,纵身而起,几个回旋便将她抛向我的莲子尽数接住,再一个转身,落回地面,“多谢——”我说,嘴角轻扬,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嗯,何须客气,远道而来的客人对我们这儿的莲子都是赞不绝口呢。”她说,满脸笑容,清秀可人,“呃,对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你娘,是叫北辰么?”
她问,声音小小的,满脸期待。
我一愣,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手里握着的剑一阵冰凉。
最终我什么都没说,牵起我的马就走。
风过,带来一阵清香,连带着她之后的话语,由远及近传来——
“长得和北辰一样漂亮啊,不,她甚至比北辰还要漂亮呢,我家里现在还有北辰的画像呢,那个美丽得不可一世的女子”
我什么都不想说,关于北辰。我也不好奇她的过去,不好奇她在江南有过怎样的百转千回。那个奢侈颓靡的人,定然与江南的淡然清远是格格不入的。而我此行,不为追溯,只为清偿,为她在这里杀一个人。
突然有种罪恶感在心底升腾,仿佛我黯淡悲凉的生命终将给这里也带来一丝黯淡悲凉。不知道清澈的江南被染上一抹血色会是多大的一画败笔,也不知道会给温顺善良的人们带来怎样的惶恐不安,又会让我自己背负怎样的深重罪孽。

天阙

兜兜转转,走了一天,并没有走出多远,我只是在这里打转。
抬头看向那块蓝底金字的牌匾——秦府。
在月光下,这两个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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