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今既已出行,不知所往,唯有修书一封,告知周峥。
远在军中战事未定的周峥,接得此信,唯有苦笑而已。
成亲半年,他如何不晓得那个人,竟是将从前性情全皆更改。二人同食同寝, 恪守男女大防,说来怎教人能信?
不过是为着,他当初的一句话,言道成亲是假,度劫是真,便弄成了如今地步,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那个人远遁,在自己视线未及的地方,可是遂心顺意?
正在沉思之间,传令兵响亮的声音炸雷般在耳边响起,“报_________前锋营探得有小股吐蕃军________”
平狄将军敛起温柔神色,将家书小心收起,派兵点将,又是一番战起,风云际会。
被他记挂的那人,此时正顺着京杭大运河过沧州,下德州,淮阴,到了富甲天下的扬州。古人早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语,扬州之琼花,举国闻名,前朝那位败国败得极为彻底的男帝杨广在现今大周国的史书中早已难觅踪迹,不知是碍着他男帝的身份还是败家的恶行,为大周女帝所恶,或者是历史拐了个弯,在这个空间中将这位男帝抹煞,但英洛身处船中,见两岸漕运繁华,亦是感慨了一番。
上位者就算是一时兴起,两岸曾枯骨连城,百年之后,也算是富泽万代。
此番兴衰荣辱,原本便与她无甚干系。眼下她所顾虑者,不过是自己的五脏庙而已。听得她腹中作响,那船家偏在甲板,却是三十余岁的娘子,殷勤笑道:“姑娘饿了?便来舱中,先就着船中粗食压压饥,且等到了岸上,自有上好酒楼容得姑娘饱腹。”
英洛亦不推辞,随她到了舱中坐定,便有小子端上来几色吃食,虽然简单,却喜在都是新鲜清爽,便用了些,坐在舱中等船靠岸。
这船本是小户渔家为了糊口往来载客所用,不免小些,正在靠岸之时,船身却忽得摇晃,船内家什乓乓乒乒一顿乱响,刚才食过的杯盘碗碟哗啦啦跌到舱中摔得粉碎。
那船家娘子一阵气恼,连英洛也惊得翻身坐起,出舱而去看看。
她在淮阴弃舟登岸,将淮阴游遍,准备再找个船家,游遍江南山水,在一般船家之中却有一十五六岁儿郎生得极是清秀,站在人群中面上羞怯,却不知兜揽生意。英洛喜他并无生意人的热络缠夹不清,便选了他家的船。当时一众船家皆在后面讥笑道:“定是这娘子看上这小子了,可怜咱爹娘并不曾给张好面孔。”
少年微恼,面上飞红,终是忍了又忍才将英洛引至自家停靠在岸上的船。他家船上只有一老娘,带着他在这河面上讨生活,实是不易。见着英洛出手之际不甚计较银钱,加之听得船头那起船夫的秽言,心中先存了几分疑。自家船只比之岸上所停之船,算得十分简陋,但见得那衣衫华贵眉目如画的小姐真上了自家船,几日来便只遣着自家儿子一意侍侯,自己总是不到前舱去走动。
英洛本来贪看山水,更加之一向只知恩怨情仇拿刀子来说话。这些时日与周峥相处,已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小意,束手束脚,生怕自己言行有亏,这会子出了门,怎会顾忌这许多。那船家这些时日小心着意,便是派自家儿子坐在舱内替她守夜,她也是坦荡荡君子行事,气度煞是得人爱。她这些时日心内惶惑,又盼着这小姐喜上了自家儿子,又怕着后果,一时里难以决断,不免心火上浮,今日无故损失了若干家什,出得舱来口气很是恶:“哪个不长眼的杀才,将老娘船撞了一撞!”后面几个字似乎是被什么情景吓着了,生生咽进了肚子。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面露尴尬,偷偷看了英洛一眼,见她正侧耳听得有趣,捉到他的目光,那笑意里便掺杂了一丝别的意味,令他立时红了脸,转过头去。
英洛出得舱时,少年也跟在后面,二人往外一看,均是一愣,便见着那少年的娘已经脸色发白,盯着对面的大船。船上一豹头环眼的男子正恶狠狠盯着她,周围几个摩拳擦掌的船工更是面色不善。
那船家娘子此时已经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惹着了谁也别惹着这阎王。见舱内的客人走了出来,直觉要护着她,便将她挡在身后,悄声道:“姑娘,你这便快快上岸去吧,已经到扬州了。”
英洛如何不知已经到扬州了呢?便是这当口,那船上豹头环眼的男子狞狰一笑,道:“想不到这样破船,竟藏着这般美貌的娘子,不如上哥哥船上来耍耍吧?”
那船家娘子已知今日自己闯了大祸,这汉子姓聂,单名一个清字。是负责江南漕运的头子,即现今的漕帮帮主。本来这漕帮帮主说穿了不过就是一运粮的头子,掌着江南几千船工的营生,但现今的江南,漕运的背后牵扯着几方的势力,盘根错节,便是后面隐藏着哪位贵人,也未可知。寻常人等如何敢与这样人为敌?
那聂清本就是个粗坯,不过读得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倒是后来攀上了一个江湖客,学得了拳脚功夫,船上人家信奉拳头打天下,这厮长得一身横肉,膀大腰圆,便被他占了帮主的位子。
也是今日合该有事,刚刚到了扬州,便与他的船相撞,无端生出许多事非。
那船家娘子一意扯了英洛要离开,眼见今日难以善了,只急得面色惨白,苦不堪言。偏偏英洛不知内情,微微一笑,丽色逼人,“呸”一声道:“一把年纪了,还想作别人哥哥,不怕寒碜的慌?”
她本怒色,看在这聂清眼中,更是一朵迎风怒放的芙蓉花,令人目不能转,他越性诞着脸道:“便是长小娘子几岁,也作得哥哥,在下聂清,手下五千弟子,上无高堂,下无妻儿,有业有家,只盼得小娘子能降下仙趾,过船一叙。”他倒还读过点书,只因相貌长得凶神恶煞,便是装起斯文来,也着实不像。
英洛脚踏船舷,心知今日遇到的不是善茬子,便想着寻个机会脱身算了。当下不再犹豫,笑道:“既如此,等我去收拾包袱。”
那聂清大喜,连连点头。
英洛回得舱中,将这几日船资放在桌上,款款收拾了包袱,大大方方出来,向聂清船边走去之时骤然足下发力,向反方向跑去。
姑奶奶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却听背后响起那船娘凄厉的叫声,终是转头看去,只见四五条汉子将那船娘压跪在地下,一力的锤打,船家儿子被压在旁边,不住声的叫娘,那聂清正用手捏着少年下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污言秽语。
看见去而复返的英洛,聂清痞笑道:“小娘子如何肯回心转意了?”
他本自小在市井间长大,熟知人情冷暖,见这锦衣少女行迹,觉得很该是那种热血心肠的人,此刻看来果然不错。却听得那少女懒懒道:“我当得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子呢,不同一般船家较劲,此刻看来却是个地痞无赖。他母子二人生死本与我无甘,我大可甩手便走,只是见不得你这人猖狂,不如咱们单挑,如何?”
英洛自忖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一人如何打得过这许多人,见得他总还是个头头的模样,便提出单挑,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总不能混赖。
聂清将她上下打量两眼,看不出她有着厉害功夫的样子,便点头答应,且附加了一条消息:“如若小娘子输了,便同我走罢,如若我输了_____”他要想想,自己输的这种可能几乎没有,但样子还要做做的,“便将这母子二人交于你,你们都可以离开这里。”
英洛点点头,漫不经心将面前包袱丢开,不过包着几件寻常衣物,几十两碎银子,丢了也不打紧。聂清只觉面前劲风扑面,一避之间肩上已挨了一拳,虽不见得有多疼,但是很丢人。
其实聂清当真有几分脚上功夫,虽是比起江湖客来算得普通,但寻常船夫三五十个撂倒却是不成问题。只不过今日英洛上阵,却是遵着惯常的打法,以快为主,连之前该有的客套都没有。
这却是职业病来的______英大小姐好心情的时候也曾跟丁灿说过:“打架便是打架,杀人便是杀人,何必客套?又不是请客吃饭!”从前被她砍得人鲜少听得她一句话的,往往丧命之际还不知因何丧命的。
不过英大小姐从前请客吃饭亦是很难客套一回的,吃便是吃,不吃便是不吃,即使请客吃饭,客人不吃她亦吃得有味,不复多言。
自从被英府这一家子给缠着,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常常多话,比之从前来好说话不知几倍。
打得兴起,聂清几次被她拳脚所伤,虽不致命,疼痛却是必然。英洛打架用得是实打实的格斗路子,聂清从前学武功,却还是一招一式的,幸着这人机警,竟也是删繁就简,将那些武功招数融入到打架斗殴当中经过改良,可算得跟英洛走的是同一种路子,目标只有一个,将对方打趴下。
两人此一架,一个月以后,平狄将军在西南再次收到家书,信中将此架详细叙述,平狄将军那日刚从战场下来,一身血腥气,银枪上红缨亦是血红,还嗒嗒滴着血,他接过书信之后展开,读到这段的时候不由笑了,旁边站着的文英愣了很久,不明白战事紧张的将军,只不过是英府的一封家书,竟能如此开心,他倒是盼着以后能多多收到些英府的家书。
不过周峥看到后面的一段,两条剑眉又拧到了一起,文英长叹:将军这小妻主可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啊!
副帮主
漕帮总坛内,年轻的女子将身边一摞摞卷宗翻下去,明丽的五官渐皱成个苦葫芦。旁边一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及时添茶倒水,侍候的甚是恭敬,但少女却很不耐烦道:“江生,你下去吧!看见你,我比见了帐本还头疼。”
少年唇抿得死紧,偏不肯离开,放了手中茶壶,便磨起了墨,不料力气过大,将墨棒失手脱落,紧张之际去捡墨棒,却失手打翻了砚台,将墨汁淋淋漓漓泼了一桌子,少女匆忙跳起来,苦着脸去捡拾帐目,只觉平生从未见过这么笨的少年,明明长着一副聪明脸孔,却是个笨肚肠。
她冷着脸挥挥手:“江生,你还是快快下去吧,我怕我一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