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蕃既已吞了吐谷浑,便驻军于原吐谷浑都城伏祀,进可攻退可守,只遣小股军队向西北甘凉二州挑衅,隐有侵占河西之势。
常露小胜,不过是小股土蕃军队,离那王牌之师还距离颇远。常家几位将军不明敌情,哪知此次领军的乃是土蕃赞普唃厮啰之胞弟瞎木征………………………此人身高九尺,善使一对流星锤,讲兵训师,性毅善断,兵法谋略大大强过了唃厮啰,吐蕃之并诸羌,雄霸本土,多其谋以助开拓疆域,丰功伟绩,不复言表。
瞎木征本人如此战绩,国内多有忌惮之人,上疏表奏,其言煌煌,公推他主战吐谷浑,他倒也并未推辞,亲率三十万大军征战。所谓常显战败身故,并非妄言。那一日常显披挂上阵迎敌,被瞎木征一锤子砸成了肉泥,常露只道其兄醉后轻敌,那知道这却是两人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写照。
要知此番瞎木征乃背水一战,土蕃国内早已容他不下,他既吞下了吐谷浑,打着长住的念头,另开国号,自然是要好好的谋划一番,连月而战,不过是小股军队在甘凉二州骚扰,胜也无喜,败亦无碍。
三个月之后,他既在伏祀城站稳了脚根,自是重拳出击,出其不意,与大周常军对阵。
常露今次再见瞎木征,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下率众迎敌,大言不惭要将瞎木征斩于马下。常露身形高挑,使一把陌刀,在西南驻军中也是一号人物,向来心高气傲,哪知甫一交手几乎被对方一锤子砸扁,便是坐下战马,亦是四蹄颤抖,差点趴下。
却说常露三招败北,几乎命丧流星锤,这才醒悟原是自己大意轻敌,自省其兄身亡,并非酒后,乃是不敌大败。但此际争战之时瞎木征如何会轻易放她离开?见得常露败走,瞎木征跨下骏马四蹄生风,激起尘土漫漫,竟是疾箭般追了上来,一对流星锤舞的呼呼生风,当头罩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熟悉的声音急道:“小露退开!”却是常昱。常露此时哪顾得了形象,迅疾从马上跌落,耳内只听得噗嗤一声,面上热血兜面,衣甲尽湿,却是身下坐骑已然被瞎木征锤杀,她若是迟得一刻下马,必同身旁骏马死状相同。
常露心下骇惧,几乎要晕过去,亏得身后早有军士上前,将她相救,不致毙命。奈何常昱虽兵法谋略无一不精,常显往日用兵也多听取他的意见,但马上功夫远远不及瞎木征,不过是三个回合,便被打于马下,一命呜呼。
常氏一军自失军师常昱,无人能与瞎木征对擂,自是闭城不出。瞎木征三十万大军,分得三路:一路围困甘州,一路围困凉州,大周西北数十州相继失守,更有一路挥师南下,直取灵州。
军情告急,女帝震怒,速召众臣商议对策,远在扬州的李岚这日正得悉此事,意外听闻英洛现身扬州城,自是忙忙的寻了来,商议对策。
霜风急
拂晓之时,英洛与一众人等骑马北上,离了扬州十里繁华地。
此次同行之人中,除了李岚与她的随从,英洛与夏友偕江生与苗家四姝,最离奇的便属易财神了。
易青当晚回去,将英洛辞行的消息诉于家主,未及三更,诸人便见得这位大公子翩翩风姿,进了她们所居的客栈,言道要与众人同去灵州。
李岚最近心情欠佳,如调戏江生之小事,只不过是在餐桌上多加了点辣椒一般,但逮着这位易家家主,岂有不逞口舌之事?
英洛在旁正与夏友喁喁私语,道及自己欲请旨重上战场之事,还未得着夏友只言片语的答复,便听得李岚轻讽道:“大公子,您这么金贵的身子,灵州此次首当其冲,若是失陷,土蕃可是会攻进长安,您不在这扬州呆着,跑那烽火连天的地儿做什么?”
哪知易大公子云淡风清,笑的委实无辜:“劳殿下记挂,小民向来关注茶马交易,此次战争断了西行经商之路,若是小民不想法前去疏通一番,手底下千儿八百口子人,岂不是要断了口粮?”
未及李岚再言其他,易财神再道:“小民天生天养,不比殿下金尊玉贵之躯,便是没得钱花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随便找个小富之家,那个蝼蚁小民岂有不给之理?”
英洛眼看着李岚脸色阵青阵红,却是不知如何接口的模样,分明是有把柄握在这人手里,难道是她曾打着皇女旗号勒索过易家?
夏友总是在李岚手下当过几天差,上前打几句马虎眼,算是将此事揭过不提。
一行人上路,由于李岚分外的不待见易财神,而易大公子似也是对这位皇女存了偏见,总是不能融洽相处,倒逼得夏友与英洛分开安抚两人,只怕二人再起冲突。
如此一来二人少了许多亲昵的机会,旁人看在眼中,便如夏友与李岚,英洛与易财神,俨然成了两对。
阿黛曾在背后悄悄问阿然:“大姐,师娘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阿然挠挠头,只觉这汉人果真宽宏大量,便是至爱近在眼前与别人发展,对方也无干涉之意,难道不出几日,自己就要改口呼李岚为师娘了?
阿然在休息的间隙问一直随侍在英洛身侧的江生,少年微笑道:“阿然不许胡说,小姐只是与易大公子谈谈天下局势!”
阿然半信半疑去安抚三姐妹,走两步大腿内侧痛得揪心…………………………这是连着三日三夜骑马不眠不休的结果。
一众人中,当属江生最惨,不会骑马不说,半点武功也无。当日离开扬州之时,英洛也曾想将他留在漕帮,无奈少年死活不肯,只得着易财神的侍从同骑,沿途多加照管。阿然姐妹的这种境况,江生也有,只是少年倔强,如何肯说出来?每次坐在马上,恨不得时光就此凝住,大腿内侧疼得钻心,头上冷汗直冒,却不肯言语一声。
这日午后休息,英洛好不容易靠在夏友身边喝了口水,便问他要上好的膏药,李岚与易财神正分坐两处休息,就着水嚼干粮,互不搭理。
夏友斜瞪了她一眼,冷冷道:“这才几日哪?是心疼上了哪位公子吧?巴巴的跟我来讨药?!”
英洛抹了把头上的汗,笑嗔道:“衡哥哥想多啦!不过是我看着江生走路不利落,他一向长居水上,不惯骑马,我记得自己初初骑马之时,大腿内侧也是伤得厉害,坐上马背便疼得钻心,跟你要点药膏子给那孩子罢了!”
夏友就着她刚刚饮过的水壶一气喝得数口冰水,亦不能浇熄初秋的燥热。注目远处正将干粮嚼到优雅的如同宴饮的易财神身影之上,闷闷道:“我就不信你整日与他同行,会没有一丝感觉?看你们有时交谈亲密,当真没有一点私心?”
若非旅途劳累惦着战争局势,三日三夜未眠的英洛当真有暴笑的冲动,只是身体此刻已至极限,语声轻昵未免没有说服力,令那人的神情愈加郁卒。……………………她当时道:“衡哥哥别再胡思乱想了,大公子此人看起来虽然爱财,但对当前局势尽握心中,我不过是就大周此次面临兵祸讨教一二。东突厥按兵不动,西突厥犹在观望,二者皆兵强马壮,吐谷浑已灭,土蕃此次骤然发难,瞎木征此人骁勇善战,手下更是战将如云,罕逢敌手。周将军被困甘州,生死不明,听得前方战报,沙州三万百姓尽被屠戮殆尽,瞎木征在所占陇西,河西等地强制实行吐蕃化政策,我大周子民被迫剔发易服,穿胡服,学蕃语,赭面纹身……………………………”良久,她将几乎要重重闭合的眸子强撑开来,轻声微笑,目注天际,道:“衡哥哥,你看,我们的对手这样强大………………………如果…………………如果东西突厥再来合击,大周怕是真的要亡国了……”
夏友呸一声道:“亡就亡罢!大周又不是英家的天下,与你我何干?”慌得英洛一把将他的嘴堵上,那人趁势厚颜在她手心轻啄了一下,双眼已经炽热,比之初秋烈阳来丝毫不逊。
英洛吓得缩手不迭,好在前面诸人正忙着进食,并不曾将目光投在此处。她拿下手来,嗔道:“此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我也并无那愚忠的念头…………………千万不能在三殿下面前说起,莫非是你不想要脑袋了?”
夏友轻叹,目光一径胶着在她身上,道:“唉,若亡了也好,你我正好放逐四海,游历一番!只是现在,你既然心心念念要上战场搭救周将军,水里火里,我也只有陪着你了!”
英洛闻言,心内酸软,斯时斯地,唯有将一双眸子困注在他身上,俏声软语道一声:“好!”只觉面前男子,可携手共进退,同生死,倚祸福,真乃大幸也!
其实这几日行来,英洛与易财神同行,端的受益匪浅。…………………易大公子如此年轻能将江南各种产业尽纳囊中不是没有道理的,简言之,就是信息集中化处理。
他的脑袋里装着各国风俗物价乃至皇室成员的喜恶。
比如,瞎木征此人,平生只爱美少年。其兄极为不喜他这种嗜好,碍于他骄人战功,不得不违心送他几位少年郎。
再比如,西突厥那位大汗阿史那达曼五官形如刀刻,身如猎豹,异常喜欢狩猎,喜生饮鹿血,夜御数女,勇猛过人。
将无数各国皇室成员的生活习性加以综合,英洛不得不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大周位置,东西两突厥虎视眈眈,西南土蕃日益壮大,西北吐谷浑此次被吞,其实只是多年压抑的一颗小火种,大周若不小心控制火候,到时战祸绵延,蟊贼横行,刀兵之灾不断,民心不稳,亡国之日不远矣!
易财神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将各国国内形势分析清楚,一一讲来,英洛犹为感佩,专注之际感叹一句:“各国之间原来也只是一个制衡关系啊!其间微妙关系,一触即发!”
易大公子双目难得炯炯,只是注目在她脸上的目光难免有点过久,微微笑道:“英大人妙解,其实各国之间的关系只‘制衡’两字足以讲尽矣!”
英洛将双手在他眼前左右摆动,见这位易大公子面上笑容堪称完美,但头脑转动之际已见缓慢,双瞳虽湛亮,但目光其实已经有呆滞之象,终于窃得此人早已进入浅眠,将睡未醒之态,难得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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