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身后的苗家四女微微有点动容,似乎是这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惨烈,对江生这种失态的行为并无多少惊奇的表情,阿然更是着急问道:“师娘,我师傅呢?我师傅呢?”
周峥被这称呼几乎钉在了当地,唯有将探询的目光投向英洛。…………………………自战争结束,因物资匮乏,唯有穿着自已洗得发白的便服的女子,正尴尬的抬起两臂,良久,不见那少年离开她的怀抱,唯有在众人好奇注视的目光下,将那少年揽在怀中,柔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不过一瞬,英洛只觉四周气温骤然一降,不由抬起头,寻找这低温之源。只见四女面有焦色,将目光向她身后投去,猛然欢呼一声,如黄莺出谷,叽叽喳喳,向她身后跑去。
四女一走,正对着她目光的便是易柏与达曼。易柏是一向的温雅神色,眸光清朗朗,此时也不过微微一笑。达曼是第三次见这女子,大概是从未想到过这三次的经历,次次不同,颇有点摸不着头脑,亦好奇的将目光投向英洛身后。
英洛因着衣袖有点单薄,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湿意正浸透肌肤,怀中少年啜泣之声不停,双臂紧紧搂着她的纤腰,不肯放松。
半晌,江生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终于红着脸从她怀中出来,边擦眼眶边羞怯的小声道:“小姐,是我忘形了,小姐罚我吧?……”
英洛正欲作答,突听身后之人朗声道:“江公子不必多礼,我正要谢谢你沿途照顾我家妻主,她做惯了大小姐,这些琐事向来不经心!”
江生闻得“妻主”二字,霎时面色苍白,心内打鼓。他差点忘了,这个女子,正是平狄将军的妻主,那位大周近年以来最为传奇的年轻将军。一时里无言以对,唯有低垂了脑袋,喏喏道:“小人参见平狄将军!小姐救小人一命,小人愿……情愿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却听英洛道:“江生,休得再如此说!我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样说,是要将他推出去吗?江生心下惶然,不觉哀哀出口道:“小人对小姐,并无企图,还请将军准许小人留在小姐身边侍侯!”
远远却有一把明媚的声音道:“周将军,你这是上演河东狮吗?可别吓坏了这孩子,我看这孩子也有几分可怜可爱,不如求英将军,将这孩子转送给我?”
英洛猛然转头,背后苗家四女正围着夏友,不住探看有无伤处。夏友伤处恰在后背,不扒了衣服自是看不到。他正冷冷看过来,若有所思看着那几乎要跪倒在周峥面前的少年,目无表情。
众女旁边,不知何时正站着两人,方才说话的正是三皇女李岚,她身侧站着的自然是贴身侍卫苍木。
英洛不禁怒道:“殿下…………………………”
二人自扬州相识,一路行来,只因英洛心中从未有过明显的阶级观念,看在李岚眼中自是欢喜异常,只谓终有人不再将她战战兢兢对待,是以在英洛面前越发的随性,竟是将那些皇女派头亦弃置不用,如姐妹间笑闹般相处。
李岚见众人目注着自己,不由笑咪咪道:“大汗远道而来,不进来喝口热茶,却站在城门口晒日头,这是为何?”
达曼略一惊愕,到底帝王,随即也挂上一幅亲和力十足的笑容道:“有劳皇女殿下亲迎,客气了!只因本汗与易公子久别重逢,自然要好生叙叙旧,不知甘州城内可容得本汗踏足?”
周峥此时将目光从江生身上稍移半分,这才有空打量达曼身边的易柏。生性喜洁的易柏雪色长衫,虽有跋涉风尘之色,亦不掩风光霁月,高雅洁逸之气度。
几人厮见之时,英洛方有空将江生轻轻拉过去,悄声道:“你不必多想,先住下来吧!”
江生将眼角泪珠擦干,见英洛招招手,将城门之内远远站着的侍卫叫了过来,轻声嘱咐了几句,便将他交付于那人带走。
走的远了,江生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站着的青衣男子身旁四苗女银饰晃眼,却都不及他眸内寒光。
小姐身旁站着的平狄将军,身姿挺拨,傲骨铮铮,向来嘻笑惯了的三皇女正与那高大的突厥大汗聊得热络,那大汗身边易大公子正上前,与平狄将军两厢寒暄。………………………这些俊秀人物,只在茶楼说书先生那里听过的故事中人,曾经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真正站在这些人身边,仰望。…………………………………只是仰望啊……
眼角的湿意怎么也拭擦不完……
阿史那达曼自那日进城之后,不过两日,城外驻守的十万西突厥大军一夜之间退兵,唯有他却率一万亲随军住进了甘州城。
甘州城内这些日子百废待兴,曾经是西去丝绸之路的一处城池,不过一场兵戮之灾,已经尽毁。
常露自率军而回,每日里早晚请见周峥,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要拿来问问周峥的主意才肯作罢。周峥每日军务繁忙,偏英洛不肯安坐公事房,总喜欢在早已面目全非的街市间转悠,带领兵士将甘州城内清理了一遍。他唯有每日在常露的请示之下在公事房枯坐,或者随常露去校场阅兵,日子忙乱不堪。
易柏进城之后,时时同达曼厮混在一处,也有易家商行的人马前来,许是生意之上的事,自有他烦扰之处,也不能同英洛日日见面。
英洛早把自己那日勇闯灵州易府的事抛在了脑后,见了面也是安之若素,不见丝毫尴尬之色。
文英自苗家四女来了之后,终于将那张寒绝的面孔贯彻到底了。先是对江生看不顺眼,冷嘲热讽。江生性弱,他又是将军身边红人,如何敢还口?每日不过咬牙听着罢了。其后他又对苗家四女不住口讽刺。本来五人无甚瓜葛,不过是四女对英洛不住口的师娘,对夏友不住口的师傅,引来了文小哥儿的不满,竟是将四女从头到脚批了一番。
四女中阿黛最为年少娇憨,汉语也并不是十分通晓,文小哥儿若有骂得斯文曲折婉转之处,她多半不解,只笑笑了事。但老大阿然岂是吃素的?口舌又伶俐,常常不过几句话,就将文英噎得回不了嘴!
不过月余,女帝旨意,因圣体违和,特诏三皇女前去侍疾,李岚轻车简从,往帝京而去。留英洛驻守边塞。
那时候,甘州城内积尸早已清理完毕,断垣瓦砾亦运出城去。原来的甘州城变成了一座空旷的城池。闻得易大公子精通城池架构,英洛厚着脸皮,特特求告上门,央到了一幅城池规划图。女帝既是将她发配到了这边荒之地,她唯有找点事来做,因此准备重建甘州城。
这日她肋下夹着一卷图纸,正匆匆走在街道之上,忽见得夏友与苗家四女迎面而来,每人背着一只背萎,似乎正是采药归来。
自城门口江生扑入她怀中之后,眼见着夏友对她越来越冷淡,竟是连先前的敷衍之色都无。苗家四女倒是每次见到她亦是亲热的招呼叫师娘。然而她们的师傅那张冷冰冰的脸总是让英洛望而却步。
阿然见是她,兴奋道:“师娘,哪里去?”
这称呼………………………自甘州城内苗家四女如此叫开之后,窃窃之声不断,兵士闲极无聊,自然要打听打听这师娘与师傅的关系,为何四女每次见到周峥,皆规规矩矩叫将军?对这将军妻主,却呼师娘?
偏偏流言中心的二人之间不知不觉间横垣起了一条冰川,一时之间,难以跨越。
追忆
夏友冷眼瞧着,她今日恰着了身浅蓝色的裙子,通身素净,乌发也只用同色丝带绑了个马尾,很是利落逍遥,只腋下夹着一卷图纸。……………………大概是甘州城重建图。这身衣裳带腋下图纸,他早知是出自易大公子的手笔。
易柏来甘州城不过数日,易家商队随后而至,竟是比朝廷押送的军粮供给都快了几日。其中除了粮食,竟还有一应的生活用品,烈酒,男子衣衫。易柏其人,生意场上的手腕果然精通,李岚碍于全军所需,堂堂的皇女殿下不得不哭丧着脸签下了借据,以高出数倍的价钱买下了他手中货物……
他更听说其中唯有几套女子衣衫,从内到外,无不周全,织料上乘,所值不菲,却是专送予英洛的。
苗家四女每日在他耳边聒噪不止,他自然早就知晓了此事。此次见她新衣上身,口中虽漫应着与阿然搭腔,那眼神儿早瞄了过来,欲语还休。
他少有看到过她这种眼神,此刻亦作不知不闻,大步流星而去,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想是苗家四女。他心绪烦乱,居然未曾留意那多出来的脚步声。
到得住处,他将身上背篓放下,听得苗家四女意外的沉默,转头欲驱使她们晾晒药材,却见阿然的身边,堪堪站着那抹浅蓝色的身影,正抿着嘴儿笑!
苗家四女察其颜色,知道自家师傅近月来心情不好,难得有个笑脸。特别是眼前的师母在其面前出现,那眉眼便分外不在地方,面色也要寒上几分。
其余三女对这感情之事少解,唯有阿然,心下忖度:师傅啊,你难道在江南之时不知道师娘便是平狄将军的妻主?未必不知吧?…………………………此时再来呷醋,是不是未时已晚呢?此等大胆的话,她也不过在心下思量而已,如何敢亲口讲出来?
…………………………自家师傅脾气古怪,她不是今日始知!
不说阿然心下嘀咕,单说夏友,嘱四女将药材好生打理,自己转头进了房间。耳边听得身后脚步之声跟了进来,他也不做理会,只低头在案几之上斟杯冷茶浅饮。
脚步声渐渐逼近,一步步,像踩在他的心间。那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甚直能闻得到她身上熟悉的淡香,………………………………然而却是这样的遥远……
只听她叹息了一声,道:“衡,你准备躲避我到几时?”
他忽然就有了勇气,抬头直盯着她,手中把玩着空了的茶盏,似笑非笑道:“洛洛,你说错了,我什么时候又躲着你了?”此虽是旧时称呼,却已不见亲昵之意而闻疏离。
她揉了揉额角,满目倦意,将手中图纸放在桌上,拉了条凳子坐在他面前,终于似下定决心般道:“衡,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夏友将手中茶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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