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沉吟半晌,却听得英洛“唉哟!”一声,道:“楚王今日好一顿劳累,面无血色,陛下向来爱护疼惜幼弟,不若请殿下去歇息?”
女帝哑声道:“皇弟退下吧!”
李瑜从从容施了一礼,将英洛狠狠盯了一眼,退了下去。
大殿之上,一时之间只剩了她二人。女帝难得露出浅笑,道:“爱卿今日离开,可不知道后来情形。你大概还记得驻守雁门的钟将军吧?”
“臣记得!”
英洛苦思,不知这女帝今日怎么忽的想起钟瞳来?却听她悠然道:“二皇妹求朕赐婚,朕今日已经下诏赐婚了!”
女帝不错眼珠盯着面前女子,但见她似乎略为惊愕,复转释然。竟是有丝不悦,她不由补充道:“众位臣工眼见皇妹终身大事已定,这大明宫内,却无皇夫来主理后宫,着实不成体统,朕近日欲在京城内世家子弟之中挑选品貌皆上选者,打理后宫!”
英洛腹内几转,仍不知这女帝打着什么好算盘,只作恭谨之色,凝神细听。待得女帝轻启丹唇,道:“令兄英乔书画双绝,可谓世家子弟之中的佼佼者……………………”
心内突的一跳,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急急打断她道:“陛下天纵英姿,自然有良人可匹配。小臣家兄浪得虚名,论起品貌来,不过尔尔!臣一片丹心,陛下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女帝数度闻听她此言,早知乃敷衍之词,唯今日急切之间,露了破绽。心如明镜,也不点破,只道:“近两年兵戈四起,国库空虚,不知爱卿有何良策?”
英洛此时心知,女帝今日既已牵着自己鼻子,挣亦枉然,不若顺着她的意,且看她有什么后招?面上仍一派谦逊之色,道:“臣一味只知打仗,粗鄙无识,委实不知这国库如何充盈!不知陛下可有何妙招?但凡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小臣万死不辞!”
女帝在座上揉揉额角,疲惫之意顿起,道:“南方世家大族之中,兰何易三家,素来敛有财富。朕近日闻得易家在京城亦开了店铺,盈利非比寻常……”
……………………这不是明抢么?
英洛几乎要脱口而出了。想及那位爱财如命的易大公子,与精于算计的易二公子,只觉此事说来十分头疼,成与不成亦是未知数。但思及英乔婚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这一夜英洛离开皇宫,只觉全身发凉。暮春的天气寒意颇深。她寻得宫门外自家马车,乘坐至崇仁坊,只见此处灯火通明,遂弃车而行,将车夫遣回了家。唯有身旁两侍卫不肯离开,随侍在侧。
她亦不多做选择,随意捡富丽堂皇的酒楼进去,要了几壶酒,各色小菜吃食,一口口饮下去……
窗外小贩卖各色小吃的吆喝声不过是大周盛世画卷里面极为不起眼的一笔,满楼红袖招亦是这世界的一抹艳色。唯因这画卷繁华,艳糜,而少有人能注意到其下的波涛暗涌,凶险血腥。
英洛将面前桌上酒一壶壶灌将下去,酒意醺然,愈觉这世界荒唐透顶。每日里卑躬屈膝,奴颜侍主。……………………她将自己纤手伸出来,只见手指饱满,骨节纤长,便是连指甲,也是粉粉润润,惹人垂怜的。如何会有人知道,便是这一双手,掀起长安城的腥风血雨?
程元见得有了几分醉意,捅捅身旁陆姜,悄声道:“将军醉成这样子,不要紧吧?”
陆姜尚未回答,却听得他们身旁,有一把声音道:“难道你家将军真不知道?现在长安城有多少人希望她醉死不要再醒过来?!”
二人齐齐转身,怒目而视,却见面前站着的男子身着长衫,口中虽说了刻薄话,但他生来丽色夺人,魅惑狂狷。寻常人见着这样男子,无论他说什么,早不由连连点头。饶是程陆二位不是无知之辈,亦忘了反驳,只呆呆看着他。
却听得噗哧一声笑,自他身后探头出来一位年轻女子,笑容明媚,五官姣美,早嗔怪的白了男子一眼,道:“二哥就会胡说!姐姐现下做了大官,得罪个把人,还不是小事一桩?怎的到了你嘴边,全都变了味!“
那女子说完,也不顾程陆二人的呆相,大步而去,将醉倒在酒桌上的英洛扶了起来,只见英洛朦胧间努力睁大了眼睛瞧上一瞧,恍然大悟般道:“哦,居然梦见了小三儿!”抬手将易小三儿的脸蛋捏定,口中喃喃道:“做梦也能梦到这脸,居然……跟真的一样……”将她脸捏得通红,忽然手一松,醉晕了过去。
易小三儿哭笑不得,又气又怒,道:“二哥,快点过来搭把手儿!你想看着她压死我吗?”
刚刚语出不敬者,正是鬼见愁,此时得妹妹纠缠,虽心下不愿,也得挪过去,将那醉得不醒人事的女子抱在了怀中,鼻端只闻得幽香阵阵,竟让他手心起了一把汗!
程元此时方省起自己护卫职责,急急上前拦截道:“二位,公子小姐,你们是准备把我家小姐放哪里?”
那一贯刻薄的男子轻描淡写道:“挖个坑,埋了!不妨埋在花园里,左右不占地,还造福花草,化作护花泥,岂非一举两得?”
程元抹一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道:“公子小姐一见便知,是体面人物。挖坑埋人这种力气活,就让老程我这种粗人来吧!”说罢意欲从鬼见愁手中将英洛抢回来,哪知那人不肯放。
旁边观望的易小三儿凉凉道:“你们不放心我们,我们还不放心你们呢!不知道将我姐姐带到什么地方去!我还从来不知道姐姐用起贴身侍卫来了?!”
程陆二位只觉这两人缠夹的厉害,又不放心将英洛交予他二人,一时情急,不由一掌挥出,向鬼见愁袭去!
醉过去的英洛大概不会知道,这两人斗得厉害,将酒楼之中但凡离二人近一点的东西都拿来投掷,不过片刻,食客全都被吓跑了,肥胖的掌柜哀号连连,只恨今日有眼无珠,招了瘟神上门,将酒楼砸得稀烂。
武斗的结果是鬼见愁赢了,将英洛搂在怀中,几个起落从酒楼窗户跳了下去,后面跟着个少女,边追边嚷嚷:“二哥别跑,二哥别跑!”
程元与陆姜,眼睁睁看着这兄妹两人跑得不见踪影,跌足不已。
英洛酒酣好眠,一觉醒来不觉呆住,她住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屋内摆设很是清雅,不似女子闺房,竟是男子处所一般,骇得她从床上跳起来,检视全身衣物有无整齐,身体有无不适,不过片刻,方吁了口气。……………………………看来此次运气好,难道碰见了君子不成?
这个谜底,不过稍后,便得到了解决!
心 忧
英洛既醒,片刻之间,门外便有人轻叩门扉,轻声道:“英小姐,起床了没?”
她不由沉吟,莫非是此间主人与她相识?!漫应一声,便有两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进来,皆品貌不俗,从身上衣裙所见,非奴非仆,但行动却似奴仆样,一位手中端着洗漱用具,一位手中提着小小朱漆食盒。
二人手脚颇为利落,一时半刻侍侯英洛梳洗已毕,正在用膳之际,听得门外一把娇脆的声音道:“姐姐起床了没?”
易小三儿?……………………………英洛一口肉粥差点喷出来,素日镇定如常的功夫此际全不顶用,若不是此屋只有一处出口,她当真要寻个侧门遁去!
纵是酒意上了头,她亦不能忘记昨日答应女帝的事。更何况此时,她尚未想好如何应对女帝与易家之人。奈何小三儿喜孜孜推开了门,笑道:“姐姐酒醒了?”竟是一派天真热忱之气象。
英洛略微点点头,将口中粥强咽下去,小三儿已扑了上来,执着她手轻摇,半是嗔怪半是埋怨道:“姐姐成了女将军,建功立业,连小三儿都不理了?!”
只听得门外有男子道:“英将军如今圣眷正隆,小三儿你还不好好的求求你这位英姐姐?”
别人倒还罢了,方才侍侯英洛梳洗的两女面带喜色,道:“二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鬼见愁推门进来之时,小三儿正调侃二女,道:“春晴婉尘二位姐姐如今是越发的离不开二哥了,他不过出去一遭儿,你们两位便坐卧难宁,听得他回来,喜成这样!我看也简单,不如过得几日,择个好日子,将你们收在二哥房里,岂不两全?”
两女羞红了双颊,齐齐摆手道:“三小姐又来打趣我们作奴婢的!不过是个奴婢,三小姐若觉得怎么差遣合意,但凭三小姐作主!”恰逢易数正进了门,二人含羞带怯瞟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严整,与平日无异,心头皆不由浮上一层失望之意。
英洛向来不通庶物,此时听得她三人如此说话,不由起身正色施了一礼,道:“竟是不知二位是未过门的嫂夫人,真正失敬!竟劳动二位前来服侍我,洛在此陪罪了!”
二女羞红了脸,被钉在当地。却有人上前扶住了英洛,道:“好生不坐着,向丫头施什么礼?哪里来的嫂夫人?我怎么从未听过?”正是鬼见愁。
二女闻得此言,一腔的热忱均化作了凄风冷雨,皆黯然道:“英小姐折煞奴婢了!”竟是施了一礼,红着眼圈出去了。
“二公子!”
“英将军!”
二人从前易宝阁联手与寒老怪浴血奋战,也算大有交情。易数自与英洛别后,已是匆匆一年半光景,之前见她醉意醺然,并未留意,此时醒着,便觉她面上添了几重郁色,将初见时那股洒脱之态减了几分,心知定是为眼下局势所累,也不点破,厮见落座。
英洛不过坐得片刻,便告辞出来。
小三儿虽说作生意是把好手,到底年轻,并无关注局政局之好。与英洛相见,唯有欢喜无限,只恨不得日日在一处,也好讲讲这少女心事。她家中虽有二位兄长,到底不同于姐妹,总多了层性别隔膜。哪知这次相见,英洛竟是有些失神,更绝口不提邀她前往英府同居。……………………………心下未免有些怏怏不乐。
兄妹二人将英洛送出府门,回转之时易数见得自家小妹失望惆然神色,轻笑道:“可是不舍得你的英姐姐?”
小三儿自来在二哥身边言无不尽,愤然脱口道:“凭我怎么舍不得,姐姐居然对我毫无牵念,看来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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