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洛一双膝盖疼痛不已,心中愤愤想:老爹这分明是不让我开口嘛!这夫郎娶回来,受折磨的还不是我自已?您老倒好,袖手一边去纳凉!
耳边听得易柏悠悠道:“柏虽不才,却也挣下了小小家业,但弟妹尚幼,我若离开易家,尚不知他二人能否撑起家业来?若要柏进英府,确也不难!但求英府全部家产作为聘礼,柏会悉数交予弟妹,以作他日二人嫁娶之资。但柏不会有半文陪嫁,不知道大人会否答应?”
“爹爹………………”
英田对这声抗议置之不理,痛快道:“这事老夫作主,应了。不但是尚书府的钱财,便是这丫头将军府上的钱财,只要不是你那三位哥哥的陪嫁,包管送到易府去作聘礼!”
易柏从来精于算计,依着他的想法,这种蚀本的买卖英田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他从商亦有九年,每日所为,不过是苟苟蝇蝇,哪知英田却抚须叹道:“我家这丫头得此佳儿,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啊!”
一旁岑坊主见得鸳盟已定,且这位亲家老爷大有倾其所有也要娶自家大公子进府,心下亦是感慨不已,想起故去的老主子,对这位亲家老爷立生好感,不由上前施礼道:“老奴恭喜大公子!贺喜大公子!既成了一家人,英大人还请到前厅用茶,留些时间给这小两口说说话!”
他这话一出口,那二人均黑了脸。唯英田拈须微笑:“坊主请!小彻,你也随为父去喝杯茶吧!”
华彻初蒙岳丈青睐,便是这种要求,有心拒绝又无从开口,只得一步一挪蹭,那目光只粘在英洛身上,却见她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眼也不曾偏离,只盯着脚下水磨青砖,不知道心之所系所思,心内不由一痛,强抑着换上一张笑脸,随英田走了。
闹腾了一天,天色渐濛,这二人早已饥肠辘辘。小眉大概是被今日这事吓坏了,一直不曾见她进来燃烛。
静谧之中,英洛只听得易柏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身上那种幽冷的香味靠了过来,耳边有热热的呼吸之声,他俯下身来,唇恰恰靠近她耳廓,一字一顿,极是温柔道:“我从前认识一个人,她说,如果恨一个人,便嫁给他,折磨他一辈子!如今想来,这话大有道理!”
英洛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她抬起头来分辩:“这事……今日这事,却不能全赖我吧?!你……”
屋内暗沉,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还是不由抬头,耳内仍是那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他道:“我易柏一生清誉尽毁,还要叫三个男人哥哥……………不过不着急!这笔帐,还是留到我们洞房花烛夜慢慢来算吧?!妻主大人意下如何?”
英洛语塞。…………………想起屋内涌进来那一帮人之时,他尚被绑在床上,赤身裸体,单是这份屈辱,以他的性子,怕是很难咽下这口气吧?唯今之计,走为上策!至于以后…………………她愁肠暗结,爹爹啊,您老可害死我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会儿只能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了!
宣熙元年八月十四日晚,礼部尚书英田在落霞坊为女儿求得易家家主易柏为第四房夫郎,以阖府财力为聘。落霞坊岑坊主为证媒,围观众妇人奔走相告,不过两日,人人得知这消息,是为本朝奇闻。
冲冠一怒(一)
英洛双腿灌铅,别了易柏,从尘歌轩里出来,向着落霞坊铺面而来。这一日风波迭起,她尚未从易柏即将成为自己的第四位夫郎这么震惊恐怖的消息里找到真实感,便听得坊内一阵人声喧哗,其中一把清润和缓的声音正是自己的爹爹,与岑坊主一唱一和,正将喜事公布于众。
只听得坊内乱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不过质疑这消息可靠于否的人居多。更有女子大声感叹,皆是平日迷恋这位易家大公子的京中少女,只因着他居无定所,不过是每日里来落霞坊聊解相思。现在骤闻打击,不由失声痛哭。
英洛心内有苦难言,硬着头皮进去,拖了老爹就走,连岑坊主热忱留膳都婉拒了。岑坊主倒也豁达开明,喜笑盈盈道:“少夫人今日既不便久留,小人改日必登门拜访!”
英田笑替女儿应了,又是好一番客气,方才离开了落霞坊,华彻亦紧随其后。
待得坊内诸客散尽,那岑坊主方收了笑脸,叹息一声。身边冷凝着一张脸的正是易柏的贴身侍卫晁元宁,只听得他道:“坊主,家主定要嫁给这位罗刹英吗?”对这位得浑号“罗刹英”,再加之已娶三位夫郎的女子,仅凭这两点,他便不能替易柏高兴起来。
那知道岑坊主回他一句:“找棵大树好乘凉啊!”
莫不是岑坊主老糊涂了?要不然为何答非所问?晁元宁心内虽有疑惑,却不敢尽述,唯有深施一礼,前往尘歌轩护主。
却说华彻随英氏父女而行,不过拐过一条街,英洛踌躇道:“爹爹,不如我随你回府?很久都没有看见姨娘了,我倒是……很想她!”
英田了然一笑:“洛洛是不是不敢回府啊?!”
“爹爹,”她难得露出谄媚笑容来:“您老说哪里话?我猜衡哥哥一个人在府里,不晓得会不会等的着急?不如华大哥先回府报个讯吧?”
华彻笑容不变,温言道一声:“好!”向着英田施了一礼,便带着几位侍从回将军府。一路走走停停,他不过心思稍滞,连走近了大门口亦未曾觉察。倒是身边一位侍卫提醒道:“少主,大门口这位似乎是派往宫里的内线,莫不是……”
宫中内线,一则就近看顾周峥,另则是打探那位温姓太医的下落。无论哪一人出了事,皆不是好兆头。这侍从近日贴身在旁,自然知道他为了这事焦心不已。至于看顾周峥这其中有几分私心在里头,旁人自然难以揣测。
华彻步履匆匆,带那从宫中探听消息的内线前去书房,却听来一个足以让他手脚冰凉的消息,那人道:“少主,属下曾去太医院访查温太医下落,得到的消息是,一个月以前,那位温姓太医便得了暴病过世了……”
哐当!
却是华彻将书案上一个青花瓷的童子戏鱼洗笔缸给推了下去,那洗笔缸两旁粘着两个神态栩栩的童子,却是被他这一推,两个童子皆从那缸体上脱落下来,摔成了几段。
他心内又气又急,一时之间想到那人唯有十年好活,且要受尽苦楚,就觉口内涌上一层苦意,忍了怒气道:“盯着周将军那一路的线人怎么说?”
那人恭恭敬敬答:“黄昏时分,女帝面色铁青进了周将军所住寝宫,外面的人只能隐约听到争执之声,后来便见得女帝怒气冲冲走了,也不知道周将军说什么了!通共算来,这已经是周将军第四次将女帝气跑!”
华彻心内不知是喜是忧,蹙眉挥挥手让那内线暗人出去了。
彼时宫内的周峥心恨难耐,他面前一遍遍浮起李晏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周将军啊,温太医既然已死,而你那小妻主,复又别娶,倘若你再回去,可真是不识眼色啊!”
“别娶?”他大惊,这消息无论如何算不上好消息。
“是啊,黄昏时分,你那亲亲的老岳丈当众宣布,倾尽两府之财帛,聘易家家主易柏为你家小妻主的第四郎夫婿,恭喜将军,你可是又添了一位手足兄弟呐!”
周峥只觉一颗心向着无底深渊而去,沉了又沉,却落不到实处,他要使劲抓住了坐椅的扶手,方能找到依托之所,还要绽出一抹笑容来,毫不客气的抢白李晏几句。
李晏自出生至今,何时被自己心仪的男子冷嘲热讽过?且她本来就是焦燥之辈,早就气愤难当,拂袖而去了。一旁侍立的文英只听得“咄”的一声,回头看时,却原来是周峥将黄花梨的坐椅扶手给硬生生掰了下来。
他抢上前去,只见断裂的木头茬子将他的手掌刺得鲜血淋淋,一双凤眸里凝聚着冰寒之色,冷冷道:“好!好!好!”
文英心中痛惜,惊悸不安,却又不知从何安慰,只得忙忙寻得药粉布帛来,替他清理包扎。偷眼窥见他露出一个森森笑意来,冷厉自语:“好!好!反正姓温的已经死绝了,她也不过就是几年的快活日子,既然大家都想往里凑,那就…………………活着一起活,死了一起死!”
他在这笑意里,手指一抖,打了个哆嗦,却无端觉得有种凄凉悲哀之意。
周峥复不再多言,一夜无眠。
令他爱恨交加的女子,此时正抱着杯热热的茶,与英田在书房相对而坐。父女二人回府之后,与燕婉打了个招呼,便去书房议事。燕婉见得这父女二人联袂而来,不由欣喜异常,欢欢喜喜下厨去准备几样小食。
半杯茶将尽,英洛方苦着脸道:“爹爹,您老今日可是将女儿推进了火坑里了!”
英田眄她一眼,道:“没出息!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我英府的后辈可不兴欠风流债的!”
“爹爹,”英洛面色绯绯,分辩道:“女儿今日被人下了药,方才有了这件事。再说了,易大公子提出的那条件,本来就是想为难你,他也不想嫁过来,何必要勉强?”
英田绽出得意的笑来,捋须叹道“蠢丫头!往常为父盼着你一心一意对待别家男儿,哪知道你这风流债还完一桩又一桩。我也想开了,这易大公子不但品德极佳,且是个会赚钱的主儿,算起理家来,怕是比你府中那几位都要强上百倍。要不然江南道上,缘何有了‘易财神’这名号?现下我拿家中积财换了他进府,这生意却是只赚不赔,一本万利!将来哪怕府中只剩了半文钱,等他进了府,你将家产全部丢给他打理,过个一年半载,不愁生不出钱来?”
英洛闻听此言,惊的将口中茶尽数喷了出来,感佩道:“爹爹打得好盘算!用了这样高价聘得个理财管家进门,女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易财神到底是黄口小儿,比不得爹爹老谋深算!”
英田被这马屁拍得格外熨贴,还要正色道:“不论你与这位易大公子有无情缘,但他进了英府的门,你便要善待于他!爹爹是怕你挟旧怨而冷淡错待了他!”
英洛虽漫应了一声,但到底心内对易柏先已存疑,却是在二人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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