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围,他亦是几日窝在药房不见。
但见他上前一步,道:“爹爹,眼见局势不明,我与洛洛皆是乱军之中厮杀过的,尚有一线生机,但爹爹跟姨娘却是从未经过杀戮,我这里赶制的几副面具,还请三弟保护爹爹与姨娘,还有乔离开此地,易早不易晚!”
英田凛然道:“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二妹与乔儿还是随彻儿离开此地吧?”
哪知燕婉眸含柔情万斛,摇头道:“自姐姐离开,婉儿便发誓要照顾姐夫与一双孩儿,姐夫在哪里,婉儿便在哪里!”
一屋子的人俱都怔在那里,决想不到平日温婉内敛的燕婉能在此际说出这样的话来。生死关头,此言却也教英田心中柔软非常,素来温雅如故的尚书大人今日难得男子柔肠,柔声劝道:“二妹,你随小彻离开,英府阖府上下若能躲过此劫,我倘若活着,必来迎娶你!……………………我既为父,总不能教孩子们以命挡在前面吧?”
燕婉心内又欢喜又酸楚,珠泪簇簇,凝咽道:“我若留在此地,必带累了孩子们。那婉儿就先离开此间,我会等着你来!”
她身旁的丫环却是自小随侍的,得闻此语,虽在大劫之际,亦眼含双泪,连声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事既议毕,英田又自坚决,留在此间的除了家下老仆,唯有英田与英洛兼夏友三人。苗家四女换了汉家女子服侍,随护在燕婉与英乔身侧。英乔病自懵懂,被夏友按在椅上,换了面孔。
华彻将英洛拉至一旁,不顾夏友凛凛眼刀,歉然道:“洛洛,我本想留下来与你共生死,但………………………姨母与兄长之安危,若我不能亲去照管,总归不能放心。我手下这些人,其实连我自己亦不能尽数相信……你……要好好保重!”
英洛只感觉握着自己的这双手,干燥温暖,不由笑道:“大哥说哪里话?且我将哥哥与姨母交到你的手上,全无后顾之忧,正好可以痛快厮杀一番!”
良久,华彻方道:“我留一部分人给你,好歹护着爹爹安危,我们……”却见英洛嘴角含着了然的笑意,他却再不能够说下去,也只是再多看了几眼,众人已经收拾妥当,只能去了。
这一夜子时,英府有一队护卫拼死从南角门而出,遭遇南衙府兵殊死抵抗,两方激战之时,另有一队护卫从北面而出,逃遁而去。待到钟瞳得到讯息赶过来之时,天色渐濛,府门大开,内中仆人正洒扫庭院,兀自忙碌,平静有序,与往常每一日清晨别无二致。
他进得厅来,英田正与女儿女婿早膳,尚书大人礼仪如故:“皇夫殿下好早!不知是否用膳?今日府中厨子煮了肉粥,若不嫌弃,还请来用一天吧!”
钟瞳几日夜不曾好好休息用餐,当下亦不客气,捡英洛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却正是在夏友对面。……………………………夏军医的暴脾气与用药如神,他尚没忘。
四人一桌,将桌上碗盘之中吃食消灭干净,方步入正题。
英田探询:“皇夫殿下今日一早来下官府上,可是有公务在身?”
钟瞳被那两碗热粥焐着肚肠,禁不住懒意与睡意的交缠,随意道:“闻得兵卫来报,昨夜有大股人马从英府冲了出去,俱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这………………………………”
英田笑道:“殿下莫非忙昏头了?下官一介文官,便是女儿虽为武官,不过是几个护卫,还都留在将军府里。这武功高强的大股人马却又是从何说起?”
钟瞳心内正自疑惑,却听得英洛道:“皇夫殿下也是军旅出身,这皇家配备的护卫武功有多高,下官所配应属几日,一早便有定制,岂是马虎的?只是不知这大股武功高强之辈,却是哪里来的影子?”
钟瞳被他父女这一番挤兑,暗自思量一番,虽觉此事蹊跷,但这三人稳坐堂上用餐,院内仆人穿梭,确也不见有何人身上负伤或是面色惊变者,此事缘由,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探查清楚,唯有出了此门再查,只得客气几句,告辞出来。
自他走后,三人不觉将面上笑意放下。英洛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遗漏了的。这南衙府兵…………………………府兵……………………却见她猛然抓住英田胳膊,手上用力之大,使他忍不住几乎痛呼出声:“洛洛,你怎么啦?”
只听她声音微微颤抖,“爹爹,我记得负责戍守长安城的军队却是轮防,你可知这两个月是哪一路军队驻扎在城外?”
“爹爹是文官,你却问这事…………………………洛洛………………”英田双目顿亮,“让爹爹想想,好像是平狄军罢?”
“就算是平狄军,大哥深陷宫中,且离开平狄军两年,我听说钟瞳这两年在平狄军中经营的有声有色……”夏友缓缓道来,一席话几乎将父女二人的希望浇熄。
这一日正午之时,日光透亮,英府众人困顿欲睡,但听得外面大街之上喧闹厮杀之声由远及近,不绝于耳,英田将府中下人聚集在一处,更有华彻所遣那一干护卫在侧,各人心内震动,只知生死之间俱在眼下。英洛与夏友皆是长枪在握,相视一笑,中间隔着恁多的人和事,虽有伤害误解,这一刻,夏友却道:“洛洛,我真高兴!”
英洛亦回他一个柔情笑意,我亦高兴,幸好,这一刻仍有你,有你与我祸福与共!
只听得那厮杀之声渐近,门外府兵蜂涌而入,目光仇恨,更有惧意,将英府大厅团团围住,当先一人血染战甲,正是钟瞳,高声呼道:“里面的人给我出来,今日,我便让闻名大周的平狄将军看看我这枪下亡魂!”
平狄将军?
英洛心内大跳,手心里冒出的冷汗让长枪几欲脱手,她几乎是颤抖着站了起来,向着门口大步而去,只怕下一刻,便成噩梦。
夏友将欲出去的英田拦住,紧随而至,却见英洛已如木雕般立在门口。隔着钟瞳仇恨的目光,与南衙府兵密密麻麻的人头,那个人,一身金色盔甲,长枪在手,宛如神祗从天而降,跨马立于英府大开的中门,他的身后,一片旌旗招摇,正是禁军服色。
钟瞳当先一枪,在英洛愣神之间正正抵在她的胸口,那人浑然未觉,却见周峥似见着了极为恐惧的事情,凤眸里盛着不可承受的痛楚之色,英洛遥遥看他唇翕,似痛呼出声:“不……”
她只感到一阵痛意袭来,低下头时,胸前洇湿了一大片,转头之时,身旁夏友长枪正手,枪尖闪烁,正正向着钟瞳胸前而去………………………却是眼见着英洛被袭,夺救不及,危难之际使个围魏救赵的法子。
钟瞳只感到枪影如蛇般窜过来,回身救已,撤了长枪,枪尖上有血滴滴撒落,那个女子拄枪而立,嘴角带着柔情四溢的笑容,竟是感觉不到痛意似的痴痴注目周峥……………………他由不得叹息一声,几乎将长枪撒手!
夏友抢上前去,天穴止血,面色早已吓得惨白,却见她兀自傲立,颊边带笑,如作梦般呓语:“衡,峥哥哥回来了!他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他抑着心底酸涩痛意与颤抖的身体,笑道:“嗯,他回来了!你忍着天!”
但见她乖乖立定,任他摆弄,嘴角的笑意缓缓扩大,如风中盛放的琼花,瓣瓣沾露,华姿魅意,媚色无双,竟是全然无视周峥从皇城纵马而来,这其中的艰险与蕴藏着的天大的罪责。
二人身周那一众府兵被这笑容所惑,俱都呆立当场,见得门口平狄将军驾马上前两步,齐齐侧退,竟是在中间留出一条通道来,独留钟瞳孤伶伶提枪立在当地。
钟瞳长笑一声,叹道:“闻得平狄将军伉俪情深,今日始见,名不虚传!”
周峥驰马而至,在马上冷冷逼视着他,道:“钟瞳,往日你我同在雁门,亦有几分兄弟之谊,为何今日要同室操戈?”
钟瞳冷笑,恨恨道:“呸!我几时同你有兄弟之谊了?我与你同岁,且当年比你早到雁门一年,本想着少年征战沙场,威名远扬。论弓马谋略,我哪一样比你差了?哪知道你仗着父亲手握大权,圣上恩宠,第二年来到雁门,便稳坐帅座,声名鹊起,将我一年的努力付之一炬。与你同在雁门的几年,是我钟瞳此生的耻辱!总被你的声名压着,不得出头之日。是你瞎了眼了才把我当兄弟!自你离开雁门驻守西北,平狄军在我手上声威势壮,我也要教天下人看看,谁才是将帅之材?便是嫁人,你也只嫁个六品小官……………………不过就是样貌长得好一天,原来不过是个纨绔女!这女人…………………不过两三年时间,从六品升至三品,你亦成了一品大员。但有几个西北战事?难道还能再成全一次你们夫妇的功名不在?周峥,今日我乃皇家嫡裔,你不过是个乱臣贼子,且看我如何诛你这逆贼,清君侧!”说着手中银枪抖动,已是紧随而至。
冲冠一怒(四)
后世之人论起英府一役来,亦忍不住要概叹一番:周峥与钟瞳亦算得上帝国双雄,若能分驻东西两境,可保大周几十年边防安定。可一朝撕破脸面,枪刃相向,却是生死之战,天地亦为之变色。
二人皆是用枪,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时之间英府花木横折,门外禁军与府内南衙府兵捉对厮杀,英府之内,原是姹紫嫣红,一时之间断臂残肢,血洒照壁,尸体堆积。
所幸大厅之内华彻所留俱是武功高强之人,寻常兵士哪近得了身?英府家下人等,并无丝毫损伤。大厅门口,英洛缓缓坐了下来,胸口痛不可抑,但却有巨大的喜悦涌上来,将虚空的地方填补。既是身为伤员,更该有伤员的自觉性,她靠在身后门板之上,目光紧紧追随与钟瞳厮杀的周峥,二人身周枪影生寒,但有误闯上来的兵士,无不被挑出圈外,命丧当场。放眼看去,一时胜负难定。
她的身侧,夏友将手中长枪舞作团花,数十人不能近身。谁也不曾料到,曾任平狄军中脾气古怪的夏军医,除了医术罕绝,长枪亦如游龙,气聚神凝,将一众南衙府兵挑的哭爹喊娘!
不过是一个时辰,就在英洛双眸沉沉,欲昏睡过去之时,但见周峥身形似风,心之所牵,便要向着英洛靠卧处冲来,大概是见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