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收发室的老师阻止了我进去单独找她的企图,并毫不留情的把我轰出来,我只好和所有等待学生放学的家长一道傻站在操场上。十一点半,各个班级开始排成整齐的队伍在班主任的带领下走出来,队列井然有序一点也不慌乱,明显是受过残酷正规的训练,这从那些小孩子恐惧紧张的表情里就能看得出来。为了显示所谓的风貌,所有孩子必须在操场列队由班主任做最后训话方可解散。
小易差不多是最后出来的,蓝色的李宁运动服,白色球鞋,白色李宁网球帽,头发扎成短辫从帽子后露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青春活力,健美又不失大方。她以舞蹈演员特有的轻盈步伐领着孩子们走出来,远远看去,就象土豆地里一棵特立独行的大葱一样,显得是那么的出类拔萃。
熙熙攘攘的操场上,仿佛一切都被过滤和淡化了,我的眼里只有她,尽管她似乎并没看到我。但我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来时的愤怒与是疑虑刹那间被抛在了脑后
45
当我们俩面对面站在一起时;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时一个矮个男老师拿着饭盆走过,和小易热情的打招呼。我同学,来看我的,她指了指我,有点僵硬的笑了。我也很不自在,因为这里不是我熟悉的世界,没有让我可以辉洒自如的空间。
我下午一点钟以前必须赶回来,她在上车前叮嘱了一句,我就带她去了重庆路上的那家肯得鸡,离学校不太远。不过下车后她不让我搂着还和我保持距离的走,使我很是恼火。进了门她被里面拥挤热闹的人群惊着了,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当我们好不容易端着食物在三楼找到座位,我还是为她东张西望的鬼鬼祟祟发了火。
“咋地啦?嫌我给你丢人了还是怕碰到那个帅警察呵?”我完全是微笑着说这番话的,那样热闹的公共场合里我不能太过分。
“不是,我是怕遇到学生家长……”她小声辩了一句。
“学生家长怕啥啊,难道班主任就不能谈恋爱和别的男人交往吗?”我及时缓和了语气,使前面的讽刺更象是句玩笑;但她根本没作任何反应,依然低头不语。
接下来是几秒钟的冷场,为了缓和这种明显的尴尬气氛,我俩几乎不约而同的抢了句圆场话来掩饰,她说的是你家里还好吗?而我指着她的脖子问她,谁给你的金项链?帅警察吗?
她笑着说不是,是个学生家长送的,怎么推都推不掉,还说如果不收就是嫌不好会买更贵重的送来。
“行啊,这就小置一笔了呵,”我揶揄道,“下次该收就收,社会风气如此你也得顺应潮流,好好教学生就是对家长最大的回报。”
“你都不知道那些家长有多热情,我尤其怕那些孩子的爷爷奶奶之类的,根本不容你拒绝,好象我要是不收他们的好意转过头来就会虐待他们的孩子一样。”小易笑吟吟的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生动与轻松,但面对我深情的直视再次左顾右盼的把眼神避开。
这肯定是她第一次吃美式快餐,所以楞楞的瞅着腿堡和薯条无从下口的样子。我赶紧给她做了示范,我想我张着大嘴不落层的吃汉堡的样子一定很不雅,因为她并没有效仿,而是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吞嚼着。那时在东北吃肯得鸡和麦当劳还属于很前卫的时尚,环顾四周都是些自我感觉良好的酷男靓女,这大概也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压力,我开始后悔没去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僻静之地了。
…………冷场,
望着她怯生生低头不语的样子,直觉告诉我已经失去了,我失望,再失望,再再失望,再再再失望,直至彻底失望。来时激荡胸间的一腔狂热刹那间雾化冰凝,并完全消失在我下水道一样盘根错结的血管里。难道真的就此结束了吗?一想到这,我禁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手里的可乐杯也跟着摇晃,撒了些出来。
小易马上抬起头关切的望着我,我苦笑着把脸别过去。居高临下的惯性还使我保持着可怜的尊严。
…………又是冷场,
…………现在我想省略关于那顿午餐的更多细节,而直接进入我最难忘的那部分,因为这追忆并不久远,对旁观者或许只是乏味的啰嗦,但对我,却还有着无法抹去的不堪和杀伤力。请体谅我的言简意赅。
“还记得你以前答应过我的吗?”不等她回答我就接着说道:“你以前说过,永远也不离开我,无论以后你到了哪或者跟谁结婚,只要我需要你都会来到我身边,记得吗?”
小易一言不发,拼命想挤出点笑容但表情却凝重得象要哭。我尽量保持风度和洒脱的继续说:“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你永远都是我最美好的……我们以后每一年抽出一天见一次,就一天,好吗???”我几乎是恳求的说出这句话。她听了浑身一震,依然低垂着头冲口说出:
“那就十年一次吧……”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就十年一次好了!”我泯着嘴不露齿的笑了,小易以前说过我这样笑最迷人。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真的,没有悲痛欲绝,没有依依不舍,没有……
我永远永远永远,永永远远也忘不了那个午后,当我把沉默不语的小易送到学校那个僻静的偏门时,习惯性的想与她吻别,我伸头过去正赶上她急匆匆下车,那一吻,也就是我和她最后的一吻只印在她冰冷的侧脸上。已经下去的她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再回我的怀抱而是小跑着离开。唯一让我感到些许安慰的是当她跑进学校大门时还是转过身来倒退着进去;并停在那几秒钟,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距离太远,我无法分辨她眼里的光是不是决绝的泪光……
回来的路上,我打开车窗让凛冽的秋风狠狠的吹着,穿越一片片收割完露出丑黑本色的田野,在落叶、萧瑟山岗与乌云的陪伴下回归,回归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方世界,没有小易的世界。
下了高速公路我的车被成排的农用汽车和拖拉机堵在引道上寸步难行,车上的农民个个气宇轩昂杀气腾腾,象一把把即将杀向农贸市场的菜刀。所有的车上都高高的码着一捆捆一抱抱一跺跺整齐鲜绿的…大葱。
又到了秋葱上市的时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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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O二年一月一日清晨,当人们依然沉浸在新世纪狂欢的宿醉中昏睡时,我和钱劲已经走在去往北大湖滑雪场的路上了。新世纪的曙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虽然头天晚上电视里,世界各地的人群都很可笑的虔诚的无限向往的迫不及待的争先恐后的想看到它。为了今天早起我并没有和家人一道看电视,等新世纪钟声敲响。钱劲也没有,他说他晚上不到八点就睡了,大概我们这些滑雪发烧友都睡得早,对我们来说,能滑雪的日子才算节日。
钱劲是我通过滑雪认识的雪友,今年四十八岁;但看起来却很年轻,身材挺拔行动矫健。他是我国著名的铁人三项运动员,还曾参加过国家登山队作为高山协作攀登过珠穆郎玛峰。在这所城市里有一小撮象我一样狂喜欢滑雪的人,由于大家志同道合所以最后都成了好朋友并经常一起四处活动,我们十几个人结伴去过黑龙江的亚布力,双峰等国内屈指可数的几个真正的高山滑雪场(其他滑雪场对我们来说更象是幼儿园游乐场),还约定好在三年内去瑞士的达沃斯征服阿尔卑斯山。我和钱劲在这个小团体里一直被视为与众不同的“雪疯子”,但他比我更疯。举个例子吧,他曾在冰雪消融的四月为享受大青山山顶最后几百米未化的白雪,而不惜在山腰上支起帐篷住了半个月。其间我和另外一个雪友上去了一次给他送粮食给养,也顺便体会了他的疯狂。
那时整个大青山只有他一个人,雪场的工作人员一个月前就已放假。因为没有索道我和朋友整整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到了他的驻地;他用登山瓦斯炉给我们煮了怪异的奶茶,然后大家一起滑了一上午,就是这一上午让我对他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记得当时已春暖花开,山顶却还有一段及腰深的残雪,即使穿普通鞋都很难走,何况我们穿的是二十几斤重的滑雪靴。每次差不多都要吃力的爬上半小时甚至是一小时才能登顶,然后仅用不到一分钟就滑下来。几个回合下来我和同来的朋友说啥也上不动了,而钱劲却还兴致勃勃的一趟趟往下冲。我问他这么久在山上是怎么过的?不觉得寂寞吗?他说每天上上下下的都要滑二十多趟,穿着衬衫滑雪的感觉多好啊,是老天爷的恩赐怎么会寂寞呢?况且他多年的职业体育生涯早就习惯了这种寂寞;在青山晚上还有很多小松鼠野兔野鸡什么的往他帐篷里钻,以前登山时比这更寂寞,到处是鸟兽全无的死亡线。那次以后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每次滑雪都结伴同行,夏天还一起游泳;我特别喜欢听他讲登山的故事,他还答应有机会带我去登山,到时候带着雪板从玉珠峰或别的什么峰(都是些绕嘴的名字)滑下来,想一想都会觉得心驰神往。
元旦那天早上,我和钱劲都穿着艳丽的滑雪盛装,脸上带着相同的期待与微笑。我的粉红所罗门雪板和他那双臧蓝色西泽板绑在我车顶的行李架上,招摇过市煞是惹人注目。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路边几个漂亮的女孩子一惊一咋的指着我们俩说着什么,我俩为此都有些陶醉。
那天雪场来了好多游客,大部分是北京的。漫山遍野飘荡着北京口音的呼嚎。我和钱劲本来就是业余爱好者中的顶尖高手,人一多就更滑得起劲了。
中午时飘起了雪花,但太阳依然当头照耀,平添了一团欢乐祥和的气氛。一群北京来的年轻人集资开通了五索,我和钱劲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马上跟了上去。到了五索才发现这里的雪下得更大,遮天闭日漫天飞舞,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起我和老钱的雪性了,我俩同时狼狼的冲下去。
不知为什么那天我上去就有些不安,但又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上来的人太多了吧,尤其很多是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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