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低头接过,心马上被巨大的悲痛充满,这是自己的护照。当天,怎么向他索取,都没有还给自己的东西,今日却如此容易便到了手上。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没有了一丁点喜悦,反而是满心苦涩?是了,他没有怎样待自己,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个“爱”字。刹那的情感交汇,竟然只是自己的幻觉。他可是要与吴盈兰以及父母一起去欧洲了,多出来的,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罢了。想不到,自己竟然沦落到了要让对方拿护照来提醒自己该要离开的地步。
没有抬头,没有再说一个字,堇色决然转身离去。你的选择,难道就是这样吗?我以为的三个人以后旷日持久的纠缠,原来竟是错的,原来你连纠缠都不愿,直接了当地作出了决定。难道,一颗真心,竟抵不过一个伤口吗?堇色全然崩溃,泪水无声地奔涌而出。
但她不会知道,背后那双眼睛,在她转身的瞬间,同样充满了深深的歉意和愁苦的无奈。
古沧海待到堇色下楼后,才关上门,拿起电话,压低了声音说:“都安排好了吗?一定,要保证她安全回去。对,多派人保护她。”
(九)
坐在飞机上,堇色沉沉地闭上眼睛。疲倦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堇色不断问自己,是否要放弃,放弃这段莫名其妙撞上的恋情?如果他先放手,那么自己再执着又有何意义?终究是无法入睡,盯着头顶那一方没有什么特别的舱顶,头脑昏沉。
突然想到了什么,堇色心酸地打开随身的小包,取出一个锦盒,那颗蓝宝石一如既往地璀璨,即使微弱的灯光也不能掩盖它半分光彩。果然,当爱情离开时,自己只剩下这样一颗冰冷的宝石陪伴。将它包裹在手心,它便似乎与心脏联动起来,一起悲伤,一起绝望,堇色最后还是将它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这时,旁边座位上的女人赞美道:“很漂亮,情人的礼物?”
堇色惊讶,扭头看。一位中年太太,虽然胖,但却胖得爽利。此刻看着堇色脖子上的项链,脸上满是好奇。
堇色点头,为何否认呢?怎么说,他都曾经是自己的爱人。即便是现在,自己能不能放下他还说不定。
那位太太听了,但笑不语。
堇色无心再谈,扭过头准备继续闭目养神,胖太太却又说:“很久很久以前,当我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我爱的人,也曾经送过我一条这样名贵的项链,当时年轻,以为这样的项链以后我定不止一条,所以对他是敷衍多过真心,虽然最后还是嫁给了他,但总是心有不甘,以为自己选择他不过因为他比起其他人更能提供给我一份稳定的生活罢了。他去世以后这么多年,我才发现,真正肯将心放在你身上并且一生如此的男人,终究不多。”语气幽幽地道出轻憾。
堇色静静地听着,原来每个人都有故事。自己的故事,也并不比别人的更精彩。以为那位太太会继续说下去,可是她没有,但刚才她说的话,却萦绕在堇色心里。真正肯将心放在你身上的男人,终究不多……许多年后,当自己也如这位太太一般年纪的时候,是否会见到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也会感慨着向她叙述:曾经,我爱过一个男子,他有着世界上最深沉幽暗的眼睛,他为了我受伤,他要保存那样几颗沾着血的蔷薇刺,他曾经告诉我,他会对我好……
长长的一声叹息,胖太太显然刚才也沉浸在了回忆中,这时又问:“送你那个项链的男孩子,还活着吧?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你刚才看项链的眼神告诉我,你仍然爱他!既然如此,不要放弃,也许他也一样爱着你呢!”
堇色苦笑,他爱着自己?不,他从来不曾承认爱她,而且还全盘抹杀了自己与他的那段感情。不,她不相信那是爱。
下飞机的时候,胖太太拿出一张名片,微笑着说:“我很喜欢你这个姑娘,既然投缘,就认识一下,我叫钟铃兰。”
堇色礼貌地接过名片,说:“我叫池堇色,非常抱歉我没有名片。”
钟铃兰连忙摆摆手,说:“没关系。我们也算认识了,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我。”
堇色客气地答应了,但心里没有想过自己还会与她再有什么交集。
终于回来了,回到这个成长的城市。城市没有变化,自己却心境巨变,再也不是那个心无一物懒散度日的池堇色了。堇色偷偷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自己。只见自己脸色苍白,眼皮浮肿。叹息之余突然惊觉自己竟然变得不断叹息。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绝对不会让她时时觉得无奈失落。那位太太显然错了,古沧海并不怎么爱自己,如果那样的对待也叫做爱,那他的爱也不过如此。
到了家门口,下车,堇色却踌躇着不敢开门。没有了外婆与吴妈的家,还可以称之为家吗?如果吴妈一起回来便又好些,可是吴盈兰死活拉着吴妈一起去欧洲。她是希望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守着那个大宅子吧?
从包里掏出钥匙,可是插了几遍都没有对准锁孔。何时,让她觉得有如港湾似的家也会让她不安?堇色泄气地放下钥匙,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从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无法控制的挫败感翻滚而来。原来,一向自以为直爽自立的池堇色,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身边一旦没有了亲人、爱人,便如被抽走了灵魂,全不成个样子。
良久,堇色终于起身打开了门。屋内并没有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凋敝,沙发等家俱都用大幅的布料盖起来了,开门时有些灰尘扬起,在清晨的阳光下舞动,一粒粒似有生命般。在大厅的墙上,挂着一幅照片,和蔼的外婆在那里抿嘴轻笑。
堇色不让自己再多想,将行李放回卧室,开始打扫房间。体力劳动也可以放松神经,抹窗户、擦桌子、拖地,将脏的窗帘和床单统统扔进洗衣机……一切干净清爽以后,堇色躺在了床上,可是胸口却仍旧有无限的郁闷无法发泄,于是她张开嘴巴,大喊了一声,竭尽全力,直震得自己耳膜都隐隐发疼。喊完了,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什么都可以如倒垃圾一样清空,我是不是会好过许多?”又突然大笑,一直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还是觉得好笑。如果将那段感情扔掉,那自己的这颗心也便随着扔掉了,原本自己的爱是耗尽整颗心的。如果没有了心,确实不会再难过,可是是否也不会再真正快乐?一个没有心的人,呵,多么好笑!自己是否也会成为没有心的稻草人?
堇色就这么迷糊着睡着了。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她腾地起身打电话。
刚一接通,那边便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好,我是樊梨。”
“阿梨,我回来了。”
那边立刻喊到:“池堇色,你到底死哪去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不是说只去美国公干一个月吗?为什么这么些天,连电话也没有一个。打电话给你家里,也没有人接。你现在在哪里?马上给我出来。”
堇色用的是免提,这样死气沉沉的房间,由于阿梨生机勃勃的一番话,似乎也明朗起来。
“阿梨,你如果方便的话,来我家吧。”堇色说。
“干吗啊?一副要死不活的声音。我晚上约了几个绝世美男一起去酒吧,便宜你了,跟我一起去吧,记得穿得蠢一点,不准抢我风头!”
堇色继续恳求:“阿梨,你来,好不好?”
这一次,阿梨似乎听出了堇色的不正常,迟疑地说:“你没事情吧?喂,堇色,你还好吧?”堇色沉默,阿梨才又怏怏地说:“你这个丫头,尽坏我好事,我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就赖着你了。可惜了,这次约的几个人可是一个比一个精英啊,你真不考虑考虑?哎,算了,我阿梨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你在家等我。”
阿梨如约到来,一进门便夸张地说:“堇色,你终于回来了,我简直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很快又压低声音问:“你外婆在家吗?哎呀,每次来我都担心碰到她,总觉得她喜欢审视我,让我觉得身上所有东西都不大对劲了,呵呵。”
阿梨仔细打量堇色,收敛了笑容:“怎么了,气色这样不好?”
堇色看着她充盈了关心的目光,心里一暖,强笑着说:“没事。”
阿梨撇了撇嘴:“笑不出来就别笑,好好的一张脸,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在我面前还装什么,难不成是失恋了?不会啊,没听说你交什么男朋友啊。”眉头蹙起。突然她看到了墙上挂着带黑色边框的外婆的照片。吃惊地用手掩住喋喋不休的嘴巴,半晌,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堇色注视着外婆慈祥的脸庞,眼圈微红,说:“外婆一个月前去世的,突发性脑溢血。”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说的也没有错,我确实是失恋了。”
阿梨忧伤地拉起堇色的手,两人一起坐了下来。她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不就是失恋吗?没有什么,时间久了,再深刻的痛苦都会淡去。可随即,阿梨脑中却又出现那个在球场挥汗如雨的男孩子。哎,往事会慢慢淡去,但是心里某个角落,却还是留下了疤痕,在心情阴雨时分,仍然酸痛。
堇色面对着多年来的挚友,终于低头痛哭。似乎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倾倒出来,哭得酣畅淋漓。当她擦干眼泪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落日时分。眼睛虽然肿了起来,但心里却少了许多苦涩:“怎么办?你看,现在我只剩这座房子和一点可怜的积蓄了,工作也丢了,你是不是该同情一下我。”堇色无助地问。
阿梨扑哧一笑:“还好,还知道算计以后的日子,不至于上演什么殉情的戏码。”说完起身:“哎呀,像我这样坐不住的人,刚才竟然能那么长时间听着你吹竹筒。怎么,今晚你要不要请我吃饭?我可是为了你,推掉了几个帅哥哦。”
情绪好转的堇色点头说:“等一下,我去换衣服。”随手拿出了一件,待到换上才发现竟然是一件丧气的白色连衣裙。不满地脱下,翻出来一件鲜红的连身短裙。既然不能选择心境的颜色,那至少可以改变衣服的颜色来给自己打气。苍白的心若再配苍白的裙,那人肯定就像一个鬼魅一样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