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的门铃响了,有访客。
堇色看了看古沧海,说:“你如果愿意,可以从门离开。”眼睛瞥了一下那肩膀上的血迹,转身去开门。
古沧海跟着她默默走了出来。
待开门,堇色诧异地发现,站在外面的并不是她预料的阿梨,却是钟铃兰。“啊,方太太。”
钟铃兰微笑着说:“怎么,很奇怪吗?不欢迎我进去?”
堇色连忙说:“哦,不是,请进。”
钟铃兰进来后,看到古沧海,仍然是笑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堇色连忙解释:“哦,不,他马上要离开了。”
可是,古沧海却并无离开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站立,面色严肃。
“绅士总不会不遵从小姐的意思。”钟铃兰说道,并看向古沧海,眼神带着安抚。
古沧海刚想开口,钟铃兰又说:“让我跟堇色谈谈。”古沧海只好对堇色说:“我改日再来找你。”说罢转身离开。
堇色虽然有些心神飘忽,可也没忽略刚才古沧海与钟铃兰那一刹那的眼神交流,古沧海并不是一个轻易听从陌生人建议的人。一时间,疑虑重重。
钟铃兰也发觉了堇色的疑问,只是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对堇色说:“不管怎样,你也坐下吧,你的疑问,我会全部解答。”
她平日总是笑着,而此时收敛了笑容,浑身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堇色暗暗想着,她,也许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呢。也坐了下来。
“我没有想到,沧海某一日也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钟铃兰的话语里含着颇多感慨,随即切入主题:“你的疑惑没有错,我与沧海早就认识,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在飞机上与你相识,是因为我的好奇心。但是,后来你到我们公司工作,纯属巧合。”
堇色倒没有想到她如此开门见山。
“那是很多年前,之净还在的时候。哦,我先生叫方之净。”钟铃兰的神色流露出刹那的黯然与恍惚。
堇色想到了那日在飞机上她的话,知道面前的女子对那个叫方之净的人感情很深。于是安慰说:“方太太,请节哀。”
钟铃兰很快拂去了过去的影像在脸上呈现的痕迹,开始她的讲述:“之净生前,是一个很大的帮派首领。那时候,沧海只是唐人街的一个小混混,跟着母亲,不被父亲承认。而他母亲,你应是见过的吧?不是一个很贤良的女人,即使偶尔弄到点钱,也并不会花在儿子身上。她只是想通过儿子,让古家老爷子同意她进门,让古家承认他们,可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并不成功。于是那些年,沧海就只是在外面乱晃。遇到之净后,之净把他带到了身边。所以他们感情很好,胜过亲生兄弟。”她陷入了沉思,声音也有些缥缈。
堇色只是认真听着,似乎眼前也看到了十几年前,少年时的古沧海倔强而幽深的眼睛。
“大概是那样的环境,令沧海一直内向而沉默,我一直疑心,从小就缺乏爱的孩子,长大后即使再强大,面对感情的时候,内心也会趋于怯懦和谨慎。”钟铃兰看了看堇色,用一种类似征求同意的口吻探询:“堇色,你看,不能要求一个本就对爱和温暖缺乏认知的男人变得如阳光般热情坦率,是不是?”
堇色没有回答,只默认似的低下了头。
钟铃兰叹口气,说:“那时候,我也跟你一样不知道一个冷冰的男子沉默的守护也是一种爱,直到之净去世。你无法想象,一根细细的金属丝,笔直地嵌入了他的心脏里,于是我再也看不到他偶尔在脸上展现的平和与温暖,和他对我无声的关怀与用心。沧海那时候刚刚成年,但是在之净的葬礼上,他说总有一天,他会亲手结束那个凶手的性命。”钟铃兰似乎有些疲惫,声音更低了,“我虽然悲伤,却是明白,像他们那样的人,性命本就在风雨中飘摇,所以并不鼓励沧海去报仇。后来我离开了。几年后竟然得知,沧海坐上了老大的位子,并且行事手段比之净更为决绝。我终于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我想,之净应该也知道,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那个位子。”
第一次听到如此惊心的往事,堇色不禁动容。她并不知道古沧海的身世与经历,事实上,她爱的这个男人,也从来没有真正让她了解。
“所以,后面很多年,沧海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找到杀害之净的人,才能亲手报仇。后面的事情,你大概也就知道了。在你们相识的那架飞机上,沧海终于实现了他对之净的承诺,也认识了你。”钟铃兰苦笑了一下,问堇色:“你看,命运很奇妙对不对?也许,之净不死,沧海会往另一条路上走也说不定。而如果不是他要报仇,你们也不会相遇。说起来,之净还算是你们的媒人呢。怎么样,你若还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我。”
堇色还没完全从这段往事中拔出思绪,脱口而出的只是她此刻难以摆脱的委屈:“没有什么疑问了。我晓得他并不是一个活得容易的人。不过,我爱上一个人自然是决定与他共同分担一切事情的。我并不在乎他的出身,也并不恼他的沉闷。我只是不了解他为何总是不与我商量,便自以为是地安排我的事情,这让我感觉自己随时被操纵。”
钟铃兰颔首赞同:“我了解,我以前也一样苦恼过。可是,后来便明白了。如之净和沧海这样的男人,他们总是以为只要对对方好的事情,大可以不作丝毫解释地去做,只要结果好便是,完全不考虑过程是否是对方所能接受的。刚才他有没有跟你解释?上次他让你一人回来,实在是因为那时候局势非常危险。你看,他其实也是了解你的。如果告诉你,你定会什么都不顾地陪伴他。所以,他宁愿你暂时生气也要让你回来。”
堇色立刻紧张起来:“啊,局势危险?那么,他肩膀上的伤……?”
钟铃兰笑了,点点头:“没错,是他的对手派人狙击。像他那么反应灵敏还有很多人保护的人都会受伤,如果你在,并被对方知晓与他的关系,岂不是凶多吉少?”
堇色没有回答,但是显然已经将钟铃兰的话听了进去。
钟铃兰像是随意表达一下对这个男人的评价,用最淡定的口吻说:“他其实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因为他对之净的敬慕,对我也十分尊重。而且据我所知,他这次回来,没有立刻来见你,是在帮助一个朋友解决一起绑架案,因为那人曾经救过他一次。我相信他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绝不会轻易改变,更不可能因为感动而动摇。”
堇色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想到吴盈兰,有些赧然。又想到了吴妈,她们一起到欧洲去,此时是否已经回国了?
时间很晚了,钟铃兰起身告辞。走前她对堇色说:“我知道你现在定有很多想法,先梳理一下头绪,等休息好了再说。而且沧海到底是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让他多吃几日苦头也是好的。有时候爱情并不会如想象中那样一切顺心,但只要记得,爱是妥协。对你这样的女子,我相信多么强硬的男人,也会慢慢学会如何顺着你的脾气来。”
心香 第四部分
第二日早上,堇色刚准备出门,门铃响了起来。她奇怪,谁一大早来找自己?
堇色打开门,眼睛瞪得圆圆的,张开的嘴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发出声音:“嗨,John!”
John看着堇色惊讶的样子,笑笑,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清爽,摸摸自己的头发,说:“幸好,你还没有忘记我。”
堇色有些不好意思。自从自己明确拒绝了他以后,两人之间总有些尴尬。当日匆忙离开美国时,谁也没有通知,而回来以后心境使然,潜意识地与那里的一切隔绝,当然也没有联系他。而现在John突然在大清早出现在自己的门前,难免会让她感到意外和惊诧。于是她真诚地向他表达歉意:“Sorry,John!”
John释然地拍了拍她,说:“我了解。虽然有些气恼你回来后居然不联系我;你应当知道,当初你离开我也是赞同的。所以,前阵子没有贸然来见你。不过现在好了,终究还是见到你了。我可是刚下飞机,急需补充睡眠。不让我进去?”
两人进屋后,堇色给他倒了杯水,问:“你是长住还是暂住,要不要我帮你定酒店?”
John立刻高声抗议:“嗨,我还没有坐稳,你竟然就开始赶人了?怎么,如果我就要在你家休息,你难道不欢迎?可别忘了,当初你到美国,我可是热情相待哦。不光安排住宿,还时不时请你吃饭……”那样的语气,倒似乎放下了两人之间的心结。
堇色也舒了口气,自然了许多。面对这个男子故作孩子气的笑闹,虽然无奈,倒也感觉分外亲切,“好了好了。你随便休息,这里还有一间房,可以借你暂住。不过我要去上班,晚上回来请你吃饭,好不好?”
John笑了,伸了个懒腰。堇色将他带到客房后,又补充道:“不过,只是今天暂时让你休息。你可别想一直赖在这里。我可是云英未嫁,别败坏我的名声啊。”看了看表,要迟到了,匆忙出去上班。
躺在床上的John却收敛了方才对着堇色时一脸灿烂的笑容,默默躺着,半闭着眼睛。如果,前阵子因为顾忌她的安全而不得不放任她离开,那么现在,便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再放手了。如果,她曾经因为那个人而拒绝了自己,那么这次要慢慢地让她忘记他。如果,她曾经只当自己为普通的朋友而令自己灰心,那么,也该到令友情逐渐酿成爱情的时候了,只要有时间。
因为John的到来,堇色下班后没有耽搁,准备直接回家。却看到门口站立的秦白,不等他开口便说:“秦白,我今天有事情,晚上怕是不能陪你。”
秦白立刻说:“那让我送你回家吧。”
堇色连忙拒绝,但这个男人一贯的固执让她的拒绝完全无效。可是,该怎么告诉他,家里有个男性朋友正在等着自己请吃饭呢?
不擅长拒绝的结果,就是妥协,秦白还是送她回了家。
待来到堇色家门口,秦白仍然坚持立在堇色身后。
堇色叹了口气,狠下心,走上前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