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不值得。想想看,辛苦做好后独自面对一张桌子,岂不气闷?这么多年,即使身边有着极擅长做菜的外婆和吴妈相伴,堇色仍然只是学会做几样极爱吃的点心,这也不过是担心以后离开吴妈再也吃不到了而未雨绸缪。
想到吴妈,堇色一边拿着面包啃,一边拿起电话,拨了家里的号码,那边应该正是清晨吧?
果然是吴妈接的电话,一听到是堇色的声音,便乐呵呵地问她最近可好,在美国东西吃得惯吃不惯,这边天气有没有比家里冷些?待到问了好几个问题后,才停下来让堇色回答。
听着吴妈糯糯的嗓音说着温暖的话,堇色心里油然而升一种幸福的感觉,人活着,能有人挂念,才能证明自己真正存在着。于是一时间,连嘴里嚼着的硬硬的法棍也变得香甜了些。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传过去,吴妈听到了,问道:“在吃什么呢?说话含糊不清的?”
堇色答:“在吃面包呢。你跟外婆这两天可好?”
吴妈立刻说:“不会是没有正经吃饭吧?你这孩子,出去我就是不放心。即使不自己做,外面总有像样的中餐馆吧?干嘛刻薄自己!”然后才回答,“我挺好,小姐也还好,只是这两日有些嗜睡,这会儿还在睡呢,要不要去叫她接电话?”
“哦,不用打扰她了,不过,外婆不会是身体哪里不好了吧?”堇色说着,想到外婆一向警醒,并不喜欢多睡。
吴妈于是说:“我也是劝她找个大夫来看看,她却说除了想睡没有其它问题。大约年纪大了是愿意多睡一会儿吧?”
堇色便没有再说什么,答应了吴妈好好照顾自己,便挂了电话。
后面两天,工作进行顺利。警署的人没有跟自己联系,堇色也不知道自己提供的线索是否有用。
这一天,工作结束临下班前,堇色还未出门,John便来到了她的工作室,一身正式的西装,英气勃发,但仍然是清澈温暖的。见到堇色便连忙说:“抱歉,这两日被公司派出去谈一个项目,本来答应照顾你的,想不到却没有履行。今天晚上,我请你出去吃晚饭,好么?”
想到了这几天在家里吃的那些垃圾食品,堇色确实想出去好好吃一顿,可是又怕平白无故让一个男子请吃饭太过暧昧,特别是一个对自己心存好感的男子。她歪头考虑了一下说:“好的,不过晚上这顿饭,我们AA。”
John立刻反对:“不可以,今天晚上我请。”看到堇色为难的神色,想到或许东方女子都比较拘谨,马上又补充:“我不是还拜托你帮我调配香水的吗?就当作是谢礼吧。”
说到香水,堇色拍了下自己脑袋,转身走到工作台,从一个抽屉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子,不太华丽,里面有着琥珀色的液体,甚是可爱。
走到John身边,笑着对他说:“已经配好了,我本来还想着去找你的,今天刚巧你来了。”将玻璃瓶子递给John。
John满脸喜色,接过来打开盖子,沾了一点点在手腕上,一股类似于青草的味道立刻弥漫鼻尖,而后,又有些柠檬的味道,还掺杂着一点点松脂的木香。虽然不是很懂香水,但到底闻过许多,也知道这是个不俗的味道,于是他点点头,说:“果然很特别。不过,我是否能从这个味道猜出,你心中对我的感觉呢?”眼睛认真地看着堇色。
想不到John会问出如此深刻而感性的话,原来这个外表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心思也很敏感细腻呢。堇色愣了愣,随即点头,说:“没错。我感觉只有这样纯净自然的气味才衬你。”
John突然有点苦恼地说:“是否你们女人都会觉得我不够成熟?才会认为我适合这样的味道?”
堇色看了看面前衣着正式的伟岸男子,笑了,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苦恼。女人都希望自己越年轻越好,换作男性,倒不尽然。其实她并不认为John幼稚,他只是心性纯厚。于是真心地说:“不。没有人觉得故作深沉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男人。真诚的纯净比虚假的沧桑更有吸引力。做自己就好,大可不必与别人相比。你瞧,我一直觉得自己眼睛不够大,可是又有什么呢?”说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看着面前这个时而沉静时而灵动的女子,John释然,说:“你的眼睛已经够美。”
堇色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拿过包与他一起去吃饭。心里微叹,他很不错,但不能让自己心动。她不是小女孩,盼望什么华丽的相遇,宿命的姻缘,可是,如果见到一个男子,自己的心跳不会悄悄加速,手心不会微微冒汗,那无疑,他们之间不会产生爱情。
(三)
堇色快步走着,希望自己能彻底融入上班时分的汹涌人潮中,最好消失不见。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确信有人跟踪她。而且跟踪她的人,不止一个。
她穿着简洁的灰色套装,马尾在脑后更添清爽。在经过一个百货公司的时候,她迅速向后扫视了一下,轻盈地闪进了门,然后快步奔向一边的扶手电梯,可是仍嫌电梯向上得太慢,于是又快步向上爬。待到了二层,便悄然转到一角的安全通道,复又沿着楼梯下来到了一楼,舒了口气,然后从大厦背面的门走了出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堇色心情格外好,轻轻吹了声口哨。
走出这条小街,堇色看了看表,还好不会迟到,于是准备绕路去公司。可是当她拐到去公司的那条路时,偶然的一次回头令她脸色立变。第一次,她痛恨自己的黑色头发和黄色皮肤,在满目白皮肤的男男女女中分外好辨认。
她一边快步地走,一边思索对方什么来头。事实上,发现被人跟踪,大约有两三天了。那日晚上,与John到唐人街吃了一顿美味的广东菜之后回家的路上,便感觉时时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由于不确定,便也没有将疑惑告诉John。
可是,堇色毕竟把那件事放在了心上。接着她发现每日早上都有几个人貌似不经意地在楼下溜达,而每日晚上回来,更是明显感觉后面总有几张面孔悄悄尾随。反反复复,令人不生疑也难,大厦门前的路并不太繁华,平日基本静悄悄,哪能那么巧每日回来都碰到同样的几个人?
但是,堇色始终搞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跟踪自己?为钱?她身上总共也没有多少钱值得惦念。为色?堇色并不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况且他们已经连续三晚跟踪自己到公寓,却没有任何不轨。为仇?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且只是短期工作一个月,能与谁有深仇大恨呢?
堇色摇摇头,叹口气。好几次,她甚至都想干脆走到那几个尾巴面前,打个招呼,然后微笑着告诉他们:“你们很敬业,不过拜托,请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怎样!”
正在她胡思乱想着低头走路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Hi,堇色,早上好。”抬头,是John。
看着他一贯精神焕发的脸,堇色也说:“早上好。”暗暗踌躇,是否要告诉他有人跟踪自己的事情?
John没有看出她脸上隐藏的忧愁,继续说:“我要去办公室了。晚上如果有空,我找你去吃晚饭如何?”
堇色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出去吃饭的心情,况且,如果跟踪她的人有什么目的,也不必将John拉进来。于是,她推辞了。
而John看了看她的脸色,说:“也好。嗨,看来是我糊涂了,你每日工作那么忙,如果晚晚都拖你出去是太累了。过两日我再找你。”
走到工作室,开始工作,备选的香味已经调配好了几种,最后成品到底味道如何,还需将香料拿到制作唇膏的部门,真正融入唇膏原料内,才能得知。
在等成品唇膏制成之前这段时间,堇色暂时没有什么工作,只等最后拿到成品再作适当调整。
稍微松口气,堇色坐下继续考虑自己被跟踪的事。手渐渐握紧,暗暗决定,如果今天他们还继续跟踪自己,明日一早就去报警。他们现在没有什么行动,但谁能保证他们下个时刻没有行动?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让警方去调查他们。即使不太熟悉这里的法律,莫名其妙被跟踪总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吧?
拨开窗帘,从十几层的大厦向下望去,地上的车辆均成了小小模型般,行人更是细小得看不清楚。一座繁华忙碌的城市,美国西部最大的城市之一。而自己终究不过是客人,来去匆匆。突然间,堇色想起了那首有名的诗,低喃道:“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念完了却哑然失笑,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开始念曾经一度认为是肉麻兮兮的诗句?又回味了一遍,仿佛顿悟不是这句诗不好,实在是自己当时没有作者的心境。现在自己对这座城市尚且没有多少感情,都会生出这样一点点过客的感叹,而当年那年轻多情的诗人离开眷恋的康桥,该是何种的情愫?一首诗,即使你不十分推崇,但能如此有名总有它的道理。
正在沉思,突然有人敲门。堇色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整洁西装的老年人。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头发很黑,脸上皱纹遍布,眼睛很精明。身材不高,背有点弓,没由来让人觉得他很有点谦恭的意思。
堇色向他点点头,问:“请问找谁?”
那人也点点头,说:“请问是池堇色小姐吗?”
堇色虽然疑惑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说:“是的。”
那人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堇色,说:“我家老爷吩咐,让我交给池小姐。对,我家老爷就是那日您在公司走廊拐角撞到的老人。他说如果您有空,随时欢迎到敝宅小坐。老爷觉得小姐很像他一位失去音信的故交,希望有机会详谈。”说完便住口,从架式上看打算要走了。
突然一个陌生人来,邀请自己去拜访,还声称与自己长辈是故交。堇色有些发愣,还是接过了名片。
那人走后,堇色方才打量那张名片,精致却没有过多修饰,简洁地写着古永年的电话和地址。再无其它。
古永年,堇色念了好几遍,确信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听外婆说过家里有人认识姓古的朋友。心下更是暗暗奇怪,随手将名片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