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沧海冷冷说道:“敢从我这里带走人,你胆子倒不小。我亲爱的外甥。”
听到这话,John只是冷哼了一下不加理会,而堇色,却被一声“外甥”提醒了,对了,John说过绑架自己的人是他的小舅舅——古沧海!可是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年轻,似乎也不比John大多少。她眼睛扫视旁边的两个男子,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到底闯入了一个怎样复杂的家庭?一个救出自己的男人,竟然是绑架自己的男人的外甥?又或者大家都是清楚的,糊涂的只是自己一个,眼睛里大有哀戚的神色。而远处的那个老人以及他看自己的眼神,都觉得似曾相识。怎么那天偶然撞到的老人也在这里?!她突然不确定地叫出声:“古永年?”心里更是气苦。
老人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走近些,诧异道:“堇色?竟然是你?”声音十分激动,眼底却有着无尽的悲伤,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眼光转到那两个男子身上,说:“不管你们到底与堇色有什么恩怨,从现在起,你们谁都不许再打扰她。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起码在这座房子里,说话还是算话的。”
John听了这话,高兴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惊讶,为何自己还没有告诉外公,他便已经认识堇色?想开口问个清楚,但看眼下的形势,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不管怎样,他愿意留下堇色,便是好的。
而古沧海面孔紧绷,他看着老爷子凌厉警告的眼神,突然笑了,说:“既然父亲发话,自然是不敢不遵,她一直呆在这里自然是好,但如果离开这所房子,事情可由不得您了。”明显的讽刺口气。
古老爷子听了他的话,脸上的怒气更盛,正欲发作,门口传来几声咳嗽,然后是轻柔的话语:“这么大半夜的,怎么大家都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家向门口看去,是一个羸弱的妇人,此刻微微蹙眉,满腹疑问的神色。待看到床上的堇色,她神色大变,凝视了她许久,眼里有无尽的哀怨流转。她正是古沧海的母亲,这座宅子的女主人。
古沧海见母亲进来,走过去道:“没什么事情,我扶您回去休息。”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堇色,眼光又冷又厉。
看到他们离开,古老爷子却似突然力气尽失,摆了摆手说:“很晚了,堇色休息,杰恩你也回房间,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John看了看堇色,眼里尽是询问和关怀的意思。到底不好违逆古老爷子的意思,离开了。
关灯,却没有睡下。如此震撼的一些事情,突然发生突然消失,一切又恢复到最初的黑暗。呆呆坐在床上的堇色眼中落下了一行眼泪,这许多天的委屈,似乎都融入泪水,分外灼热。眼泪滴落到被子上,湮没了,却仍带着混杂不清的情绪,弥漫开来。一时间,连空气都染上了浅浅的悲伤。
(五)
堇色并不是一个别扭的人,通常如果别人乐意替她安排妥当,她也乐得省心省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没有原则地完全遵从别人的操纵。在一些大事上,她从来就是坚定自己的立场,只不过不会时时挂在嘴边。就像当初选择职业时,她不声不响就过上了每天与香料打交道的日子,并且不管怎样,甘苦自知从不抱怨。
而在这场事故中,每个人都似乎明明白白,只有她完全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没有想招惹谁,却被囚禁,然后被救,被奇怪地收留。每个人都有理由,只有她没有,似乎唯有顺从才是自己的出路。
堇色很早便醒来,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甚是欢畅。堇色突然不愿意再待在屋内,想走入晨曦中。仍然穿着昨日逃出时那件女仆的衣服,她轻手轻脚迈出房门,走廊也静悄悄的。很快,她顺利地走出了屋子。
昨夜来时,一半因为慌张,一半因为黑暗,没有仔细打量这座宅子。此时才发现,这里处处皆是绿色,并不像西方严整的几何形花园风格,却像到了江南的某处大家宅院。小径通幽,就连路的两旁,一树一草也在随意中见精心。
早晨空气清新,微微带了点雾气的潮湿。
穿着拖鞋,堇色沿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向园子的深处走去。
豁然开朗!原来小路的尽头,竟是一座长长的回廊,镂空的廊顶密密地爬着蔓藤,绿色叶子随风轻摇,上面间或开着素雅的白色小花,花瓣层叠,异香扑鼻。
是了,这应该是白蔷薇。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不管什么时候,好的气味总是能令堇色心情愉快。
时间应该还很早吧?从被露水打湿的拖鞋上便可看出来。
堇色就这样坐在回廊里,边上蔷薇的枝子垂了下来,别有一番柳枝婀娜的风味,且有更胜柳枝的几缕幽香。
真难以想象,这样纯粹中国古朴韵味的园子能在美国西海岸的城市见到,堇色暗暗赞叹。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位威严老人,虽不是初见了,可给她的印象还是止于严厉。可是能有心思经营这样一个园子的人,绝对不只严肃那么简单。或许他竟然是难得的有情趣的人,堇色突然间对那位老人多了几分好感。
四处看着,颇有美不胜收之感,堇色笑了,原来自己也是一个物质主义者呢,一个园子便可以收买自己的好感。一时觉得,拜金的女子或许是有真性情和真趣味的也说不定。只要她们靠自己用正当的方式获取金钱,就值得尊敬。
在异国的清晨,堇色就这样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融入了这处美景中,脸上含着笑,于是那嘴角眼角和眉梢,都微微上翘,原本稍嫌平淡的面孔立刻生动起来。
映入古永年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副美景。
一直小心维持的园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少了这样一个有着素净面孔,细长笑眼的东方女子。定定地,他立在了小路的一角,不忍错过堇色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可是一边看,一边心酸起来。曾几何时,在故乡那个园子里,有个腼腆的少年,也是如现在一般,呆呆看着蔷薇花架下那个微笑中略带忧郁的少女,心跳得厉害,不忍离去,却也没有上前去打一个招呼的勇气。
倾慕依旧在,只是故人去。
堇色发现小路上立着的古永年,她脸上笑容随即敛去。虽然对他的敌意已经消除不少,但他到底还是个陌生人,而且是绑架自己的人的父亲,连身上那隐隐的强势味道也与那人相似。
想到那个绑架自己的男子,堇色的好心情立刻消散,从风清云淡的状态跌回现实。
古永年注意到了堇色的注视,平定了心神,慢慢走了过去。然后朗声说:“堇色,这么早就起来了,是不是饿了?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早餐,坐坐就回去吧,小心早晨寒气重啊。”
听着他关心的话,堇色却是一愣,料不到他对昨夜的事情一字不提,却如家人一样关心她吃早餐。礼貌使然,堇色也回答他:“我随便逛逛,这个园子很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自然地便说出了对园子的称赞。
古永年听到堇色这么说,心里十分高兴:“那是自然,我闲来无事,精力全花在这里了。”可是,虽说高兴,话里却有一丝落寞,有一点点英雄迟暮的感觉。
堇色于是细细打量他,即使他气势仍在,但明显年华老去,那昔日也许硬挺的背,此刻也有点弓起。而且由于过份努力地保持他的气势,便更衬出他身体的衰老。堇色忽然心生怜悯,真心地夸赞:“特别是这回廊和这蓬蔷薇花,真的非常清雅。”
古永年微笑。
停了一会儿。堇色站起身试探地问:“古先生,我想先回房间。”
古永年听了,说:“那好,我们一起回去吧。”说完转身,已然向前走去。
堇色有点尴尬,并不想与他有过多交集的。可是看着他在这浓烈绿色背景衬托下,仍然显得寂寥的背影,便没有作声,默默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在清晨的阳光下,慢慢走着。
不多时,进了大宅,堇色正想上楼回自己房间,却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的妇人,正是昨夜见到的古沧海的母亲。她穿着一件鲜艳的连身裙,脸色仍然苍白,比昨晚更甚。她站起身,眼睛在堇色身上扫了下,便转到了古永年身上,笑着对他说:“永年,早餐准备好了。一起去吃吧。”却是再也没看堇色一眼。
堇色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不欢迎的意思,于是转身欲上楼。
身后的古永年却突然说:“帮你准备了几件衣服,不知道是否合身?暂且穿着吧,梳洗好后到餐厅一起吃饭。”
堇色看到挂在衣柜里的衣服时感到很愕然,难道自己会用得着这么多衣服吗?不过是过客而已。况且这些衣服大多是采用不实用的丝绸类面料,与平日堇色穿衣的风格完全不搭。
一直待到她梳洗后穿上一件素色的裙子站在镜子前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心里一个声音更强烈了,那便是,要快些离开这里回到家,一定要。
恍惚间她觉得,这样子的精致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像极了一个人,像谁?堇色皱眉细想。突然,眼前浮现出了外婆的样子,恍然大悟,可不就是外婆年轻时小照的样子,只不过少了外婆眉间淡淡的清愁以及一份宁静悠远的气质。难道古永年说的故人,是外婆?
念及此,堇色感觉心浮气躁,焦虑不安。环视了房间一圈,并无电话。于是走了出去,走廊里没有人,到了楼下,一个女仆才礼貌地说:“池小姐,餐厅在那边,您跟我来。”
堇色连忙摆手:“不,我现在不着急吃饭。”但想到刚才古永年特意说了让自己一起吃饭,此刻如果让他等待实在是不礼貌,于是又说:“告诉古先生,不必等我吃饭了。”女仆点点头,乖巧转身,堇色忙又问:“请问,这里哪儿有电话?”
女仆指了指客厅一角,果然有一台电话摆着。堇色快步走过去,拿起来拨了家里的号码,可是响了许久都无人接听。堇色有些慌乱,难道外婆还在医院?听着电话那边“嘟……嘟……”无人接听的声音,堇色的心慢慢下沉,不祥的预感渐渐升腾。
茫然地放下电话,定了定神。她要回家!即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