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钊,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当家主事惯了也不能忘记我是你姐姐吧!”二姐骂他。
“哦,这时候你就是我姐姐了!你……”
“够了够了!”何旭敏终于站起身,拍桌喊了一句,姐弟于是不再剑拔弩张。
“你——”
姐弟五人都看着她。
“何家姐姐妹妹,你们请回吧,我答应帮忙就是了。”
“你是说,你愿意……”
“是,我愿意。我愿意赔何钊去度蜜月。”语罢,她一脸无奈向着何钊:“你别再用这种态度对她们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仍忿忿然扫视着手足们。
四千金也不理他的反应,迭声谢过何旭敏就走,每个都像刚扔出个烫手山芋般轻松愉快。
何钊这才回自己办公桌前坐下,看着一直还杵在原地的何旭敏,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坐下,有点后悔自己又管了他的家务事。
还管他做什么呢?他已婚了呀!她竟答应……陪他去度蜜月!
“后悔了是不是?”轻轻地,他不含情绪的声音干扰了她的思绪。一抬眼,发现他就在眼前。
答不上话,为了掩饰自己矛盾的心,她起身,踱步到窗边。
“后悔了就说一声,我可以自己应付她们。”他跟着,停在她背后一公尺处。
“你确定你应付得了吗?”
“应付不了也不能连累你嘛,你本来就不必管我这么多。”
后一句触怒了她。她原本是生自己的气,现在却将气出在他身上——
“你是说我多管闲事吗?”她霍地转身向他,第一次觉得他不该站离自己那么远。“如果她们不来告诉我这件事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的最新苦恼,是吗?你一直拦着你妈,不让她来找我,为的就是想证明你没有那么需要我,而我却误以为自己对你真有那么重要,是吗?!你想传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她是如此激动,甚至不知自己把泪都问出了眼眶。
她当然看不清他眼中写着犹豫、挣扎。
犹豫、挣扎的结果是——他从裤袋里摸出条手帕来。
“哪,你自己擦眼泪,我不想被告性骚扰。”
她抓过那条手帕拭泪,不料竟哭出声来。
“妈的,原来你哭起来也那么壮观。”他一步也没上前,“这就证明你也是水做的女人。”重叹一声,他开始解释:“我的确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不靠你,但那是因为……因为你一直不想让我靠嘛。我跟我老母较劲,压力的确很大,但是再大也大不过你给我的压力。”停了好久,他说:“我不想再让你看我笑话了。”
她收住泪。
“手帕先放我这吧,洗干净了再还你。”
“怎么好意思让你洗呢,丢了比较快。”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那就随你吧。”
她回座,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何旭敏。”他也回座。“跟我去度蜜月的事,你打算怎么跟你老爸老妈讲?可别害我被告喔。”
她背起皮包,临出门之际才回他话:“出差!”
何钊赴澳洲度蜜月的事,只有他的家人知道。除了何旭敏以外,这消息对外可谓全面封锁。
为了避免在公司内引起骚动与揣测,何钊先动身,何旭敏则在参加过一个重要会议之后才走,比何钊晚两天。
她不断提醒自己,务必怀着出公差的心态赴澳洲,但何钊老母亲自到中正机场相送,哭哭啼啼的一番感谢又令她无法不记住,自己这趟是要去“度蜜月”。
整个飞行过程里,她只做了一件事——在心里咒骂何钊。
这个人只是去了南半球,却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飞了之后就再没给她音讯,她只知他会到机场接她,其余的一概不知。
此刻她已抵达南半球,却不见他人影。
“亲爱的!”
当她认出这亲昵称谓是何钊的声音时,才发现接机人群中的他。而他已张开双臂,冲她奔来。
“我姑妈在看我们啦!”他一抱住她就亲了下她的面颊,小小声提醒着:“机灵一点好不好?快亲我一下!”
她才想转头去找寻他姑妈的身影,脸就被他以双手固定,当然还是向着他。
“你以为我骗你对不对?”这次他亲的部位是唇。“妈的,我骗你干嘛?”
他这才松开她的头,揽着她朝姑妈而行。
“十一点钟方向那个坐着向我们挥手的就是我姑妈。我要她坐着别动,自己跑上前迎接你,就是想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提醒你,别忘记你降落之后扮演的角色是我的新婚妻子。”
她边朝姑妈挥手,边笑,边扁着声问他:“你一定要称呼我‘亲爱的’吗?恶不恶呀?”
“不喊你‘亲爱的’要喊什么?我姑妈知道我老婆的名字,难道你要我喊你‘舒蓓’吗?”
“才不要!”
“我就知道你不会要的,我也无法用别人的名字喊你。”他啧了声。“如果你不喜欢‘亲爱的’,那就换一个吧,‘甜心’和‘蜜糖’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我知道你姑父是洋人,但他已经去世了;你表弟是半个洋人,但他目前在别的城市读博士,不住家里。”她不以为然地道:“难道你姑妈已经洋派到只能接受侄儿和侄媳妇用这些洋味十足的字眼互相称呼吗?”她继续冲姑妈微笑。“我觉得她看起来比你妈还乡土味。”
“既然你这么反弹,那我只好喊你‘老婆’了。”
她没时间再进行推翻.因为他们距离姑妈只剩五公尺。
“姑妈,这就是我老婆!”
姑妈早站了起来,侄儿正式介绍之后,她便给了何旭敏一个热情拥抱。
“姑妈好。”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个大枕头抱着,温暖柔软,也忍不住就抱紧了姑妈。
“让姑妈好好看看你。”她退一步,手还握着侄媳妇,欣喜地端详着。
何旭敏带点愧疚地别过头。
“别害羞,你婆婆形容得一点都不过分,你真是个美人胚子。”说着她又看着侄儿道:“这是让你找到了配得上你的,多等几年还是值得的,对不对?难怪你妈一直夸她,姑妈也很喜欢她唷!”
何钊毫无喜悦的点着头,那样子教何旭敏不得不怀疑,他很想说姑妈看走眼了。
“舒蓓啊,你一定很累了,我们快回家去吧。”
“我——”舒蓓?
“姑妈,你喊她的小名好了,叫……”他搔了两下头之后有了小名:“敏敏。”
何旭敏只能用眼神询问他:敏敏?小名?
“姑妈不能喊你的小名吗?”他问,谅她不敢说不行。
“喔,当然可以。”瞪他一眼。
出了机场,接触到冷空气时,何旭敏心想,能暂时避开台北秋老虎的热天气,未尝不是件好事,因此一路上心情还不坏。
“敏敏,那边那间就是我家。”
她顺着姑妈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两层楼的白色建筑。淡绿色、高高垂挂而下的百叶窗,房子四周围绕着矮矮的树丛,整体感觉是很温馨可爱的。
“姑妈,你家怎么这么多人?”她看见几个年纪跟姑妈差不多的男女陆续走出屋子,每个人都看着逐渐靠近的这部车,不由问得有些惶恐。
“那些都是姑妈在本地的华人老朋友,知道她的侄媳妇今天要来,都赶过来等,等着看你的庐山真面目。”何钊代姑妈答她。
何旭敏看不见何钊的表情,但她相信他的话里多少有嘲讽她的意味。
“那我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酸酸地,她回一句。
“怎么会呢?忘了姑妈刚才怎么形容你的?美人胚子!”
她又觉得他故意加重那个“胚”字,于是悻悻然瞪了一眼,希望他能从后视镜里收到。
停车了。等着看她的老先生、老太太们一涌而上。
“你一定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
“气质真好呀!”
“何钊一定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娶到你。”
“嗯,何钊果然有眼光!”
尽管她听到的全是对自己的赞美,但她只能尴尬地回每个人微笑,并在心中继续先前的祈祷,祈祷自己能成功地装模作样。
进屋之后,姑妈就和热心的朋友们忙着张罗欢迎她的丰盛晚餐,把她扔给何钊。
“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
“嘘——注意你的言行,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谁,别说什么会让我们两个都后悔的话,好不好?”
警告一句之后,他拎起她的行李箱就往阶梯方向走。
踌躇片刻,她跟上。
“回答你家四姐妹说‘我愿意’,就够我后悔至今了。”
他停在房门口等她,目光终于交接,像是场无声的战斗。
然后,他一言不发,先进卧室。
“还满意吗?”把行李箱置于角落,他转身问着尚立于门边的她。
“很可爱,很迷人,很舒适——”她扫视房内一圈,先称赞几句,然后便绝望地说:“但是太小了。”
“哼,你以为我不这样想吗?”他双手叉腰,盯着双人床道:“你放心吧,这床我已经睡过两晚,今天起让给你,我睡地上。”
“当然是你睡地上了。”她不需要说谢谢。
既然号称是度蜜月,少不了得四处跑跑、看看,何钊和何旭敏也认真地玩了两天。
他们逛过国王十字区;懒懒坐过歌剧院旁的咖啡店,喝红酒吃鸡肉派;吃过牛津街的晚餐;抱着地图开车去过蓝山;坐船去过塔萨卡动物园,拍过挨着无尾熊的照片。
在姑妈眼里,他们的确像极了沉浸在甜蜜中的新婚夫妻。
不过,两天之后,何钊变得暴躁,虽是说他没睡好觉,但他清楚自己暴躁的原因。
他在放着摇滚乐的车厢内,听她谈起童年生活,小小的车厢因她有趣的回忆而变得拥挤。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雪梨塔的晚餐,她却望着海面上点点灯火说,在那里吃晚餐是件危险的事,说她担心眩目的夜景加上异国美味,会害她作出错误的判断。妈的,当时她的眼神是那般暧昧!换作是别的女人,他当场就会把她抓来吻一吻。
还有,如果别的女人挨着他问,袋鼠跟她,哪个比较可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用吻证明,她最可爱!
而此刻,他只能躺在坚硬的木地板上,听她在浴室里哼歌,想像她裸身的线条。
妈的!他度的是这般不人道的蜜月!二十四小时长相左右,他到哪儿,她就在哪儿,而他却不能碰她!为什么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如果她是,那他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荷尔蒙作祟,他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