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和你主子一样下贱。”
小姚转身欲走,迎面却挨上了一个巴掌。
这巴掌含着掌风,扇出清亮亮的一记脆响。
董妃立刻掀开帘子,可看到了动手的人,满面的不满还是硬生生地化成了一脸笑容。
“大殿下,三殿下,一早儿好精神啊。”
日朗冷冷一笑,拎住了小姚的衣襟,跟着又在另一边脸上扇出一记脆响。
“大殿下,”董妃拉下了脸,“您这是不放本宫在眼里么?”
“谁说我爹坏话,我就赏谁两个嘴巴。”日朗松开小姚,立落地拍了拍手。
“对,谁说我爹的坏话,我也赏他两脚。”日昭也跳了出来,尖声尖气地叫着,伸脚去踢。
“昭儿,不准你胡闹。”日朗一把扯过日朗抱在怀里,接着便拉起小七,头也不回地向殿内走去。
董妃咬了咬雪白的贝齿,一挥手,跟着也转回了乾清宫的内殿。
两拔人僵在了殿内。
皇上下了早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一边儿跪着的是大儿子和三儿子,外带着一个跪在雪地里求了他一天一夜的太监明七。
另一边儿跪着的是他的皇妃,董婷,董家的女儿,他二儿子的娘,旁边跟着个肿了脸的太监。
皇上下意识地转了一下左手上的戒指,淡淡地说道:“平身吧。”
董妃袅袅娉娉地站起来,一双眼望着皇上,尽是委屈,我见犹怜。
皇上的目光从董妃的脸上扫过,落在了两个儿子身上。
两个儿子依旧跪在地上,心思他最明白不过。
皇上沉起声音:“怎么不去上课?”
“回父皇,功课都做好了。”
皇上放厉了声音,“拿来朕看,若是有半点疏漏,重罚不怠。”
日昭年纪尚幼,一听到父皇训斥,实在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日朗却正相反,仰起头毫不畏惧地看向皇上,“若是没有疏漏,父皇是否能够应允儿臣和臣弟去探望爹?”
皇上收起了眉心。
董妃立刻凑了上来,柔声低语,“皇上,别动怒,孩子还小,要慢慢教。不若给他们换个夫子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不成气的。”董妃说着一指小姚,“看看,小小年纪便这么大的戾气,两掌便把人打得看不出模样,不收收性子怎么行?前两日也是,论学问时说不过进儿,便偷着下羁子害进儿受伤。”
“你胡说,”日朗立刻站了起来,“分明是……”
“分明是进儿害你是不是?”董妃厉声接过了话头,“皇上,进儿是您一手教导的,也最为像您,进儿会不会做这样事,皇上应该最清楚是不是?”
“进儿当然不会做。”皇上漠然地看了看一脸愤恨的儿子,“朗儿也不是撒谎的人,这件事定是有人从中挑拔。朕会命人彻查,胆敢离间皇子,不论是谁,朕决不轻饶。”
董妃闻言微微一怔,迅速放软了声音,“皇上说的是呢,臣妾回去一定多多叮嘱进儿时时牢记‘兄友弟恭’,对兄弟,宁可自己吃点儿亏,也不能坏了亲情。”
皇上点了点头,转向了两个儿子,“你们也好好记着,回去把《棠棣》默上百遍,明日申时交朕检查!”
“我要见我爹!”日朗倔强地叫了出来。日昭也立刻稚声稚气地跟着嚷了出来。
明七吓得赶快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嘴。
他主子最疼这两个孩子,要是受了罚,那他便是对不起主子。
皇上眉目微挑,一脸阴沉,连声音都带着骇人的戾气,“他已经不是你们的爹了。”
两个孩子噤了声,明七也吓得伏在了地上。
皇上一甩袖子,不再多看儿子一眼,大步向后殿走去。
董妃窒了窒,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皇上,别气坏了身子。”
皇上没有说话。
“皇上,其实皇上心里还念着他是不是?”
皇上不悦地扫了董妃一眼。
董妃略微沉吟还是开了口。
“皇上,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要是真不放不下,那就接回来吧。”
皇上皱起眉,声音冷若冰霜,“你退下吧。”
“皇上,臣妾看到皇上还戴着他送的戒指……”
皇上怦地一声拍了桌子,“朕叫你滚。”
董妃立刻跪了下去,瑟瑟地伏在了地上。
她害怕了。
她是个女人,她想要的,兜兜转转,也只是皇上的心。
她太清楚皇上脾气了。就算现在姚子贤死了,梁曜寒废了,宫里再也没了她的对手,她也没把握她能博得他的心。
她不敢招惹他,可她就是看着那戒指剌眼,剌心。
皇上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董妃,“爱妃也累了,去歇息吧。”
董妃半惊半忧地退了出去。
董妃在心里惊疑不定。梁曜寒终究是块心病,只要皇上心里还惦念着他,那她就放不下这颗心。不止一次,她都想让那男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可她又怕因此深深激怒了皇上。姚子贤的事,已经使皇上对她心存猜忌,若是在梁曜寒身上再有个什么闪失……她不想和皇上从此同床异梦。
董妃怀着心事慢慢出殿。
董妃看到太监赵恩,还是忍不住打了赏。
“赵总管,你说,皇上是不是还念着他?本宫知道皇上现在抹不开这个脸面,皇上要是真的忘不了梁主,那本宫愿意帮皇上圆了这个心念。”
赵恩躬低了身子,四望之后,这才压下了声音说话。
“董娘娘,老奴劝您一句,别在皇上面前提他了。皇上这是恨呀。”
“恨?可那戒指,皇上没有扔的意思啊。”
“娘娘,皇上这是要给自己提个醒。皇上圣明,却叫那人一负再负。皇上说,‘他祸了朕的国,乱了朕的政,朕留他条狗命,就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朕快活’。”
董妃闻言一震,心里不由得打出几个冷颤。倘有一日,她是否也会这般……董妃赶快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皇上真这么说?”
“娘娘,这话老奴也只敢说给娘娘听,娘娘是后宫的表率,二殿下的亲娘,皇上最贴心的人,这话老奴也只会说给娘娘听。”
董妃点了点头,她明白这话的意思,赵恩押她日后定能母仪天下,因此暗中对她多加逢迎。“赵公公,您尽管放心。”
赵恩还是谨慎地张望了一番,这才说道,“这是皇上酒醉之言,皇上说得恨,老奴字字都听得真切。娘娘以后莫要再提那戒指了,那是在提点皇上的错,是扫了皇上的脸面。娘娘以后还是多加小心,莫要碰了皇上这逆鳞吧。”
董妃闻言点了点头,从头上拆下最贵重的那支金簪,半推半搡下终于赏给了赵恩。
董妃迈出了大殿,迎着清冷的寒风,她抿起姣好的唇,轻轻巧巧地笑了出来。
···
《诗经·小雅·鹿之鸣什·常棣》歌唱兄弟亲情的诗。
一蓑烟雨任平生·一
当皇上的,就是容易死心眼儿。
而杨天泽这小子,特别地死心眼儿。
我说,“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算。”
可这小子非要一个人扛,被我白吃了一顿之后,一扬手就把我扔进了冷宫。
他的意思我明白:老姚挂了之后,我成了宫中唯一的标靶。他这么一贬,找我晦气的人自然大幅下降———比起折腾一个前宠侍,当然是努力巩固自己的地位比较重要嘛。
尤其是皇上现在的心灵那叫一个脆弱———大老婆为了不值钱的“文士气节”,舍生取义了。
还那叫一个空虚———最宠的小老婆挂着被董家翻出的那笔“侍宠擅权”的烂帐,又不小心触了皇上的逆鳞,待罪冷宫。
所以呢,后宫的兄弟姐妹们,拿出你们的温柔和手段,尽情地上吧。你们皇上的小心肝正嫩生生、粉嘟嘟地等着你们的煎炸煮煨呐。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无论啥年头,做人都得力争上游。
至于我么,我正在享受悠闲自得的冷宫生活。
冷宫隔壁的隔壁就是城区,冷宫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是御膳房。
冷宫的生活如下:
四月的天,红棠雪梨桃粉红的繁花下,搬一只竹椅赏花品茶。
于言陪我。小七则去御膳房排号等着拿膳。
我问于言,“于言,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事?”
“有人要下毒害你。皇上想赶来阻止,却晚了一步,昭主已经中了毒。”
“然后呢?”
“然后有人把解药放进了姚主的宫中,想挑动你们俩个相互攀污。”
结果没有成功。
虽然子贤死了,我也进了冷宫,可除了杨天泽和我,或者还有于言,没人明白。
我继续问,“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然后他叹了口气,“很可能就是给皇上下毒的人。”
“还有然后么?”
于言一指院门,“小七回来了。”
小七气哼哼地回来,咚地一声坐在我身边,“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要什么都不给。就这点粥也克扣。”
我看了看于言。
于言扭头,避开我的目光。
我说,“于言,我想吃西湖醋鱼和酱乳鸽。”
于言怒:“你不早说,都这时候了我去哪弄?”
于是我和小七一起看着他,指向墙外,“京城,德胜楼。”
“别忘了顺瓶女儿红啊,主子爱喝。”
嘿,小七,孺子可教,有前途。
七月的天,稻花香里说丰年。
小七拎着个袋子跑来了,“主子,米不够了,怎么办?”
于言已然训练有素,“想吃哪一宫的米?还是小董的?”
小七更牛,“皇上的吧。昨天刚贡了碧粳米,全上到乾清宫了,我听赵公公说了。”
好孩子,看来死狐狸还挺惦念我的,摆明了是巴望着我去偷。
可于言不愿意去。
这怎么行?
看来我只好出一招“善解人意”。
了然地拍了拍于言的肩,我说,“算了,乾清宫防得严,我不为难你。再说了,今天要晒菌丝,还要打扫屋子,薰兔肉、牛肉、鹿肉。这么多事,我和小七可做不来。”
于言怒,“你就把我当长工吧。”
我诡笑,“能者多劳啊,我是技术指导。”
于言扭头,装没听见,偷米去了。
我和小七则绾袖子干活。
“主子,您刀法真利落。”
个小七,愈来愈会拍马屁。
“皇上就比不上主子了。”
那是自然,杨小厨那是半路出家,看着我电影般眼花缭乱的刀法手痒痒,抢过菜刀逞能。
结果我不想提了。
块被他弄成片,片被他搞成丝,丝则全成了馅,挺简单的一顿饭做了一个时辰,吃得那叫个狼吞虎咽,什么味儿也没品出来,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