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去我脸上的水,又捞我的胳膊。
然后又是一声叭,我无语了。
杨天泽把我完完全全地圈在了怀里,头半垂在我的肩上,颇为“恋恋不舍”。
“早朝不去了,朕再陪你睡会儿,然后咱们直接上香去吧。”
“不好吧,国家栋梁们可眼巴巴地赶早跑来,就等着见皇上龙颜,和皇上说说话呐。”
杨天泽笑了,把我裹好送回床上,自己走了。
我望着帐子顶,心里更加不痛快。
国家栋梁,真他妈遥远一名词。
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觉,张开眼爬起来,于言小七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我哼地一笑,自己收拾自己。
收拾完,我转去后院。
后院的药莲开了花,红、紫两色,随风轻摆,软柔曼妙。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的人生目标————好好活着,混只铁碗。不愁吃穿,不当坏蛋。
到现在,却好像变成———老实听话,乖乖叫床,当好男宠,侍候皇上。
前一个,最多为的是千百户人家,后一个,却似乎增益万民福祉,也不知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皇上驾到的声音伴着小太监的尖嗓门传来,我起身出迎。
小七、于言再次要把我拦在殿里,我借着昨天的余怒,把两人推到一边,径自出门。
杨天泽的步辇没有进来,远远的,甚至还能听到说话声。
嘿,送上门的八卦,我连忙潜近宫门。
门外有董美女和杨美人及宫人若干,董妃正娇滴滴地贴着皇上。
“皇上,臣妾是来向皇上讨个恩宠的。”
杨天泽的态度出奇地好,“爱妃想讨什么恩宠?说来给朕听听。”
我也来了兴致。
“皇上亲征,建的是旷古功业,所以臣妾斗胆荐几人做皇上先锋。”
杨天泽很感兴趣,“爱妃不妨说说。”
我更感兴趣———亲!征!
大祁一直战火不断,金狼也好,魔教也罢,每年都要打上几仗,这我不奇怪。至少雷越的地位就靠这一仗又一仗打出来的。
但杨天泽亲自出马…………那就是他要彻底地平了对方!
打谁啊?
“其实臣妾也不懂的,只是皇上常说不拘一格降人才,臣妾记在了心里。今日内弟向臣妾辞行时提到几位军中新锐,很是敬佩,臣妾便想着或者能为皇上分忧。”
杨天泽点点头,揽住美人腰,“爱妃费心了。”
董妃顺势一贴,嗲出四个人名,全是雷越帐下长起来的人物,有猫腻。
杨天泽若有所思,“这四人,朕确有重用之意,爱妃荐得极是。”
小董趁机又放了轮秋波,“皇上此去,臣妾极为担心,最怕臣妾那毛躁躁的飞表弟担不起前锋的大任,所以才想着多荐皇上几人呢。皇上旗开得胜早日归来,臣妾和进儿也多得一些安心。”
杨天泽笑了,低头亲昵地俯在了董妃耳边,“爱妃的种种好,朕自是片刻不忘。”
董妃倏地红了脸,二八少女似的一嗔,顿时千娇百媚,顾盼生辉,光彩照人。连说话都有些飘,“可是皇上,都好久没来臣妾这了。”
杨天泽又抬手理了理董妃的步摇,微笑,“朕自有道理。进儿,朕也只交与你才安心。”
小董被他微笑到恍惚,又羞涩了。
杨天泽抬了抬手,极尽温柔,“回去吧。”
小董顺从地飘上了步辇。
杨美人转身进宫门。
我连忙施礼。
杨美人,果然祸害。
我当他视三千粉黛无颜色,原来他是万花丛中从容过,万花为他凋颜色。
杨天泽扶起我,“都听到了?”
“是。”
他淡然一笑,拉住我的手,说得轻描淡写,无波无澜,“董飞,这一次做先锋,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
看来这一仗下来,董家注定彻底落败了,连最后一支兵脉都要被杨天泽折损在战场上。也难怪董妃要走这么曲折的一条路线保命。
董飞一死,杨天泽借此再下个恩荣让老董回家歇着去,那自是两面都抹个净光,又无损日进的家势威名,方便这孩子日后继位登基。
杨天泽会祭出这样斩尽杀绝的招,必然是董家的人动到了他的筋骨,比如,害死了子贤,我猜。
同样的,他也绝不允许我干预此事一分一毫。
我很明白他的执念:纯纯粹粹地为姚子贤做一次事,绝不考虑一丝一毫“我的因素”。
八成是他没什么自信,所以干脆把我圈起来,把我完全排除在外。
对我百依百从,估计就是他觉得这样蒙着我心中有愧了。
这傻小子。
也好,如果一开始我就明白他的心思,只怕我也会无所适从。
上香的时候,我依旧在竹林等他,干坐着郁闷。
这金丝雀果然不好做,形势一来,如同当头一桶冰水。
我还纠结着杨天泽中过的毒和对我小心翼翼的宠,以及刘靖这人的古怪,一心盼着暗中帮他一把的时候,杨皇帝已经把目光从宫中放到边疆,准备上战场亲扬国威———把金狼彻底打趴下,然后当他们的后娘;日后关起门来捏扁揉圆,把这些年吃的那些气都打回来。
杨天泽说,十五年前他就和某人约定过,要平定了金狼。
十五年前,江叶尚在战场,姚子贤正跟在他身边,立志与他大展鸿图,重现开朝盛况。
姚家随着子贤的死激流勇退,董家么,一直不怎么得杨天泽待见,再加上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杨天泽肯定不会轻饶她一家,而且他要亲手报这一仇。
杨天泽,其实从来都没变过,看他刚才对小董玩的花样就知道了。
是我享受多了他的温存体贴,忘了他原本就是个杀伐决绝的人,忘了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怕他,总觉得他要一脚踹我出去给他背个黑锅。
皇上也是普通人,不过多握了个生死大权,又活得十足任性罢了。
他任性,我就宠着他去任性。
既然答应他老实呆着,那我得找点儿新乐子,比如,重拾我的医术,研究点儿新草药,或者学着当个古代袁隆平、现代张仲景什么的,总之得有点儿追求。不能总被他这么圈着,非傻了不可。
我乐得胡思乱想,杨天泽从后揽住我的腰,和我坐在一起。
“寒。”
“嗯。”
“朕去亲征,你有什么想法?”
看吧,果然来讨巧。
“听说金狼王的宝刀是稀世珍宝,我想预先向皇上讨个赏赐。”
“要那个做什么,朕的剑自然会保护着你。”
我笑了。
本想着打趣反驳,可看着他的神情,还是不争了。
杨天泽握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感情就像条静谧的河,合着竹叶风声,缓缓从指缝淌过。
很久没这么文艺了,看来我真是老了,居然想到这么老气横秋的一句话。
“如果朕………”他说得颇为踌躇,“朕是说万一,万一………”
别万一了,“我给你殉情。”
“胡说。你该说为朕守牢朕的江山。”
他狠掐了我一把,但他很高兴,所以我也很高兴。
“贤儿………”他收紧了握我的手指,“朕很喜欢。”
“嗯。”
“贤儿对朕的心意,朕从未怀疑过,即便他不说,朕也定然安排姚家全身而退。可他偏偏选择了算计朕,对朕釜底抽薪,所以朕恨他。恨他故意把朕与他二十年的情谊弃若交易筹码,反戈一击。”
我在心底一声哀叹。
姚子贤,果然远比我了解他,也远比我狠得下心,也就他能整治了杨狐狸。
“朕想过逆他的意思,把姚家悉数谪贬,流放千里。可朕狠不下这个心,朕更不想让他看低了朕。终究是朕误了他。不过………还清了。”
他揽起我向林外走。
“全还清了。贤儿要保全姚家,朕已封邑;贤儿想当流芳千古的贤臣,朕今日已命人为他立书著传;贤儿希望朕成为一代名君,朕更会时时牢记在心上,鞭策自己,完成他的心愿。”
一蓑烟雨任平生·十
。还是整治小董那一章,只是有个失误,改一下。
。再提示个,小寒是为了小董杀旎旎的事而整她的,因为要诈死了,所以就把这件事搞了,然后这一次把她给整疯了。两件事隔了颇久了,所以提示一下。
。父亲节,所以得了点儿空,其实我还是要遁。非常感谢各位捧场!!飞吻诸位,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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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定在六月初六。
二十万大军的旗帜,猎猎迎风。
杨天泽一身金甲,行进在队伍前列英姿飒飒。
江叶捅了捅我,“别丢人,眼睛都看直了。”
我笑了笑,转身。
江叶跟着转身,顺手搂住我的肩,“还没分呢就舍不得了,瞧你那点儿出息。”
“是啊。”我回头遥望旌旗猎猎的队伍,“那才是男人该干的事。”
“你也是男人。”
“可惜干的都是女人的事。”
江叶一怔,突地松开我,“胡说什么呢?你怎么越发没遮没拦了?”
我拍拍他,回宫。
路过集贤殿时,我一跃而入。
集贤殿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破败,只是沾了一层厚尘。
我走进内殿查看,发现床铺被明显地动过。
掀开褥子,是暗格。
打开暗格,是十来本手卷。
手卷标写着年号,从景福二年开始,直至前年。
被翻动过的最后一卷,有字的最后一页,“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唯稔泰矣。”
前两句是子贤的字,墨迹,端正雅致。
后一句是杨天泽的字,血字,写得很草。
我合上了手卷。
殿外有人影在动,所以我有点儿意外。
纸糊的门窗被舔开一个指洞。
然后一支小管慢慢探入。
飞针疾射而出。
我扣住飞针扑了下去。
火石随即飞入,木料的大殿立刻着了火。
妈的。大白天就敢杀人灭口,我就那么值钱?
于言冲了进来。
我看一眼窗外,人没了。
“曜寒!”
“你别动。”
于言疑惑地看我,我做了个口型:“向后。”
既然想我死,当然就不会让我活着出去,这是常识,所以生路注定是条死路,而死路才有可能是我的生路。
于言怔了怔,拉住我直奔偏殿。
偏殿除了门就是墙。
但有一堵墙连着小厨房,不厚。
墙壁一踹就开,我们相拥滚了出去。
小厨房也着了火。
两人立刻扑进水缸,然后湿淋淋地爬了出来。
房屋在噼叭作响,浓烟滚滚,隐约可以听到呼喊救火的声音。
我们猫着腰窜出后门,直奔宫墙,借着浓烟的遮蔽一跃而出。
宫墙外是条偏僻而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