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林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霜林醉- 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掩饰不住的疲惫憔悴——燕傲天心下作酸,暗自叹气,磕头道,“陛下,不肖子疏简无礼,行止失当,从今而后,老臣定当严加管束,方不负煌煌圣恩!”
张思新瞟了眼白灼华,又低头望向燕傲天,唇角漾起一丝莫测的苦笑,“傅韬来了?”燕傲天应声,“正是,小儿头疼发作,特请傅韬医治。”张思新点了点头,“寻常杖刑,也无须医圣传人的妙手。我听说,小洁停了冷水熏香?”燕傲天没料皇帝连这个都知道,想来多半是白灼华传话,他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恭恭敬敬,“回圣人,冷水香贵重,犬子卑下,原本无福消受。”
白灼华闻言,面孔泛白,十根手指下意识绞作一团,垂下头去。她这段日子,天天燕府门前徘徊,盼着见燕霡霂一面。无奈阍者始终拉长面孔,先说燕相不允,后又推脱大郎拒绝相会,白灼华忧惧交加,心急火燎,此刻终于燕傲天亲临,便欲上前恳求,当着皇帝的面,却实在难以启齿。
白灼华正自心焦,张思新蓦地笑了一笑,“蒟蒻,我与燕相有事商议,你且退下!”白灼华应声跪拜,张思新又吩咐道,“三昧堂熏好香,候我晚上过来!”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白灼华面上一红,慌忙逃离——原来皇帝与白娘子的传言,并非捕风捉影!燕相记起燕霡霂病榻前兀自苦苦哀求的眼神,愈发觉得儿子可怜可恨又可笑。
白灼华走出白辱阁,不敢远去,专候着燕傲天出来。阁外池边种植大片荷花,此时正是盛放时节,满塘粉粉白白的莲花迎风摆动,煞是美丽。白灼华却无心观赏,池边来回逡巡,望眼欲穿。忽然,远处匆匆奔过来两人,走在前面的是德王,后面追逐德王脚步的是他的侍从赵耀。张颀一改往日严峻阴霾,神色焦灼不安,赵耀则满面惶恐紧张,小声说着什么,像是阻止德王面圣。哥哥白韶华与德王交好,故而白灼华认识两人。她心下好奇,“德王这般焦躁模样,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两人无暇留意眼前少女,径直奔向皇帝书阁去了。
白灼华对朝廷事情并不关心,只站在树下静候。不知等了多久,燕相端重沉毅的身形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白灼华硬着头皮,拦在燕傲天的面前,“郎中请留步!”燕傲天停下脚步,眼神沉沉,上下打量着她。不知怎的,白灼华心头有些害怕,低声嗫嚅,“敢问郎中,燕将军伤势……可大好了?”燕傲天笑一笑,“我儿体格健硕,自然无碍。”
白灼华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他的伤果然大好了——”她心头宽松了些,鼓足勇气又问,“燕将军停止熏香,若头疼发作,他,他却怎么受得了?”燕府拒绝冷水香后,她送去的香丸悉数被退回,算起来,燕霡霂已断香数日了,他头疼发作的惨状,白灼华也能想像得到,却不知他为何拒绝熏香,又是如何抗得住头痛的?
燕傲天深深地望她,眼神透着复杂的情绪,“小娘子以为,离了你炼制的冷水香,我儿便活不下去么?”白灼华脸色发白,连连摆手,“妾不是这个意思!”燕傲天从容一笑,“洁儿福大命大,纵然有病有灾,也当逢凶化吉。”燕相言辞中,分明透着对自己的鄙薄,白灼华心中委屈,竭力表白,“郎中,阿奴近日也虔诚敬香,祈求燕将军万福康健——”这话说的太也露骨,说到一半,已羞得她满面通红。
她惺惺作态,燕傲天暗暗吸口冷气,不过碧玉年华的少女,心思竟如此深沉,难怪大郎被她弄得神魂颠倒。燕傲天心底厌恶,面上只莫测地笑了笑,“却不敢劳白府盛情。”
白灼华忐忑不安,却还是忍不住恳求,“郎中,燕将军因为阿奴的缘故受了重责,我很是惦记,可否容阿奴……看他一眼?”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声音低得仿佛自己才能听到。“呵,”燕傲天猝然笑了起来,“我儿受杖,是他鬼迷心窍,咎由自取,与小娘子什么相干?”他的笑意冷冷,仿佛闪着锐利光芒的针,刺得白灼华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大郎不愿见你,”燕傲天面沉如水,冷冷道,“再者说,倘若相见,小娘子怕要失望了!”白灼华惊了一下,脱口问道,“燕将军……可是出什么事呢?”燕傲天面无表情地一笑,“洁儿自然安然无事。白府派来的刺客已被斩杀,我令人将首级送往北国,面呈白将军了。”白灼华悚然一惊,“刺客?哪里来的刺客?”她心头狂跳,思绪纷乱,好容易定了定神,还待再问,燕傲天却已走远。
燕相所言,似乎有人潜入燕府行刺,他怀疑是白家所为——哥哥上次被燕霡霂鞭打后,一直咬牙切齿,满脸痛恨,嚷嚷着要报仇,联想到哥哥近日行径,白灼华已然信了几分,却不知阿遥是否受伤?她细细回想燕相的表情,似乎燕霡霂平安无事,杖伤也已康复,白灼华略略宽心,暗骂哥哥糊涂。倘若真是哥哥派人行刺,燕府声张起来,将刺客送官查办,立时就掀起轩然大波。现下自己无法抽身,等回府定要揪住哥哥问个明白。
惊悸滚过,心底又隐隐作痛。她知道脑疾发作有多疼,她多想跪在他的身边,紧握他的双手,与他共同承受苦痛,就像他为自己遮挡风暴那般。然而,燕相的表情,分明告诉她,她俩面前横亘着一道鸿沟,他明明就在那里,她却只能远望,瞧着他辗转受苦,却连句安慰的情话,也无法倾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原来,思君不见君的哀伤,便是这般无可奈何。
白灼华满脸愁思,慢慢走回三昧堂。区曦以手支颐,正自沉思,听到脚步声响,怔了一怔,抬起头来,打量白灼华的神色,料想她又吃了闭门羹,淡淡一哂。他们近日共处,彼此熟悉,白灼华也不瞒他,缓缓坐下,忍不住问,“燕将军——真不愿见我么?”区曦扬起眉来,思忖片刻,笑了一笑,“我若是他,也不愿见你。”白灼华怔怔道,“这却为何?”区曦眼眸亮了一下,解释道,“你倒想想,燕霡霂的性格多少孤傲?他受杖后的模样狼狈不堪,一定不愿让你看到。你且耐心等待,他伤愈后,自然会来找你!”
白灼华一震,恍若明白过来,颔首,“言之有理!”呆了片刻,“却不知他伤势如何?每次问燕府中人,他们含糊其辞,总说他身子硬朗,也问不出究竟。”区曦漫不经心笑道,“捱两下板子,不妨事的。休养个把月,自然就好了。”他说的倒是轻松,白灼华咬了下唇,低低叹了口气。

须放我疏狂

到得晚上,张思新果然驾临。这些日子,皇帝常来香堂,点名白灼华侍候。孙翱差人将床榻器具全套搬了过来。白灼华熏香,张思新或阅读,或沉思,有时夜深了,他便宿在三昧堂里。白灼华心中忐忑,唯恐皇帝提出什么非分要求,好在除了侍香,张思新只偶尔寻她说说话,并不多搭理她。
今晚张思新进入香堂时,面色苍白,脚步沉重,坐下后半晌不语,一直瞧着掌心的紫翡出神。白灼华知道,张思新近日无论走到哪里,掌中总握着这块紫玉龙凤翡翠。翡翠玉质洁净雕拓精美,是多年前皇帝赐给二皇子的生辰礼物。后来,秦韵文将它押给碧海云天抵作开支,辗转又落回张思新的手中。
白灼华侍驾多日,耳闻皇帝将二皇子抓入寂寥堂的消息,在朝堂掀起了惊涛骇浪。寂寥堂刑讯犯人手段酷忍,张思新素来宠爱沐王,却怎么忍心,将二皇子投入那样的虎狼之地?皇帝将秦韵文打入寂寥堂受苦,自己却总携带这块玉佩,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想?
因为二皇子流连风月,张思新一怒之下,查封了碧海云天。园中官妓,或杖或流,凡与秦韵文有染者,悉数绞杀一个不留。圣人无端迁怒,风尘女何其无辜?花落花开,总赖东君主。白灼华暗自叹气,偷觑张思新,他清俊的双眉微蹙,里面的殚精竭虑、苦痛哀愁,她想,她是懂得的。
白灼华打开梅花蔗段香盒,取出银枓勺了龙脑膏,膏液黏腻,顺着勺背一缕缕流淌,延绵不断,仿佛君王无尽的愁苦情思。白灼华耐心等候脂膏淌净,预备倒入博山炉中。耳边听张思新轻声唤道,“蒟蒻!”声音里面,透着一丝虚弱疲惫。
白灼华应声抬头,“陛下?”张思新迟疑片刻,“换怀梦香吧!”白灼华柔声劝道,“陛下累了,需舒缓心脑,怀梦香太伤神,不宜多用。”张思新斜睨她一眼,“你胆子不小,我的旨意也敢不听!”白灼华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张思新端详此女其貌不扬,到了傍晚,不知怎的,她就如同丢入水中的小锦鲤,眼眉口角莫名鲜活开来,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尤其笑容绽放时,少女整张面孔妩媚娇艳,俨然长成一个美人。张思新好生奇怪,很想伸手抚摸她一下,看是否自己眼花?他的手指动了动,却触到掌心的紫翡玉佩。柔润的美玉并不重,却压得张思新心中一沉。
张思新望向翡翠,嘴角的笑容蓦地僵住,眉心又凝结起来,白灼华低声叹息,“陛下——”张思新伸指轻轻摩挲玉佩,自嘲的笑了一笑,“今夜,我去看了秦儿。”
自打秦韵文入狱后,宫中但凡谁提及他的名字,张思新便雷霆震怒,严加笞挞。尽管如此,众人私下里仍议论纷纷,称秦韵文遗落国宝雪珠,大失恩宠,会被皇帝从重处置。今夜不知怎的,张思新竟主动提起他这块心病来。
白灼华数日伴驾,懂得皇帝对二皇子的牵挂,暗忖,“他这番愁苦心思,不能跟皇后讲,不能跟慧娘娘讲,也不能跟臣下讲,真是无人可以倾诉。在香堂里跟我说一说,或许他心里会好过些。”白灼华屏住呼吸,唯恐打断了皇帝的情绪,只很轻很轻地问,“二郎可还好么?”
“很不好……”张思新苦笑,烛火摇曳,皇帝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哀伤,“秦儿杖伤未愈,高烧得厉害,我立在牢门外许久,听他昏昏沉沉中一直喊疼,还不住呼唤‘叔叔’,”停了片刻,张思新的眼中仿佛蒙上一层雾水,“我忍不住走近,仿佛鬼使神差般,尽管秦儿迷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