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蝶起让唐紫真的心阵阵抽痛,情愿他抱着她大哭大闹也好,也不想看他这样将所有的悲伤收敛到心底。
蝶起毫无反应地任唐紫真替他擦拭着颊边的血渍,眼却缓缓地看向了唐紫真,缓缓开口,说道,“谢谢你,帮我找回姐姐。”
蝶起缓缓地自唐紫真的怀中坐起身,眼中也渐渐有了焦距,声音低哑而飘忽,“不用去看大夫了,我没事。”
“你都吐血了,怎么会没事?”唐紫真的心已然痛极麻木,这样坚强的他,这样隐忍的他,让她如何不心痛。
“我……没事,真的。”蝶起抬起幽黑的眼看向唐紫真,眼底有着隐约的疲惫和胆怯。
唐紫真沉默了,知道他怕是没有精神抵抗那种对女人的恐惧感,撩开车帘,对雪琦道,“回去。”
雪琦也没有问什么,那薄薄的布帘外,她早已听闻了她们的谈话,老大怕是喜欢上了这个绝色男子,可那男子是何心态,却又不得而知。
下了车,进了屋,唐紫真将怀里的蝶起放在床上,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蝶起拉住了衣袖。
蝶起自己从床上撑坐起来,右腿微屈地侧坐在床上,烛光下看不清他的眼。
“谢谢你为我做的,谢谢你替我找到姐姐,还有娘;你的大恩,蝶起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报答。”
黑暗隐没了蝶起的苦笑,却没能逃过唐紫真经过特殊训练的眼,多想抬手挥去他眼中的云雾,让他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多想抹去他唇边的苦涩,成为他的依靠,让他可以快乐无忧的生活。
一向最有主见,一向最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的唐紫真第一次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敞开眼前男人的心扉。
唐紫真默默地看着他,良久良久,才缓缓说道,“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唐紫真说完掉头离开,甚至没有留在外室,在雪琦和麻雀等人诧异的眼光中冲出了小院,一路狂奔到白日里热火朝天,夜里寂静一片的工地,寻了块僻静的地方坐下。
她知道,说出那句话的自己很卑鄙,她喜欢他,她早已承认,甚至愿意为了他留在这世界;却又怕丧母丧姐的他无法承受,没有了生的希望,才会用恩情来要挟他活下来,成为她的人,好好活下来。
方才他的那口血喷在她的胸前,却好似飞溅而入,烫痛了她的心,唐紫真抬手抚着胸前仍有湿意的血迹,第一次知道,人真的可以痛极呕血。
她早就经历过死亡的历练,早就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学会了一切能避免她跨越死亡线的技能,即便如此,也知道,自己终日是在与死亡打交道,不是敌人去见上帝,便是自己闯进鬼门关。
或许是见过太多的死亡,制造过太多的死亡,早已麻痹,早已忘了要如何伤心,如何难过,这样的她,是没有资格安慰他,安慰那个有着一颗善良的心,有着坚强意志的男人。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的美丽而娇弱,明明不是自己中意的男人类型,却为何能这般紧紧地牵系住她的心,撩动了她的情。
她不会说,但是她会做,她能给他一个安静的港湾,让他能感受到安全,让他不必再经历任何风雨,让他渐渐地平静他的心绪;她相信,她能做的到,她能够更强;也相信他,有着这样坚强心智的男人,一定能找到走出黑暗的路。
而她要做的,就是守着他,默默地守着他就好。
这时的唐紫真平静了下来,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在蝶起的心中激起的,又是怎样的一番惊涛骇浪。
蝶起怔怔地坐在床上,耳边似乎还是她那句“以身相许”。
为奴为婢,甚至是为她奉上性命,却从来没有想过以身相许,只因自己早就没有了这资格。
这样不堪的身子早已低贱如泥,又怎么可以拿来偿还这可比天高的恩情;而她自那魔窟中将他带出,还亲自替他疗伤,这满身的伤痕瞒得住他人,又如何瞒得住她。
自己经历了什么,聪明如她,又怎么可能不知?
那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他做那样的要求?是可怜他?同情他?不忍见他一个男子落得如此境地?
这样善良又美好的女人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无法忘记当他在那些女人身下挣扎求饶时的无助,无法忘记反抗后,被她们鞭打,拳脚相加,浑身伤痛时的绝望,更无法忘记自己是如何的被她们玩弄、侮辱。
之所以没有舍了这性命,为的是不想让姐姐枉死,想要见见从来没有见过的娘。
偏偏是这样的他,在这样的时候遇见了她,若是在那之前,自己必定会毫无顾忌地爱上她、嫁给她,成为这个世间最幸福的男儿。
那都是梦,都是梦,蝶起痴痴地笑了起来,他蜷起身,紧紧地抱紧自己,好似胎儿睡在母亲体内时的姿势,不时的发出悲哀的笑声。
若是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是她想要的,那他就统统都给她,只要,是她,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莉莉写的心情很沉重,好心疼这样的蝶起!
可蝴蝶却是要破茧而出,放能成就美丽!
第15话 厨艺
自那夜起,蝶起似乎又缩进了自己的壳中,无论唐紫真如何规劝、甚至动怒,也无法让他离开那间小小的内室。
他只是每日每日地坐在床上,遥望着小小窗口外的蓝天。
直到……他姐姐出殡的那一天。
那一天,依旧是蓝天白云,可山坡上的绿草地却被厚厚的白色所掩盖,白色的纸钱飘扬在空中,旋转着飘落在地,继而又随风舞动。
一个坑,一口棺材,四个粗壮的女人正在小心地将棺材平稳地放入坑中。
蝶起跪在坑边,身旁是扶着他的扶柳,他黑漆漆的眼紧紧盯着在他眼前缓缓下降的棺木,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悲伤却神情平静。
而唐紫真站在斜对面,眼中却是他身前早已扣进泥土中的十指。
当初,因为他的坚强,因为他的隐忍,所以,她从马贼窝里救下了他;可如今,她却希望,他可以不用那么坚强,他可以不用那么隐忍,他可以不用将所有所有的情绪,尽敛心中。
若是无法释放,她真的不知道,他将如何承受。
然而,无论蝶起再坚强,再能忍,却终究只是凡胎肉体,过度的悲伤,过度的忍耐,让他终于在第一抔黄土铺上棺木时,晕倒在扶柳怀中。
唐紫真默默上前,接过扶柳怀中的他,让扶柳拿出药膏,放置在他鼻下,不一会儿,蝶起便悠悠醒转。
此刻的蝶起已然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克制自己心底的伤悲,他告诉自己,就靠这一次,就再眷恋这安全的怀抱一次,就这么一次。
他靠在唐紫真的怀里,身体因为过度的压抑而颤抖,眼光飘忽地看向那已经全部被黄土掩埋的棺木,直到那里高耸起墓碑。
唐紫真见蝶起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又没有抗拒自己的扶持,于是,她托住他的手肘,扶着他来到墓碑前。
蝶起靠着唐紫真,眼含悲戚地来回巡视着眼前并立的两座新坟,“先母梁子援……先姐梁云生……”还有远在他乡安眠的爹爹,所有的亲人都已离他而去,这世间,只剩,他,一人……
“老大。” 雪琦站在三步以外,举起手中燃起的香,扶柳忙上前接了过来,递到了蝶起面前。
蝶起深吸一口气,拢香叩拜,在唐紫真的扶持下给娘和姐姐上了香,叩了头。
即便已是坐在晃动的马车内,蝶起仍是撩起车帘,目光追随着那遥遥的墓碑,即便看不到了,仍是遥望着那方向……
唐紫真只是靠着车壁,手稳住蝶起的身子,任他眷恋着那两个亲人栖息之地,直到那身子瘫软下来,她手微用力,将晕厥的蝶起抱进了怀中,将他紧紧地护在臂弯中。
不过几日而已,他似乎又清瘦了,新置的衣裳也似乎大了些许,唐紫真怜惜地打量着怀中昏迷着的蝶起,替他梳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心中有些无力,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快乐?
*** ***
那日后,蝶起高烧昏睡了三天,之后身体虚弱的无法独立下床,多亏有扶柳帮持着。
而唐紫真也正式接手了青衣帮,这次来盖建房屋的贫民们几乎都加入了青衣帮,而附近的贫民们听说之后还会帮他们另起新居,也纷纷慕名而来,青衣帮几乎立时扩充了几倍不止。
这样的变化让麻雀乐的合不拢嘴,而雪琦却犯愁了,这么些人,要如何养啊!
唐紫真轻易地解决了雪琦的难题,那笔从马贼处运出的财富不能尽数用在万安城,目前她们还没有应付官府的能力;那么就将钱财转到其他州府去使用。
唐紫真让雪琦从所有的帮众中筛选有经商才能,能独当一面的人,她会亲自培训;而君怡负责钱财的分配,扶柳在一旁听了唐紫真的想法后,居然能说出各个州府的特点,大致需要投资多少钱银。
唐紫真当即决定让扶柳负责所有的钱银调度,君怡去帮雪琦的忙。
唐紫真的决定让扶柳一瞬间泪意萌动,片刻后他便点头应下了这个差事,他以男儿之身,能得她如此信任和看重,他也定会用忠诚来回报她所有的恩情。
可扶柳这么一忙,蝶起的身边便没有了照应的人,而唐紫真在雪琦和君怡筛选出人选、扶柳制定出在哪些州府发展的抵挡前,还算是个闲人。
她自发丧那日起已经没有再见过蝶起了,虽然每夜都会睡在小木屋的外间,听着他不安地翻动,和痛苦的呓语,只能默默地默默地等到内室没有了动静,方才闭目睡去。
扶柳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的面前说着蝶起的状况,而她却越听越是忧心。
不论再多的补药喝下去,他仍是不见好转,那么,他就是心病,若是心病不除,再好的药也没有作用,要是连翘在,那该多好。
唐紫真不是不想念那美丽坚强的男人,可是,越是拖的时间长,反而越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唐紫真索性跑去市场买了一只鸡,一条鱼,和许多蔬菜水果回来,想要看看能不能给蝶起做顿午饭。
平日里都是扶柳回来替她们将午饭做好,可今日,她不确定扶柳还能记得这事。
唐紫真唯一会做的就是蛋炒饭,却不能拿这个打发蝶起吧!偏偏自己又没有连翘和莫漠那两个馋猫的好手艺,真是技到用时方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