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那,景象重叠了。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兰陵琥珀”和“醉客居”的名字就出于此处……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仿佛真的回到了从前……
“姑娘,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移开目光,笑道:“没事。”
“呃……怎么没看见令弟?”他换了个话题。
“啊?你说子文?”我笑了,“他不是我的亲弟弟,是邻居家的孩子。我只是常常带他,情同姐弟罢了。”
“姑娘这么能干,令尊令堂想必很欣慰吧。”
“家父家母……已经过世了。”我依然笑着。其实爹娘死了很久了,我也不再对此伤心,但他问起时我却奇怪地感到心酸。
他愣了一下,“抱歉。”
“没事,死者已已,没什么好避讳的。”我想我是坚强的吧。“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他笑了,“我的名字又长又难听,而且说出来姑娘也不懂。”
这倒也是,以前就有一个异族人,叫什么达鲁措杰的,难听啊。不知所谓!
“公子是哪里人?”
“西夏。”他看着我,“接下来是不是要问年纪?”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是没有女孩子这么问男子的,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换我问好了。”他笑着,“姑娘芳名?”
“我姓江,单名一个汀字。”我怕他不明白,在桌子上比划着。
“好名字。”他的表情很温柔,那种表情让我想起了父亲唤我时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多谢姑娘的酒。”他站起身来。
“公子不再坐一会儿?”我很想再和他说说话。
“不了,不打扰了。”
“公子现在住在哪里?我也好再请公子喝酒啊。”
他笑笑,“我远行至此,还没有固定的住处。姑娘不必费心了。”
“这样啊!小店倒是还有几件空房,公子不妨住下!”我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天哪……他会觉得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孩子吗?他会讨厌这样的女孩子吗?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留下就好。
“这样不好吧……”
“你对我有恩,何况子文也想当面道谢啊!”情急之下,我又搬出了子文。
他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被我的诚意感动。“好吧。”
太好了,我在心里欢呼。
……
奇了怪了,哪儿来的琴声?我记得“醉客居”里没有人会弹琴啊,而且“醉客居”也没有琴啊!
我走下楼,一群女孩子正围在一边,还不时传出赞叹声。
“怎么回事?”我一把拉过客忆问道。
“啊,姐姐你不知道吗?”客忆眨眨眼睛,“是你昨天留下的那个人啦,来了好多女孩子噢!”
什……什么?
我立刻挤了进去。
好……好漂亮……他坐在那里,手指轻抚着琴弦。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正洒在他身上,让他的头发微微闪着光。他的表情温柔而沉静,而他的旋律更是美奂美伦——虽然我并不懂音乐。
他看见了我,便停下了音乐。他笑了,他幽绿的眸子就好像是春日的西湖,那样明澈而幽邃。我觉得自己愣了,我有种感觉,我身边的若干女子一定也愣了。
“公子……你这是……”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在这里打扰姑娘,我总是过意不去。为姑娘做些事也好抵房钱啊?”
啊?做事?卖艺招揽客人啊?“这怎么可以?”我不由又想搬出子文。
“为什么不可以?”他笑了,“嗯……我可以叫你小汀吗?”
“啊,可以……”
“小汀,如果你要说的是我救那孩子的事,那一壶‘兰陵琥珀’就已经两清了。再说,我……想在这儿多留一段日子,在你这儿做个伙计不失为‘入乡随俗’的好办法。”他说得好像也蛮有道理的。
“可是……”
他笑了,“拜托你,小汀。”
他的笑好大的杀伤力啊……我好像记得他说要多留一段日子噢,其实也不错啦。
“那好吧。”我只好答应了。我忽然发现我身边的女孩子们一阵骚动。说不定,我这儿的生意真的会因为我的这一决定更加好……哎呀!我在想什么?
“公子……”
“不要再叫公子了,听起来很生疏。”他依然笑着。
啊?不叫公子那我要叫你什么?你又没告诉我名字。
“哎!先说好!到‘醉客居’里作伙计是要统一取名的!”客忆挤进来大声道。
统一取名?有这规矩吗?我怎么不知道。
“哪,我叫客忆,做菜的叫客行,那边那个叫客路,所以你也要姓‘客’!至于名嘛,我辛苦一点帮你想吧!”客忆摸着下巴,“嗯……客满!”
我晕!什么名字嘛!“客忆!”我大声喝制。
“啊?不好啊?那……客多多?”
“客常来?”
我捂住客忆的嘴,陪笑道:“他开玩笑的。”
“没关系啊。继续取。”他倒是无所谓。
“客不归?”客忆挣开我的手又说了一个不可能的名字。
我立刻捂得更紧。拜托!什么烂名啊!现在想想我取的名字还真是好呢。客路,客忆,客行,真是要声音有声音,要含义有含义。
“你别理他,他总是胡说。”我笑着向他解释。
“没事,客随主便嘛。”他依旧很无所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不如我就叫‘客随’好了。”
“客随?好啊。”这个还好听点。
“什么嘛,好难听。”客忆又凑了出来,“我帮你取嘛!客有钱怎么样?”
“客忆——”
“啊?又不喜欢?”
“没关系,继续,继续。”
……
……
“客随”,虽然是“客随主便”的意思,但是我却宁可将它理解成“会伴随着我的客人”。好像是有些自作多情,不过,哪个人不会自作多情呢?
呵呵,也许再矜持的人也会偶尔出格一下,也许这样的人生才不会太无趣,也许这样才不会失去很多珍贵的东西吧!
花月正春风
二百五十六两七钱三分?!我揉揉眼睛,看着桌上的钱。不会吧!我五天赚了二百五十六两七钱三分白银……好像……发财了。这可是我以前三年的收入啊!
请伙计真是明智。不知怎么的,“醉客居”里总是会有许多女孩子。既然女孩子都来了,男孩子自然也来了。女孩子,男孩子都来了,剩下的人自然也从众地来了……这大概就是连锁反应。
不过……也有不少男子拽着我的伙计的领子,说:“臭小子!你以为有一张小白脸就可以勾引女孩子了吗?……”
我也总结了不少经验——
沉默再沉默,然后不理那人,独自走开的是客路。
睁着无辜的眼睛,询问什么是“勾引”的是客忆。
狂笑三声,叫那人努力,争取超过自己的是客行。
温柔耐心地开导、劝解、安慰、讲道理的是客随。
唉,怪不得人家说“红颜祸水”,真是有理啊!
“汀汀!汀汀啊!”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一种混合着宠溺与关爱的呼唤。
我立刻从柜台里抬起头,“月姨!”
月姨立刻走了过来,“汀汀啊。”她笑着,“生意很好嘛,害月姨以为走错门了呢!”
“呵呵,是啊,我也不敢相信呢!”我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听说你有四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伙计啊!我特地来见识一下!”月姨笑得很暧昧,她凑近我轻声道,“我刚才仔细看过了噢。果然名不虚传。”
“月姨,你喜欢啊,我送给你好了。”我也奸笑着。
“你这丫头,拿我开起玩笑了。”月姨轻捶了我一下,“好了,不闹了。”她转头对身后的两个杂役道,“把东西拿过来。”
看着那大包小包,我有些不解,“月姨,这是……”
“我为了花魁的事去了临安,连你的生日都错过了。于是啊,我就在那里买了些东西送你。”月姨将东西摆到我面前,“看,这可是‘奇绣坊’的绸缎噢。”
我有些惊讶,但却没有拒绝。月姨的脾气我很清楚,如果拒绝,她会认为我看不起这些礼物,并且会生气。
“谢谢月姨,”我撒娇道,“月姨,我们上楼去吧。”我发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
月姨笑了,“你看我,一见你连大庭广众都不顾了。”
我知道,月姨是故意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之所以会在“大庭广众”送我礼物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得到别人的关心和照顾已经让我很高兴了,但月姨却懂得一个女孩子要些什么:被人重视,被人捧在手心,接受别人讶异与羡慕的眼光。我也只是一个肤浅而又市井的女孩……
……
“汀汀,你……好像胖了噢。”月姨笑着,伸手理我的头发。
“是嘛,大概是那些伙计都太勤快了吧!”我笑望着月姨。
老实说,月姨已经三十五岁了,但是……她的身材比我还好。而且,她看起来不仅不老,反而更添了妩媚和成熟。说实话,我很嫉妒月姨,因为她很美,而我,勉强算是清秀吧。我想,每一个女子都会希望自己是个美人的吧!
“你的那些伙计真是‘才貌双全’,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呢?”月姨故意叹口气。“唉,不过,这么多男孩子和你在一起不会有问题吧。”
“怎么会。”我心虚地笑笑,如果月姨知道他们的加入过程的话,我保证她一定不会让这些人再出现在我身边。呵,不知从何时起,月姨就在我身边扮演起了母亲的角色。
“不会吗?”月姨风情万种地掠掠头发,“别的我不敢说,那些伙计对你绝对是有企图的。男人,我见多了。”
“什么嘛,月姨,讨厌啦!”我不满。
月姨笑得很开心,“他们长得都不错啦!你也不用害羞嘛!”月姨忽然安静了下来,她用一种温柔而甜美的语气道,“不过,比起你爹,他们差远了……”
“月姨,你还是对我爹一往情深啊。”我笑着调侃。
月姨丝毫没有羞怯,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是光明正大的。“那是当然,你爹年轻的时候啊,嗯,英俊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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