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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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川行-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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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恭忽然清醒过来,他一夹马肚,催马向姬蕙跑去,一边就高呼道:“阿蕙,快跑呀!老妖婆来杀你啦!”那青色马似也晓得主人的心意,跑得疾如飞鸟,竟渐渐超过了寂灭,杨无恭大喜,赶在寂灭之前,弯腰伸手,一把将姬蕙从树下抱起,青色马奋力一跃,登时把寂灭甩开了数丈,又是一跃,寂灭身影渐小,眼看是追不上了。   
姬蕙却在马上使劲地推着杨无恭,渐渐便哭出声来,道:“我的死活,不要你管。”杨无恭只是不作声,双手死死搂住姬蕙,仿佛自己一松手,姬蕙便会如仙女般腾空而去。姬蕙推不动他,怒道:“我这便死给你看!”她把舌头一吐,便要咬舌自尽。杨无恭一急,低头吻了下去,姬蕙一咬没咬着自己的舌头,却咬着了杨无恭的,她心中一痛,终究狠不下心。杨无恭死死吻住她,直到两人都要憋过去了,才抬起头,喘着气,看着姬蕙,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眼中的爱与恨,如狂风中的火焰,明灭不定。   
青色马不停息地跑了两个时辰,才缓缓停下。   
姬蕙已是累极,在杨无恭怀里睡着了。杨无恭怕寂灭追上,不敢下马歇息,仍是催马小跑着向前去,幸好青色马神骏无比,虽已跑了好远,却无丝毫疲态。   
黑夜低低罩着这一望迷朦的雪原。杨无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忽悲忽喜,终于低声哭泣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疲惫渐渐将他淹没,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但终究撑不住,头一歪,也睡着了。   
是一只狼把杨无恭舔醒了,他猛地翻身坐起,那只狼吓了一跳,跑出数丈,盯着杨无恭。   
是一只又老又瘦的狼,身上的毛已脱落殆尽。   
铁矛斜插在雪地里,一道马蹄印逶迤向南去了。   
“阿蕙!阿蕙!”杨无恭的喊声在雪原上回荡。但姬蕙必已是走出好远了,杨无恭侧耳去听,却只听到细细的风声,吹着雪粒,“沙沙”作响。           
     
流枫川志 第六章         
     
姬蕙在杨无恭的怀里悠悠醒转,冷风簌簌吹着,夜黑如墨。她觉得有人靠在她的身后,是谁呢?她抬手去摸,却摸不出什么,她便使劲去推,那人歪着摔下马去,一只脚还在镫里,便这么拖着走了好远,终究是掉了下去。姬蕙又摸到一根长长的冷冷的重重的东西,她也一并推了下去,那东西“哧”地插入雪地里。青色马似乎觉得身上轻了一些,欢快地喷了个响鼻,继续向暗夜里跑去。   
天是猛地就亮了,太阳像一头金狼,“噢呜——”地叫了一声,就从雪原下跃了出来,嗥叫着往天上奔去。   
姬蕙看到一只鸟在雪原上飞,一只白羽的鸟,忽隐忽现。姬蕙便催马去追,那鸟飞得不紧不慢,似是在等姬蕙追它。渐渐近了,却是一只鸡一般大的鸟,白羽赤足,长长的朱喙。姬蕙把双腿一夹,青色马“呼”地跃了过去,居然差一点儿便追上那鸟儿了。那鸟儿似是吓了一跳,扇了几下翅膀,把青色马甩在了后面,却又不飞远,看看青色马追不上了,它却又落在雪地上踱起步来,姬蕙追得性起,轻轻一拍马臀,青色马被主人责骂,也发了性,拼尽全力在雪原上跑。便这么停停追追,霎时间追了十几里出去,忽然青色马前蹄踏空,姬蕙惊叫一声,翻下马去,只见到雪雾迷朦,青色马正挣着想从坑里站起。   
隐隐听得上面有人道:“只捉到那小狐狸精!”姬蕙隐约记得这是“食人八圣”中董种树的声音,果然跟着便听到孔球道:“小狐狸精也罢,当真连那恶鬼一并陷在坑里了,倒难处置。”接着是一个女子道:“那小狐狸精腰粗粗的,莫不是怀有身孕?”却是周公的侍姬。周公接口道:“若是怀有身孕,蒸熟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乖乖,你立下大功,到时候也给你一块肉吃。”后半句却是对那鸟儿说的。   
原来周公孔球董种树三人,看到朱喜助张宝相擒了颉利,立下大功,十分嫉妒。又听得朱喜告知寂灭姬蕙和那恶鬼的行踪,便悄悄跟着寂灭出来,妄想分一杯羹吃,却不想寂灭行如鬼魅,他们根本跟不上,只好在雪野里乱转,偶然碰到姬蕙,三人认得姬蕙骑的马,晓得硬捉必捉不住,正好周公带着一只家养的朱鹮,三人便定下计策,挖了陷井,用朱鹮引姬蕙过来,果然把姬蕙连人带马陷在了里面。   
只听得董种树又道:“只怕还吃不得,她可是皇上要的人。”雪雾渐渐散去,姬蕙看到上面三男一女高高立着。忽然一张网撒下来,把姬蕙网在了里面。姬蕙挣着,却是愈挣愈紧。董种树把姬蕙拉了上去,扔到马背上,那边周公和孔球正想拉那青色马上来,没想到那马却是一声长嘶,跃出坑向北去了。董种树暗暗骂了一句:“两个没用的老东西!”走过去道:“两位老夫子,那匹马且不去管它,还是送这小狐狸精回去要紧,若是那恶鬼又寻过来,或是寂灭又来与咱们争功,那到手的肥肉可就飞了。”周公和孔球点头称是。孔球却是步行。那侍姬扶周公上了一乘暖轿,自己也娇滴滴上了一匹粉色小马。董种树待他们都动身了,方才翻身上马,一伙人向南去了。   
那日晚间,下了一场大雪,竟是把姬蕙等人的行踪尽都遮没了。   
杨无恭叫那只狼木杆。   
它已是饿极,虽然明知斗不过杨无恭,却又不舍得弃杨无恭而去,只好远远跟着。杨无恭看了只是暗笑,捉了几只野兔来喂它。木杆初时尚不敢过来,慢慢便大了胆子,来撕咬杨无恭替它捉的野兔。   
杨无恭失了姬蕙的行踪,只好在雪原上乱窜,指望着能碰到她,又或是碰到旁的人,打听她的消息。他明知这法子极是愚蠢,却又无计可施。   
一日深夜,杨无恭听到后面木杆呜呜地叫,似是在和什么东西撕打。他过去一看,原来是几只狼饿昏了头,合力来围攻木杆,想把它咬死了,吃它的肉。杨无恭把那几只狼驱散了,看见木杆已被咬得遍体鳞伤,——它本就老弱,虽然连着吃了几日兔子肉,但终究敌不过那些恶狼。杨无恭化了雪水替它清洗伤口,又把它背在肩上,捉了黄羊来喂它。木杆伤好了,与杨无恭再无隔阂,一人一狼,并排在雪原上驰骋。杨无恭虽然失去了姬蕙,却也并不觉得十分的寂寞,只是遇到月明星稀时,看到雪原广漠无边,心里便跟着寥落苍茫起来。   
一日竟遇上了一行马蹄印,杨无恭大喜,抱起木杆狂奔。追了一日,追上了那匹在雪原上踟蹰的青色马。青色马在雪原上寻不到什么吃的,已饿得支离骨瘦,看见杨无恭,欣喜若狂,嘶鸣着奔过来。   
杨无恭拿身上藏的黄羊肉喂它,没想到青色马却不吃,只咬着杨无恭的衣襟,扯着他向南去。杨无恭知它必是晓得姬蕙的消息,是以如此急切,便随着青色马,迤逦向南而行。   
初时青色马尚奔不得快,杨无恭只拿肉喂它,青色马知道没旁的东西可吃,勉强吃下去,渐渐也惯了。到了后来,一人、一马、一狼,在雪原上飞奔,直如风驰电掣,回到长安时,乃是贞观四年的四月。   
春天。   
姬蕙被囚在大理寺一处石牢里,已有数日。   
只有高高的一个小方孔,能看到天空。有时蓝,有时灰,有时下雨的天空,那雨的气味飘散进来,姬蕙仿佛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日竟有一个女子来看她,姬蕙认得是周公的侍姬。“你这狐狸精,”那女人恶狠狠地看着姬蕙,“你这肚里的野种,该不会是突利的吧?”“你连做狐狸精都不配,”姬蕙道,“你又老,又蠢,又难看,脸上的粉比城墙还厚,怎么配做狐狸精?”那女人“啪”地在姬蕙脸上抽了一巴掌。姬蕙嘴角渗出血来,她手脚皆被铁链锁住,还不得手,便冷冷笑道:“对,你是狐狸精,你比嫦娥还美,比妲己还骚,天底下的男人都要来奉承你,你再也不用侍奉那老不死的周公了!”那女人“啪”地又抽了姬蕙一巴掌,却哽咽着道:“你当我愿意侍奉他么?可恨……可恨……”她忽然抱住姬蕙“呜呜”地哭起来。哭了半晌,却又把姬蕙一推,揩了把泪,抽出刀来,道:“我今日把你杀了,再自行了断,从此一了百了,再不用受那男人的苦!”   
她正待下刀子,却猛地摔出去,撞在墙上,软软地滑下来。只见一个二十来岁自命风流的白衣书生,站在姬蕙面前,施礼道:“姑娘受惊了!”   
姬蕙定睛一看,原来是朱喜。那女人从地上爬起,冲过来对着朱喜又抓又打,嘴里骂着:“你这负心薄幸的恶汉,忘恩负义的狗贼……”朱喜一把将她推倒,攥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出石牢。姬蕙只听得女人一路尖声叫骂,渐渐没了声息。   
须臾,朱喜转回来,深深打了个恭,道:“姬姑娘!我已把这蠢女人杀了。”姬蕙把眼睛斜向别处,只当听不到。朱喜又得意洋洋道:“姬姑娘,我现今做着大理少卿,从五品下的官儿,月俸万钱,又在长安城里置了宅子……”姬蕙接口道:“现如今想结一门好亲,攀一个大靠山,从此仕途通畅,飞黄腾达,……”朱喜愣了愣,道:“不错。”姬蕙又道:“你出身寒门,又不是进士,阀阅名家都看不上你,是以你便打起我的主意来了,对吧?”朱喜低头不语,姬蕙道:“我虽是个假公主,但外边却没人知道,只当我是嫁给了突利,是突利的可贺敦,如今东突厥已灭,我自然回来继续做我的公主,你便向李世民乞求,说想娶我为妻……”朱喜听得面红耳赤,嗫嚅着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姑娘……姑娘若跟了我,从此自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姬蕙道:“若是不从,你便给我一个叛国的罪名,将我拉出午门外,一刀砍了,对吧?”朱喜道:“那……那倒不至于。”姬蕙道:“你且把我的铁链解开。”朱喜听姬蕙说了半天,句句都在揭自己的老底,心里又羞又恼,忽听到这句,只当姬蕙是答应自己了,不禁欣喜若狂,急忙唤狱卒来解了姬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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