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盐骚(110)
她也曾指着信泉发誓说:子谦哥哥,信泉为证,我也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除你之外,绝不另嫁他人!此刻,她望着泉水说道:“子谦哥哥,我没能做到不另嫁他人,但这辈子我只爱过你,没有爱过别的人!子谦哥哥,我的心永远是属于你的!”
酉时到了,信泉准时涨起水来,看着一如既往翻腾着的泉水,蒲青莲觉得恍然一梦。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情景,中间这些岁月都不存在了,她还是那个没有结婚生子的小姑娘,和心上人一起在这里山盟海誓……
穿过那些阴森的溶洞,穿过狂风呼啸着仿佛有妖怪出没的风洞,蒲青莲来到了那个有着金盆映日奇景的溶洞。天色已近傍晚,没有太阳,也就不可能有金盆映日的景象出现。但从洞中射下的天光,还是映照得洞里比别处亮堂,那光如同一个大光柱从天上径直照下来,照到正对着的湖面上,使那一处形成一个圆圆的光圈。
由于天气寒冷,那碧绿的湖面上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看起来反倒热气腾腾的。在天光的映照下,似雾气缭绕的仙境一般。湖水的绿不再是清澈的晶莹剔透的,而是冻住了似的黏稠的绿,仿佛伸出手去,就可以把那绿一把掬起。
蒲青莲走到水边,一件件脱去笨重的冬衣,脱得干干净净,一件不留,寒冷使她不由自主将双臂抱在胸前。她战栗着慢慢地、一点点地走进水中,水渐渐漫上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胸口,寒冰一样的水如刀子般锋利,缓缓地切割着她的肌肤,带来冰凉的疼痛。
整个身子浸入水中之后,寒冷如一床被子把她包裹了起来。当她站立不动的时候,她不再感到冷了,而当她继续走动起来的时候,水像寒风一样吹过她,使她瑟瑟发抖。
她缓缓地走到了那处天光形成的圆圈里,丝丝雾气在光线里升腾回旋着,好像要把她的灵魂带走。她知道这里就是那次呈现金盆映日奇景的地方,是她和子谦哥哥第一次肌肤相亲的地方,虽然没有金色的太阳,没有子谦哥哥的怀抱,站在这里,她仍然感到非常的亲切和心安。
她举起双手,伸向空中,沐浴在圣洁的光线里,感到自己已经洗去所有的罪孽,变得无比洁净。她一次次掬起湖水,兜头淋下,冲洗着自己,那水如一把把寒冰做成的小刀,划过她的面颊,又无声无息地融入水中,消失无踪。
回到岸上,她换上了一套白色的衣裙,丝绸的料子细滑无比,轻轻地妥帖地抚着她的肌肤。她坐在湖边,用一把弯弯的木梳细细地梳理着黑色的长发,木梳上面刻着一棵桂花树,树下有一只小白兔。这把月亮般的木梳子是夏子谦在多年前为她做的,只因有次她开玩笑说要把弯弯的月亮当梳子……
妆罢,她站起身来,喃喃说道:“子谦哥哥,你不会寂寞了,我马上就来陪你,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一个多月之后,住岩洞的郑三到山上捡柴,追着一只野兔来到了这个溶洞,看到一幅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一个白衣飘飘的女人悬在湖面上,在迷蒙的天光中,如同刚从水面冉冉升起,又好似从天上刚刚降下……仔细一看,女人是用两条藤蔓系在湖两旁的钟乳石上,然后再把自己挂到上面去的,也不知她是怎么爬到中间去的,更不知这么费力地寻死是为个啥。
这个白衣女人低垂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孔,僵直的身体纹丝不动地定在半空。突然,不知是有风还是怎的,她滑溜溜地打了个转,白衣飘扬,面上的发丝飞起,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郑三吓得一个激灵,丢下手里抱着的枯枝,转身便逃,嘴里大喊着:救命啊,有鬼啊!有白衣女鬼啊!
他凄厉的叫声回响在山间,惊起一只黑色的鸟儿,也呱呱叫着飞上了天空。阴霾的天空下,宁河镇静静地依山傍水而卧,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掩埋。
春天终于在人们的翘首以盼中到来了,春天让人们看到了希望,但春天也是青黄不接的季节,饥饿还是在继续着。好在这一年满山的竹子都结出了竹米。那竹子先是在枝丫上开出细小的花朵,然后结出来像稻子一样的东西,有一层壳,去掉后蒸着吃,不粘锅,还有油气,解救了不少宁河镇上的饥民。
第111节:盐骚(111)
听老人们说,竹米不是年年结,在上天解救饥民时才会结。镇上的人们对老天爷又有了好感,觉得它虽然降了不少灾给宁河镇,却也没有完全抛弃这镇上的人们。
常福生一家,艰难地度过了这个冬天,也开始计划重新把窝棚搭起来。这年冬天的大雪,连镇上的房屋都压塌了不少,何况他那个用竹篾席、竹片搭成的简陋窝棚。在多次重建之后,他放弃了想靠这个破棚子过冬天的打算,带着老婆孩子像郑三一样住进了山上的岩洞。好歹岩洞不怕雪压,又能避风。
郑三是个热心肠,见常福生也走投无路来住岩洞,一家人除了一点锅碗没啥东西,就送来了一些自己种的土豆,又教他们怎样在山里觅食,才让他们熬过了这个冬天。
采采是个随遇而安的孩子,只要跟父母在一起,住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她都高高兴兴地把那里当成家。这个冬天,她冻得手脚和耳朵都裂了,却奇迹般地没有生病,好好地活了下来。
听说常福生一家要回到河边去住,郑三说:“你干吗还回那里去呢,搭棚子多费事,冬天被雪压,夏天被水淹的。”
有一年夏天,河里不停涨水,常福生也只得不停搬家,竟搬了七次。连采采都成了建房高手,能帮着大人很快再搭建起那个篾折房子来。她还对常福生说,咱们为什么不造个可以拔起来扛走的房子呢?
常福生听郑三这么说,呵呵笑道:“老哥,你不知道,我这人是水命,天生喜欢水,离不开水边呀!”
郑三也笑道:“我看你就是当船工的命!亏得你老婆孩子跟着你东奔西跑,啥怨言也没一句!这辈子啊,你也算是个有福人了!”
常福生就一脸幸福地看着采采,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阿秀。
三个人带着不多的一点家当,走下山来,走过宁河镇,经过街道时,见一堆人围着在看什么东西,议论纷纷。采采好奇,跑去一看,见是一只黄色的小狗儿,没精打采地卧在那里,在初春的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腿上还有一个正在流血的伤口。
有人说:“这是哪家的狗呀,被人打成这样!”
人们纷纷附和:“就是,怪可怜的,好歹是条命呀!”
有人就对旁边的人说:“你捡了去养着吧?”
那人赶紧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狗?”
又有人对另一个人说:“你家里宽裕,要不你带回去喂着?”
那人也赶紧摇头:“我不要,这狗脏成这样,还不知有什么病呢,别传染给人。”
还有人说:“这么弱的小狗,不知满月没,恐怕拿回去也难喂活呢!”
那狗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只把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望向采采,眼里有无限哀求之意,看得采采心里难过极了。她对父母说:“我们把这条狗带回去好不好?”
常福生说:“咱家里连逗老鼠的米都没一把,怎么养活得了它啊!”
阿秀也说:“采采,咱家真是养不了它呀!”
采采哀求道:“我每顿少吃一点省下来给它不行吗?你看它多可怜啊,又没吃的又冷得发抖,还受了伤,要是没人要它,它就要死掉了!”
但是常福生还是不答应。他不是不愿意,他是太知道这个家啥也没有,人糊口都难,再来条狗从人嘴里夺食,他真怕连采采都养不大呀!
常福生硬起心肠,拉采采走,但一向温顺乖巧的采采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跑到狗旁边抱住狗儿哭了起来。阿秀很为难,对常福生说:“要不,咱就依了她?有时候我出门,丢下采采一个人,有条狗陪着她我也放心。我们一人省一口,也就可以养它了,再说它自己也会找东西吃的……”
常福生皱起眉头说:“为了条狗,弄得大家都吃不饱犯得着吗?”
“我是觉得采采这孩子,从小这么乖这么懂事,没向咱们要过任何吃的穿的,连个玩具也没有要过……她第一次想要个东西,咱们都不许……”说着阿秀突然哭了起来。
阿秀一哭,常福生就懵了,急忙说:“你别哭,她想要咱就让她要吧,你别哭啊!”
第112节:盐骚(112)
见父母准了,采采破涕为笑,忙把狗儿抱起来,欢天喜地地跟在父母身后走了。那狗很乖巧,哪怕采采不小心弄痛了它的伤口,也一点不挣扎,只把头深深地埋在采采的胸口。
采采抱着小狗,高兴地对阿秀说:“妈妈,狗狗身上好暖和呀,晚上我要抱着狗狗睡,这样就不会冷了!”
阿秀怜爱地望着寒风中她瑟缩的小身子,心里一酸,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常福生说:“你看你,不是让带回狗了吗?采采都不哭了,你哭个啥呢?”
阿秀抹着泪说:“没啥,我是高兴呢,这孩子总算有个玩伴了。”
小狗一身黄毛,常福生给它起名叫黄虎。黄虎在阿秀和采采的精心照料下治好了腿伤,并很快长成一条大狗,蹲在那里半人高,虎虎有生气,还真有点狗如其名呢。
黄虎和采采整日形影不离,白天一起干活玩耍,晚上搂着睡在一处,吃饭时有什么好的采采总要分些给它。闲时采采有什么话也喜欢去对它说,那狗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着,眨巴着眼睛,一副很专注地侧耳倾听、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常福生依旧拉纤。随着宁河盐业的复苏,航运业也恢复了兴旺,活儿比以前好找了。他虽然累死累活依然不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一点,不能在宁河镇重新盖起房子,但总算能让一家人吃饱肚子了。
这年夏天,常福生接了趟去重庆的活儿。这段时间重庆对宁河盐的需求很大,好多船运都是去重庆的。虽然明知是抠算盘的船,常福生还是决定去,他不想耽搁时间,只希望有活儿干就尽快接下来,拉完这一船赶紧拉下一船,多干活多挣钱。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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