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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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无缘-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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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姨娘的儿子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可是因为痴呆,三十多岁的人了,仍是光棍一条。冰来这之前,大姨娘托人从四川的穷山沟里骗来一个黄花姑娘,骗过来之后,便把人家姑娘像看犯人似的锁在了家里。直到那姑娘被迫跟她儿子圆了房,怀了孕,大姨娘认为那姑娘能安心待下去了,这才没有锁那姑娘。那姑娘怀了孩子,本也打算就这么过下去算了。冰来了之后,偷偷地左劝右劝,却又把四川姑娘劝跑了。

    冰不是要拆散别人的姻缘。姑娘没有跟大姨娘的儿子办结婚手续,有感情倒也罢了,可姑娘是被骗来的,是被迫同大姨娘的儿子发生性关系的。如果说大姨娘的儿子是个有正常行为能力的人,冰或许会劝姑娘试着跟他培养感情,毕竟已经怀了孩子。可是,大姨娘的儿子是个傻子,先不说会不会影响后代,至少得让人照顾他一辈子。

    冰就是这么劝四川姑娘的:“如果能忍受这一切,前提必须是心甘情愿的,那么你留下来,相信大姨娘家的人不会亏待你。可如果你觉着委屈,你还有梦想,那么,趁早,你赶紧离开。”

    冰就这么劝了,四川姑娘竟听进去了,思前想后,权衡再三,她终于找了个机会偷偷逃了。临走没钱,冰还偷偷塞给她一千块钱做路费。

    这事没人知道,但大姨娘能猜到,因为只有冰一个外人跟那姑娘接触得最多。两人见了面,就叽里咕噜地用别人听不懂的四川话聊好久,偷偷摸摸的样子像商量什么大事似的。(冰的老家挨着四川,能听懂四川话,冰也会说一些四川话。)

    碍于没有证据,大姨娘也不好拿冰怎么样,只是从那以后,大姨娘就恨上了冰,恨得咬牙切齿。尽管冰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面对大姨娘的时候却还是心虚得很,毕竟害得她儿子没了媳妇。

    冰把孝服递给鱼,自己只挑了一条白布扎在腰间。鱼拿着孝服,发现有两件,便明白其中一件是为冰准备的。见冰安静地往腰上扎白布条,鱼就觉得如果再让她穿孝服便是委屈她了,只好默默地把两件孝服都套在了自己身上。

    “大姨娘,还有没有这样的白布条?”蔷薇微笑着指了指冰身上的白布条问道。

    顺着蔷薇的手指,大姨娘看到了冰腰上扎的白布条,她的脸迅速地垮了下来,责问道:“咦,你怎么不穿孝服?”

    “扎白布也是一样的。”鱼连忙维护冰。

    “怎么会一样呢?”大姨娘恶狠狠地瞪了鱼一眼,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咦,我不是拿了两件孝服过来的吗?”

    “就一件。”鱼心虚地小声答道。

    “就一件?我明明记得拿了两件的嘛,那我再去找找看。小钱,我帮你找条白布啊。”大姨娘碎碎念叨着走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冰感激地望了鱼一眼,蔷薇则狡猾地笑了笑,随后,两人一起走到鱼旁边去烧纸钱。

    大姨娘旋即又来到了堂屋,嘴里仍唠叨着:“我明明记得拿了两件过来的嘛,还有一件找不到了,我也不记得放哪去了。来,给你,小钱。”说着,递了一条白布给蔷薇后,又转身走了。

    天色已经大亮了。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来来往往,先到堂屋里烧纸钱,上香,跪拜,对鱼的母亲说些宽慰的话语,然后走到外面院子里帮着准备葬礼的事宜。

    伙房那边架起几个大灶,请的几个当地厨师已经忙碌开了。约摸算了一下,中午有十来桌客人,他们正在张罗午饭。

    八点钟,亲戚们基本上到齐,该做第一场法事了。堆放在院子角落里的纸做的一些家什,统统被搬到院子外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鱼的父亲穿过的几件旧衣裳也堆在那,正被浇上汽油准备燃烧。

    做法事时,亲人们跟在做道场的人后面,围着燃烧的衣服逆时针转圈,说是“转倒丧”,好让死去的人早点倒转轮回的意思。冰跟在鱼后面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法事总算结束。

    法事做完后,鱼、小成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把纸做的家什一并投到火堆里。火苗很旺,火舌不断地舔着,纸做的电视机、冰箱等化做灰烬朝空中飞去。灰烬飞了,就表示鱼的父亲收到了,他在阴间便能过上殷实的日子。活着的时候没让他好好享受过,下去了,就不能再亏待他,该有的都要有。

    边上做堂会的艺人,依旧使劲地敲敲打打。

    又有好些人赶来吊唁,有鱼的父亲生前的朋友,有鱼的同学朋友,也有小成的朋友。一辆小车摁着喇叭开过院门口,停了下来。三五个人下了车,鱼贯而行进到院子里,是鱼的同学,陈千也在其中。

    鱼热情地迎了上去,那群人道着“节哀”跟鱼握手。陈千一只手握着鱼的手,另一只手却抱住鱼往他的背上拍了几拍,显得格外的亲热一些。

    这些人冰早见过了,却仍然无法像朋友一般热情地打招呼。冰只对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们也只陌生地回给冰一个淡淡的微笑。

    见了蔷薇,他们的态度却明显不同,显得随便多了,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要长得多。“钱薇,你怎么这么积极啊,把老公丢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先跑来了。”他们开着玩笑。

    “这不是要当司机吗?”蔷薇也跟他们开着玩笑。

    冰注意到,蔷薇看都没看陈千一眼,陈千也不像以前那样献媚地讨好蔷薇。两人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却是那么扭捏和陌生。冰敏锐地嗅到,他们之间,真的出问题了。

    “冰,小舅舅叫你过去一下。”鱼附在冰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哦。”冰应了一声,对鱼的同学笑了笑,转身朝厢房走去。

    “小舅舅,你找我?”冰站在房门口小声地问道。

    “来了?进来。”小舅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多年的部队生涯,让他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

    冰有些怕小舅舅的这种严肃,在他面前,冰噤若寒蝉。进到里面,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显得十分生分。

    “冰,这次我们可得要好好谢你啊,多的话我也不说,我代表整个家族感谢你。”小舅舅温和地说着,表情却依然严肃。

    在所有长辈中,小舅舅是唯一一个叫“冰”的人,随意的叫法与他严肃的面孔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冰喜欢,他这么叫,让冰觉得他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应当的。”冰谦虚地说道。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了。感谢你!唉,他两个儿子都不如你。”

    “小舅舅别这么说,这样说就见外了。”

    “那是,那是。冰,一会儿你去帮着把收的礼金算算。”小舅舅吩咐道。

    冰应着退出了房门,朝另一间厢房走了过去。房门关着,隔着房门,冰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妈,为了我爸这事,我可花了不少钱,连老底都花完了。”是小成略带着撒娇的声音。

    “你花什么钱,不都是你大哥花的钱吗?”鱼的母亲说道。她的话很公正,为了父亲的事,鱼花光了大部分的积蓄。

    “他花他的,我的就不算呀?”小成继续说道。

    “你哪有什么钱?你的钱,我看早被你自己大手大脚地玩掉了。”鱼的母亲慈爱地嗔怪小成。

    “怎么能这么说呢?老妈,我算了一下,我至少用了万把块钱在我爸这件事情上,不信我给你算算帐。”

    “好了,你那点小算盘我还不知道?说吧,想要多少钱?”鱼的母亲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比世界上任何母亲都要和蔼。

    “先把我花的一万补上怎么样嘛?”小成耍赖似的朝母亲撒娇。

    “要那么多啊?这钱不能乱花的,留着给你们以后结婚用呢。”鱼的母亲说着。

    “不会乱花,老妈,你放心吧。我那一万块钱本来打算用来搞点事业的,现在用掉了,你当是还给我好了。”小成赖皮地说道。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鱼的母亲为难了。

    “不是赔了11万多块吗?”

    “那是支票,改存定期了。”

    “那这两天收的礼金呢?我爸单位送来的抚恤金就不止一万。”

    “我要跟你哥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呀,又不是他的钱。”

    ……

    冰再也听不下去了,无心偷听,却听到这么伤人心的悄悄话。为了老人的事,谁花了多少钱,最清楚不过的人除了冰还有谁?整件事从头至尾,几乎都是冰在奔忙,就连送礼的钱都是冰去银行从鱼的卡里提出来的,送人家的礼也是冰亲自到商场里选的。那时候别说拿钱办事,就是邀着一起去办个事,都找不到人影子。这倒好,事情办完了,赔了钱,却有人打起了如意算盘。

    冰感到愤怒,本想推门进去说小成几句,可后面听到的话,让冰停住了脚步。

    “那行,先给你一万,不过别让你哥和嫂子知道了。你哥,我看是靠不住了。你嫂子那人好是好,就是太厉害,你哥被他管得死死的。唉,往后呀,我就只能靠你了……”

    说的什么话?冰只觉得血直往头顶上冲,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果不其然,外人终究是外人!无论你如何掏心挖肺,无论你如何顾左顾右,外人就是外人。冰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冰不想再进去,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厢房。

    时辰快到了,出殡的一切事宜已准备妥当。

    这时,院门口冲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慌慌张张地叫道:“他问吹了没有呢,刚才他问我,吹了没有呢。”

    “你又看见了?”一个老一点的妇女问她。

    “看见了,他推着个自行车,跟没死的时候一个样。他见我就问吹了没,我说吹了,他还不信呢。”妇女神乎其神地说着。

    他,是指鱼的父亲。

    吹,是指有没有做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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