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砻江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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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砻江之恋-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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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线上的天气诡异多变,气温异常寒冷。 
驼背残废的瘸腿,断掌的伤痛,让他每向雪山上跨越一步,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稍有不慎,他就会跌进脚下的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他是拼死要去救命的,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娜沫姑娘,他宁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的生命,即使自己死一千遍,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顾惜。 
一路的攀沿,一路的幻想与娜沫相处的快乐日子。 
就是这个生活中其实并不可能的幻想给了他很大的勇气,使他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用无穷的毅力与风雪、寒冷、险峰做抗争,让他几乎完全残废的身子,一步步向雪山顶下的日落峰靠近。 
白天,他奋力爬行;夜晚,他缩身而卧。 
渴了,嚼一把干雪;饿了,吃一块糌粑。他完全凭借对娜沫的思念,凭借猎人的经验,在与大自然恶劣的环境和气候做勇敢的斗争…… 
高松柏老师被关在乡政府派出所的地下室已经五天了。 
按《治安处罚条例》规定,高松柏老师要在阴暗的地下室呆上半个月。民警每天都给他送上丰盛的牛肉和青稞面,还送来了当天的报纸,对他客气而周到。现在高松柏老师已经不再叫喊,既不呼叫警察到木措村解救被村长私自控制的“人质”,也不再痛骂政府官员的渎职,不再踢墙摔打东西发泄内心的忧虑和痛苦。他的身心已经筋疲力尽,更因为他的意识中他的爱情已经冻死在西里姆雪山上了。他的精神完全垮后,脸色苍白,全身无力。 
派出所的地下室,出奇的安静。 
高松柏老师倚靠在墙角,默默的如哑巴一般,时而他的大脑会闪现娜沫总是甜蜜而爽朗的笑容,在雪山草甸放牧的情景,与娜沫在雅砻江里划皮船的日子, 时而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心似乎麻木了,或者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不再感到内心的痛苦,也不再感到郁闷,只是在梦中他的腮间常常会挂着一两滴干涸的泪痕,常常会有一个美妙而清脆的歌声在他耳边吟唱: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人们都把它向往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人们都把它向往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人们都把它向往 
那里四季常青 
那里鸟语花香 
那里没有痛苦 
那里没有忧伤 
她的名字就叫香巴拉 
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她的名字就叫香巴拉 
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哦,香巴拉并不遥远 
它就是我们的家乡 
哦,香巴拉并不遥远 
它就是我们 
我们的家乡 
它就是我们 
我们的家乡 
每天,高松柏老师都安静地呆在派出所的地下室里,一遍遍回忆她的歌声,她的容貌,回忆与娜沫姑娘一起生活的日子,或者,幻想他的未来。他几乎夜不能眠,而白天又昏昏大睡…… 
“啊——” 高松柏突然被噩梦惊醒,他的眼前老是晃动娜沫姑娘被白雪覆盖的僵硬的尸体,他的心都要碎了。他努力去想那些曾经快乐的岁月,但一回忆起和娜沫幸福相随的朝朝暮暮,他就会更加责备自己的无能,更加恨峡谷木措村愚昧的陈俗陋习。 
初到木措村的赛马节上,他见到了藏民如何跳锅庄舞,如何对唱情歌,他也见到了能歌善舞、善解人意的娜沫。后来到阿巴里寨子走访学生家庭,他见到了温柔体贴的娜沫;到雪山草地放牧,他见到了勤劳、天真的娜沫;还有沐浴温泉,森林打猎,小木屋之夜,他看见了纯洁、丰腴、美丽动人的娜沫和她特别的灵魂和肉体。而这一切都将只能成为永远的回忆,美丽而破碎的回忆…… 
黑夜,带走白天;白天,送走夜色。 
焦急不安而又无可奈何的时间,已经在地下室凝固了,它变得如此的漫长。它每天都从高松柏无可奈何的头顶上慢慢的流失。 
白天,高松柏老师扶着窗口,数着阳光透进屋子在墙角慢慢移动的步伐;而黑夜,高松柏只能对着漆黑的墙壁无声的述说…… 
第七天清晨。
风停了,雪住了。 
整个世界峡谷一片银白色,红妆素裹,妖娆纯洁。 
猎人多呷第二次从另外一个方向爬上西里姆雪山的神女峰,再往上几百米就是最高峰的山顶了。他仍然没有发觉娜沫的身影。他搜寻了附近整个视线能达到的地方,可除了白茫茫的积雪外,没有一点杂色,更不用说人影了。他以为娜沫不是被村长土登尼玛流放到西里姆雪山南面仅仅次于山顶的最高峰仄噶峰附近的开阔地,就是北面第二高峰神女峰下的赎罪台,他不相信自己充满智慧的头脑会又一次失误了。 
他站在山巅,一遍遍呼唤娜沫的名字。 
他一边用雪橇朝积雪底下一阵猛插,希望在雪下能找到娜沫的尸体,哪怕她身上仅有的一件遗物,然后,带它回去,可始终没有他想找到的东西。他知道求神赎罪的地方,会朝着山顶神住的方向焚烧香火,会有杀鸡祭神的香台,可他没有发现这些东西。 
难道娜沫在西里姆雪山的另外一个方向? 
多呷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个其实自己欺骗自己,早已经绝望了的希望。 
落日的余辉拖长着身影,斜斜的映照在积雪上。 
眼看天色就要黑下来。多呷振作起来后,趁着月色和点点星光下山,他已经顾不上夜色下潜伏的悬崖随时会贪婪掉他的生命。自从那次草原赛马节上离别后,娜沫就成了他的情人。峡谷方圆数百公里的世俗婚姻下,女人一生可以有多个她爱的情人,而男人一生只对一个女人忠心,将自己全部的爱倾注在一个女人身上。 
娜沫,就是他爱的全部,他生命的全部。 
多呷猎人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从雪山的神女峰滑下山脚,他准备从雪山的东面,朝着太阳出来的方向再次登山,然后,是西面,四面八方,直到找到情人的尸骨为止。他遥望远处的峡谷,泪眼朦胧,仇恨满怀…… 
而山对面峡谷底部的阿巴里寨子,此时却格外的寂静和祥和,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藏民像往常一样日出赶着牛马上山,日落背着地里的庄稼回家,然后,躲在自家的碉楼里,享受平淡而舒适的生活——喝酥油茶,吃糌粑面,饮青稞酒,然后,诵吟经文,祈祷神灵……
西里姆满山的雪莲花,在寒风中却开得正艳。
经过六天的艰难跋涉。 
驼背终于爬上了西里姆雪山西面的日落峰。
日落峰,木措村人认为那是山神休息和生活的地方,也是人的灵魂安息的地方。此时,驼背已经筋疲力尽,希望也完全破灭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头的希望越来越小,现在距离娜沫被送上雪山已经整整一周时间,娜沫已经没有存活的希望。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将娜沫还没有被苍鹰吃掉的尸体背回寨子,交还给她的家人,然后自己到村外的寺庙削发为僧,从此不再踏进木措村半步。 
心灰意懒的男人,比女人更绝望,更脆弱,更软弱。 
他靠近日落峰下的开阔地,探过笨拙的身子。 
山坳里的雪地上,一个半跪着的雪人,如雕塑一般仰望着山巅。 
“啊?娜沫姑娘——” 
顷刻,驼背泪如泉涌,他跌跌撞撞滚到雪雕身边,扶住雪人,失声痛哭。他的嘴唇一遍遍亲吻僵硬的雪雕,悲痛欲绝。 
突然,他畸形的黑脸感觉到雪雕的鼻间冒出一丝微弱的气息。他忙用冰冷的手指放到雪雕的脸上探视,果然,雪雕并没有完全僵硬。 
“娜沫没有死!”驼背瞬间惊醒过来。他捕获过雪地里受伤的已经僵硬的野兽。把它们带回寨子后,僵硬的身子在暖和的屋子里会慢慢苏醒过来。 
他的大脸凑近娜沫的雪脸,他分明感觉到了雪雕鼻息间尚存一丝微弱的活气。 “你没有死?没有死?”驼背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膛。
“山神保佑,她没有死?”驼背欣喜如狂。他拍掉雪雕身上的积雪,解下自己的牦牛皮袄,覆盖在雪人的身上,然后,紧紧将雪人抱在怀里,他握紧雪人僵硬的小手,一边用灼热的嘴唇对着雪人的小脸呵热气,用含化的雪水喷进雪雕紧闭的嘴里,热气慢慢流进雪人的心脾。 
白雪覆盖的祭奠台上。 
驼背紧紧楼着僵硬的雪人…… 
下午,暴风雪再次肆虐的时候,雪人缓缓睁开眼睛。 
“你真的还活着?”驼背热泪横流。 
女人微微眨眼,说不出话来,她的眼角迸出两行泪水…… 
七天前,娜沫姑娘被猎人送上阿巴里寨子对岸西里姆雪山的日落峰祭奠台谢罪,执刑的猎人可怜她,朝山神焚烧过香火后,解下了娜沫手脚上捆绑的绳索,让她在雪山下跪认罪,自生自灭。娜沫姑娘在猎人走后,她没有选择逃走,如果她的体力和毅力足够的话,她本来还可以悄悄下山,可以躲在峡谷的原始森林里度过余生。她虔诚地跪在山神的脚下,默默地低头认罪。她以为自己会死,她在向山神请求宽恕她的罪过的同时,也请求山神保佑她的高松柏,赐福于他,让他能平安离开峡谷回到城市。面对死亡,她不惧怕,她知道自己背叛了山神和祖先的遗风,罪孽深重,但想到峡谷中还有不知安危高松柏,她本能的求生欲望在心中慢慢点燃,她想活下去,再做高松柏的呷益,与他走婚。 
与高松柏老师走婚,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跪在山神的脚下,一直默默乞罪,也默默思念高松柏。一个人在荒凉、空旷的雪山上,在饥饿、寒冷、孤独和绝望的吞食中,她就回忆与高松柏一起的日子,思念的无穷力量和求生的欲望竟然驱走了剔骨剐肉一般的疼痛和严寒,驱走了雪山上黑夜的恐惧和寂寞。饥渴难忍时,她就抓一把积雪塞入口中,强烈的求生欲望强迫自己吞进去。 
一天天,靠着对山神的绝对虔诚,对情人的无限思念,尼朵娜沫竟然在白雪皑皑的神山上、在寒风肆虐的雪山上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夜色降临,风雪再起。 
娜沫姑娘静静躺在驼背宽大而灼热的怀里,聆听雪语风歌。透过天空稀疏的星光,她感激地凝视驼背那张畸形的丑陋得完全失去了人样的嘴脸。此刻,他竟是那样的英俊潇洒,充满美男子的魅力。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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