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其他家族成员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三大家族年轻一辈都已经出头──姬月家的良将、樱冢家的小夜子,现在连寒泽织真也出现,这三股势力的组合已足够他们纵横全日本,现在离开这个家族,对他们有何利益可言?
「我脱离家族。」
「姬月少爷?」秋之左卫门错愕地瞪着他,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家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吗?
「我放弃樱冢家的控制权。」这次是樱冢小夜子。春之左卫门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那举动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她还是会与小夜子同进退。
「嘿!看来想走的人可真不少,小子啊,我看你是非常不得人缘的,还是乖乖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吧──」
姬月良将推开铃木,笔直走到寒泽织真面前,他恭敬地行个礼,态度俨然已经将织真当成家族的领导人。
「姬月企业要求脱离家族企业,我想自己出去闯一闯,证明我也有能力领导我自己的员工……但在感情上,我仍是家族的一员──」他稳稳伸出手:「织真,我们还是兄弟吗?」
寒泽织真望进良将的眼里,他再度看到清明与睿智……这才是他认识的姬月良将。
他同样稳稳握住他的手。「当然!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还有我……」小夜子微笑地将手放在他们之上。「请你照顾樱冢的人们。」
小夜子今天穿了一身雪白和服,淡雅的梅花图样将她衬得犹如雪地中遗世独立的梅;她的眼眶红红的,看得出痛哭过后的痕迹──她终于离开了她的玻璃屋,再也不当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了。
「过去的一切我很抱歉……」她深深行礼,隆重的礼节表达了她的所有歉意,千言万语全在那九十度的屈身中表露无遗。
「你要去哪里?」织真轻问。
「去流浪吧。」她浅浅地微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会先去哪里,总之我得弥补过去二十三年的空白。」
「小夜子……」
「请您照顾樱冢的人们。」她再度行礼:「樱冢家将不会离开家族,我们永远都是家族中的一员,这是全樱冢人的决定。」
她说完,轻轻地抬眼,「我们……还是兄妹吗?」
老太太的遗像正望着他,姬月与小夜子也看着他;寒泽织真深深闭上眼──回想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缥缥缈缈,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当他再度睁开眼,唇角已泛起宽容的微笑。「当然,我们永远都是兄妹……樱冢的事我会暂时打理,等你回来……或者等下一代樱冢的继承人出现。」
「我们会一直都是一家人吧……」
这答案很快出现在他们各自的心中──是的,他们永远都会是一家人。
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中正机场。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阻挡了飞机的起降,在这样的冬季里却下起那么大的雨是非常少见的,机场的播报台不断以各种语言报告着各班机延误的讯息。而他只是站在落地窗前木然地凝视着那狂泄而下的雨滴。
他早在一个多钟头前就该离开这里了,只是大雨阻挡了他的行程。他其实并不在乎,反正没有阿朗,走到哪里、什么时候走,都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的心空荡荡的,好大一个缺口在那里,他老是往里头跌去;而缺口里全是苦涩的汁液,他觉得他一辈子也喝不了那么多。
机场的播报台又在广播了,这回公事化的女声播报了他的班机终于可以起飞的讯息,要他留下满心的遗憾去六号门登机。
他像个傻瓜一样,提着简单的行李往登机门走;动作木然、表情木然,仿似个僵尸──反正他已经淹死在那苦涩的汁液中,管他看起来像不像僵尸呢。
走来走去的,他发现他竟然迷路了!
晚上十点多了,这机场里的人还是那么多。大家都急着去参加丧礼吗?
夏之左卫门茫然地抬起眼,「登机门」这三个字却怎么也找不到!
找不到日文版,也找不到英文版,也许有中文版,不过他看不懂。
他站在原地足足思考了三分钟才决定提起行李往回走,才提起脚步便听到好嘈杂的声音──「狐狸!狐狸!」
那些嘈杂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那些少女们的声音?
他傻愣愣地四下张望,那些声音又不见了,也没看到任何熟识的面孔──她们该不会大老远跑来送他吧?
「狐狸!这里啊!狐狸!」
他的心中开始加速了,因为他听到吉他的声音──很微弱,但真的有!
他扔下手中的行李,盲目地在机场里疯了似的奔跑起来:「阿朗?阿朗?」
「这边!这边!」
他狂乱的眼终于搜寻到她们的身影,就在机场大门的正中央──一群少女包围着抱着吉他唱歌的阿朗。
「阿朗……」他的腿软了……只能动弹不得地站在那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冲上前去;他已经发了好久的呆,说不定这真的只是他的幻觉而已……吉他的声音停了,背对着他的阿朗终于转过身来──那一刻他心里的缺口,那巨大的缺口终于补平!
他狂奔而去,紧紧地拥抱住她,还没开口,泪水已经先落下来:「我……好想你…
…」
「我知道……我也好想你!」
又哭又笑的,阿朗投入他的怀里,少女们爆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撼动了整个机场!
过了好久好久,当激情终于褪去,狐狸擦擦眼泪,竟有些见腆地红了脸。他走到一直帮他的少女面前,轻轻地开口:「谢谢你……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杨舞。」少女的眼眶也红红的,只是绽放的笑容好美丽!「很高兴能帮到你们。」
「杨舞……好名字。」阿朗微笑地将落在地上的吉他捡起来,看了狐狸一眼之后交给少女:「这个送给你。」
「送我?」
「嗯……谢谢你帮我找到幸福,也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杨舞犹豫地不敢伸手去接,但其他少女却嘻嘻哈哈地怂恿她收下:「拿啦!这是幸福的吉他呢!」
「收下来啦,那会给你带来幸运呢!」
杨舞终于接过那把吉他,看着上面狐狸小小的笑脸──她的心满溢着温柔。
「我们该走了。」夏之左卫门牵起阿朗的手,往登机门的方向走。
少女们依依不舍地挥着手,而杨舞抱着吉他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开。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六号登机门,可是行李……掉了。
狐狸瞪着阿朗开口:「你没有机票!」听起来像是指控──其实是他没有机票才对。
「我当然没有机票,我又没打算今天出国。」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送你登机啊!你这算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没有你,我才不要离开这里!」
「废话少说!你的机票呢?我订的是明天的飞机──机标拿出来啊!」
「原来你明天就要到日本去?」他怪叫阿朗十分不耐烦地瞪他:「那又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把机票拿出来?人家飞机要起飞了!」
「为什么你明天要到日本去?为什么──」
「机票。」
狐狸顿时泄气,他怯怯地抬眼偷看阿朗:「掉了……」
阿朗阴恻恻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掉了……」他霍地跳起来大嚷着:「掉了!掉了!掉了!我连护照都掉了,怎么样?你咬我啊?」
「我不会咬你,我会杀了你──站住!死狐狸!我叫你站住──」
三个月后──「暗灰色的调子……他的签名……」她心无旁骛地修补着最后一块,乔托除了在立体绘法上独创新局,在各种质感的处理手法亦堪称一绝,无论人物的眼神、肌理,都有极为独到的表现。
她沉浸在乔托所创造的另一个世界里,在每个光影转折处衷心赞叹。老教授临摹的画乍看之下十分完整,但实际修补时才发现尚有许多枝微末节需要补缀,而她已没有人能询问,无人能给她建言,一切她都只能自己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作画的时间愈来愈长;她总是画到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蹒跚地离开修复室,回到老人的仓库中。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人变得体贴了,食物、饮水、毛毯,甚至还替她准备了乾净的衣物。只不过她已完全入迷,这些外在的事物对她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偶尔乍然清醒,她猛然发觉天色不但大亮,美术馆里也充满了各种声音。但修复室里都依然静悄悄的,好像从来都没人想过要进来似的,这种疑问会闪过她的心头,而她却来不及深思──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深思。
勾勒出乔托独有的签名之后,她的工作总算完成了。
在清晨微亮的金光中,她怔怔地凝视着自己这三个月来的心血──栩栩如生,一副乔托的「圣婴图」,终于重新回到世人眼前。
天使们奏着天籁之音呈现在圣婴的面前,半跪祈祷的婴孩睁着无邪稚真的双眼,虔诚地凝睇着近在咫尺的天国;微暗的凶险人世,与充满音乐的天国相距原来也只不过一个抬头的瞬间而已──天国的金光乍然大亮,她猛然跳了起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了,她得赶快离开。一双温柔的手突地轻轻搭上她的肩,她愣了一秒钟。
「我好想你……」
莫芜薏的眼中立刻蓄满泪水。这三个月啊,漫长得像是一生一世,她有时真会以为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场荒谬的梦境而已……她不敢回头,担心就像过去无数次的梦境一样,睁开眼睛便消失了最心爱的影像。那种摧折,直教人心碎。
他从她的身后紧紧拥住她,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镶入他的体内。「这几个月……我天天看着你,却又不敢靠近你……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折磨,好几次,我真想撕了这幅画,管它是什么旷世名作,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看你每天累得不成人形,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心里的感觉……像火烧……」
泪水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紧紧地拥住她。
莫芜薏突然想起自己的模样──老天!她上次梳洗是什么时候?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恐怖到了极点。
她连忙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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