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过头来看严臻宇做何打算,他也就装模做样的看了看天空,天空已经慢慢的开朗,雨也已经渐渐的小了下来,但并没有就要停下来的打算,严臻宇猜忖着这雨最少还有半小时的缠绵,让众人再等下去也不是滋味,更何况去庙里也是他们老君山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因此他叫王思巧把夹克脱下罩在脑袋上,又动员另两个男孩发扬男儿风格,把外衣脱下给田敏和另外一个女孩遮住头部,然后双手环在头上,就领着大家向两百多米远的庙里跑去。不让头发淋湿是因为严臻宇恪守着老一辈人的告诫,春雨和秋雨是不能湿头的,因为不但容易感冒风寒,而且还容易生虱子。
几个人从红砖围墙的拱门里跑进去,顾不上观赏小庙的风貌,就乱攘攘的跑进佛堂里。严臻宇连忙招呼大家:“别闹,别闹,千万别惊扰了神灵!”然后赶紧走进佛堂边的一间厢房里,掏出钱向一个老态龙钟的道人买了六柱香。出来先给了王思巧一柱,“许个愿吧,这庙平时很旺的,听说还挺灵验的!”然后才一一分给众人。
“这你也懂吗?怎么拜呢?”王思巧接过香问他。
“懂,小时侯经常跟妈妈来,看也看懂了,喏,抽出三根香,在案台的红烛上点着。”严臻宇活学活用却也象模象样,只见他跪在蒲团上,很诚心的鞠了三个躬,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接着起身把三根香恭恭敬敬的插在案台正中的小香炉里。
王思巧也毕恭毕敬的学着严臻宇的样子持香双膝着地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很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就象入定了一般在那里跪了约半分钟,才起来把香插在严臻宇刚敬过的三根香的旁边。
在其他人也依法炮制对殿上神灵顶礼膜拜的时候,严臻宇看了看殿外清溜溜的石板地面上,雨居然出乎意料的停了,他拿上两人没有烧完的香火(佛堂供买的香里面除了几十根香外还包有一些香檀木、钱纸用以焚化到殿外的大香炉里去的。)叫上王思巧望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狐疑的问她,“你不会真的许了什么愿吧!”
“当然,肯定。”王思巧象是突然觉得他的疑惑很令自己发笑一般,“咯咯”的笑起来,两颗可爱的虎牙就很自然的露出来,又是那种让他心旌荡漾的笑,严臻宇便着了迷似的痴痴地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笑得似乎有些忘形,连忙不好意思装做回头看殿堂里的其他人,止住了笑。严臻宇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快步走到香炉前,把手里拿着的香火一咕隆投进了香炉中,然后又回过头问王思巧:“什么超级愿望啊!可否天机一泄。”
“不能,等到它以后灵验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她一反刚才那种很随便的态度,一本正经又显得很严肃的说。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这样说的,菩萨啊,菩萨,请保佑本老虎多吃几个人吧!”严臻宇平时最爱拿那两颗虎牙调侃她,这时也就并不去体会她严肃表情的深意,顺口又是拿虎牙来激她了。
“随你怎么说,反正本小姐不会告诉你!”她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很得意的回答。
“好,不说就不说,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吧!走,到外面看看去!”
雨停了的天空把浮云骤然散开,太阳虽然没有马上出来,但头顶的天空已经显得格样的亮堂。清新的感觉在流动的空气中飘逸着,严臻宇不禁贪婪的深深吸了一下。抬眼远眺,正东方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和老君山遥遥相对,那边的雨似乎还下得很大,水雾、烟雾缭绕着裹住远山,一片朦胧,让人生出一种极目远山何处人家的沧然的感觉。
“可怜了这些桃花!”王思巧忽然很伤感的说。
“春雨有情亦无情,谁怜花落知多少。”严臻宇收回目光,顺着王思巧的语意望十多米外的桃林看去,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种与年龄不怎么相符的苍凉的悲悯。看着粉红褪尽枝头摇曳的一片桃树,看着地上厚厚积着的一片憔悴,他想起了小时侯读过的《红楼梦》,昔日的黛玉姑娘若是仍在的话,一定会吟出比《葬花吟》更多伤感的词来。
“桃花易衰似情郎,”作为生长于乡野易开易谢的一种花,古往今来对它一直褒贬不一,但严臻宇对桃花从来都是赞赏有加的。虽然它绽放的时间那么短暂,虽然它开出来是那种很俗气的粉艳,但在他眼中却有别样的一种美,不象腊梅一样迎冬怒放,也不象重阳菊那样艳影垂怜,它借着明媚春光,把少女含羞的情怀在温柔的春风里轻轻倾诉。桃花其实更是一种有情花,古人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又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这落花、这落红的所指严臻宇总觉得是针对桃花的。
可是一场雨终究夺走了这一林桃树的千种风情,虽然有“化做春泥”的隐然的安慰,但伤感是不可避免的,严臻宇和王思巧这两个本就多愁善感易惆怅的人自然更是无尽嗟叹。关乎一场雨带来的欣然就不禁被一些令人感伤的色调涂抹了,两个人突然沉默了,象是看懂了彼此眼中蕴藏的内涵,是啊,人生又何尝不正是如此,有几个人,有几件事,又是十全十美不可挑剔的呢?
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严臻宇有些不舍的送王思巧她们上了回城的中巴车,自己就顺便留在了家中,陪一陪母亲。
晚上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严臻宇躺在床上,马上就进入了那种难以言传的意境中,欢娱、喜悦、感伤、惆怅一时间齐集心头,“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按理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该有如此成熟的伤感,但自小酷爱古文学的他在骨子里对那种别具一格的忧伤情怀触类旁通,古人的悲情妙句,他常常觉得对自己恰如其分。
想起了父母亲对自己日渐增长的失望与不满,想起亲朋邻里对自己日益疑惑的眼光,想起了王思巧几个月不曾理他时的黯然心伤,想起了那个鲜血四溅的傍晚,想起了“许猛”加刀于头上的刻骨仇恨,想起了与李志远他们之间欲罢不能的关系,恩怨情仇在黯然长叹与咬牙切齿的相互纠缠中更加乱做一团。男儿的血性使他无法不憎恨“许猛”那张丑恶的脸,也无法抹去李志远一再跟他强调的“有仇不报非君子”的话,但王思巧的柔情却让他感觉到自己其实如履薄冰,只要稍许的差池,必然又会把自己的心事推向暗淡无光的深渊。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命运也好象早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了,可是另一端在哪里呢?在旁人的眼里,这其实是非常明摆的一个选择,可是严臻宇却无法作出最明智的决定,他只是无望的渴望着,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而他终于能轻轻巧巧的重新做回自我。只是他终于还是没有想明白,想重新做回自我其实也并不难,长远的不说,把心事的砝码都加在王思巧那一头就准行。
今天其实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虽是不经意的牵手,可那是一种多么温暖的感觉,真真切切的温柔从她的小手传到他的手,在他的身体里传导那种无法言传的默契,难怪今人古人对于男女之间的牵手总有那么令人神往的描叙。第一次的牵手确实让严臻宇一整天都处在一种无比的幸福之中,可是在夜雨缠绵的潺潺声中,由于对自己人生的迷惘,由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无法逃脱一张乱七八糟的网的笼罩,一忽间,在幸福的背面又生出许多怅然来,幸福来得太快反而让人担忧,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在手心还仿佛留着她温柔的感觉时,严臻宇隐然觉得属于自己和王思巧之间的这种感觉并不会太长久。
九
迷乱的岁月再怎样的不堪,光阴还是毫不留情飞逝而去。春去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高二第一期。
新学期第一天,315班的班主任介绍了两个新来的插班生,当第二个插班生从教室外走到讲台上时,严臻宇愕然了,但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扭过头去看坐在后面几排的李志远时,只见他咬着牙,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根本就没有顾及有人正在观察他,严臻宇也就没再多看;马上回过头来。
来的人赫然正是谭海,当然没容李志远他们回过神来,深知他们与谭海之间有无尽纠葛的班主任先发制人,随即就把李志远、严臻宇、程鹏等几人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斩钉截铁地交代了几条,一是谭海在学校政教处立了保证,决不再招惹李志远他们,二是他们不要玩什么花招想对谭海怎么样,反正谁再闹出事来就开除谁,三是谭海父亲谭老师将担任高二三个重点班的语文老师。
李志远他们面面相觑,象是怎么样也无法接受这事实一般,但班主任好象胸有成竹一样,简单说完最后没忘招待他们一声好自为之就叫他们回教室了。
其实这并不难以理解,谭老师当然有一定的面子让自己的儿子回自己任教的学校当插班生,当然也会把儿子安插在自己执教的班级,虽然不是每个班主任都愿意接受谭海这种“定时炸弹”似的学生,但总会有一两个平时和谭老师关系较铁的同事的,315班的班主任就正好是的。而且谭海和李志远他们只要是在同一所学校,就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既然总要面对,那么315班反而是上上之选了,让他们同处一班,直面相对,这样李志远他们反而要有所顾忌了。
不管怎么样不听话的学生,只要还在那个学校,还在那个班,就会对老师有所顾忌的,尤其是本班的任课老师,班主任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对老师的话有时难免阳奉阴违,但对正道的威严,他们还不敢随意冒犯。所以李志远虽然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冲动,想要不计后果地去搞掉谭海时,程鹏、严臻宇等大多数人都表示反对,都劝他别轻举妄动。尤其严臻宇,更加顾忌在学校闹出不可收拾的事。因此他就划出条条道道更加卖力地阻止李志远,他说那次“许猛”才是罪魁祸首,(事实上他也一直把仇恨记在“许猛”头上,那次如果没有受伤,他严臻宇或许早已经可以从这些江湖恩怨中全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