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玉安也上了一炷香,立在菩萨前,双目闭合……不知心里在祷告什么?祈求菩萨保佑什么?
烧完香,他俩来到“素斋”,要了两碗素面,一盘素什锦,一盘素烧鹅。
这里非常的清雅,一排敞开的窗户面对着北面的西陵湖……城墙、湖水、洲岛、亭阁;东面的南山、树林、天文台……全都历历在目,尽收眼底。
“素斋”里的服务员除了收银台收钱的那位是正式出家的尼姑外,其余大多是从社会上招募来的临时工和一些看破红尘、遭遇不测前来寻求出家的人。菩萨以慈悲为怀!由于政策和实力因素,寺庙不能够随意接纳求以出家修行的人。然而一些固执的妇道人家赖在这里就是不走,寺里又不忍心把她们赶出寺院,只能一边开导她们,一边让她们干些活,以菩萨之心感化她们,以求慈悲为怀,收敛身心,免于剃度。她们身着白衣蓝裤,端着盘子,在“素斋”里招待那些前来寺庙烧香许愿或游览的香客和游客。
“人,还是出家的好,万事一了百了。”她感叹地说道。
“你想出家?”汤玉安一笑。
“如果允许出家的话,我真想出家当尼姑。”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够资格出家修行?”
“像我这样的人,或者看破红尘的人。”
“都不够资格。”
“为什么?那什么样的人才够资格?”她茫然地问道。
汤玉安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碧螺春茶,说:“真正具备资格出家的人,并不单单是看破红尘,遭遇不测,而是情绝,意尽,只有这两种人才够资格出家做僧人。而你,一没绝情,二没尽意,只是受到一点委屈,遭遇一点不测,根本没资格出家,也不具备修行的条件。你说是不是?”
她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出家修行要求还蛮高的?难道非得情绝,意尽,才够资格出家修行?非得出了人命案……她不敢再往下想,愈想愈伤心,愈伤心就愈想哭泣。
素面和素菜全都端上了桌子。
“你还没回去啊?”瞧着端盘子的女服务员汤玉安惊奇地问道。
女服务员的脸儿僵硬地一笑,摇摇头走了。从外表看来,她三十岁有余,灰白色的脸孔没一点儿血色,像长期见不到阳光似的。满头的黑发好像并不是先天就长在头颅上,而是后天罩上去的。她并不十分的漂亮,但颇有一番姿色,如果加以打扮,一定也很迷人。
“你认识她?”她问汤玉安。
汤玉安点点头说:“你看她多大年龄?”
“三十岁。”
汤玉安“扑哧”一笑,晃了晃脑瓜子:“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她惊愕地略张了张嘴唇。
汤玉安告诉她,这女子家住苏北农村,十六岁那年,和本村一位同族、同性的男子谈恋爱。可好景不长,两人的艳事被村里人知道了,他们违反和触犯了族规——‘同族、同姓男女不得通婚’。男方家反对,女方家也反对,村里人更是闲言碎语,恶意中伤。好端端的一件事情由于族规和男方的懦弱与屈从给吹了。打那以后,这女子闭门不出,不见任何男人,更是怨恨男人入骨三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执意要出家当尼姑,来到白塔寺。寺里一直不肯收留她,不肯为她剃度;并劝说她回家,重新生活。谁知,她还待在这里,快半年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这件事,还是汤玉安的妹子汤玉沁的一个同学在市民政局宗教科工作告诉他的。那一次,兄妹俩陪同外公外婆来白塔寺拜佛求神,正好遇见该同学在处理此事。当时,汤玉安和汤玉沁还劝说过那女子。
此刻,她联想到自己,处境和遭遇与那女子大相径庭。虽说她没有族规、村规的约束,与魏思林既不同村,又不同姓,但是与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共同遭受世俗的压制和欺凌,遭受社会的制约和父母的反对!这与族规、村规岂不一样吗——大同小异,半斤对八两。
“她既然已情绝、意绝,应该够资格出家修行为何不让她出家呢?”她疑惑不解。
“我也不大清楚。”汤玉安两手一摊。
“你问问她?”
汤玉安犹豫片刻,朝那女子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好在吃饭的游客不多,店堂里并不是十分的忙碌。那女子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等待和观望客人们有什么需求。她快步走了过来,询问还需要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了?”汤玉安和蔼地说道。
那女子一惊,愣了一下神。
“你来快半年了吧?寺院准你出家修行吗?”
女子摇摇头。
“为什么不让你出家修行?”她急忙问道。
女子低垂额头,一声不吭。
“你为何选择出家?”她又换了一个话题。
女子抬头,两眼呆滞地望她,脸孔像石膏,假面一样僵硬,透露出旺盛的生命力曾经横遭过一场暴力的摧残;那紧咬的嘴唇微微颤栗了一下不动了。一种凄楚的微笑,一种一些女子应付无法解决而又难以启齿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掠过,告诉你——这张脸孔没有幸福,而是压抑和孤独。
女子忽然转身离去,回到原来的位置,像雕塑般地竖立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外。
“她怪可怜的。”她怜悯地说道。
汤玉安点点头说:“是啊!”
这工夫,她好像已经忘掉了自己所遭遇的痛苦,开始怜悯别人了。脸上表情也不像刚来时那样的凄楚,深深的绝望,现在已改变为素有的瓷白色,与浅紫色的伤痕融合一起,别有一番趣味。
“你相信神,相信命运吗?”她问汤玉安。
汤玉安摇摇头,说:“我既不信神,也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相信神,也相信命运。”她感慨地说道。
“别糊思乱想了,还是回家吧!”
“我不回去。我没有家。”她目光呆滞地停留在窗外。
“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话音停顿了片刻:“你父母信任我才委托我教你钢琴,而我问心有愧,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我对不起他们!”声音抑扬顿挫。
她微张着嘴唇,脸上神情由于心脏的痉挛一时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归宿。
“你年岁还小,刚刚走出学校大门,对社会一无所知。许多事未经历过,不能只是凭着性子而不顾及别人。你不出事便罢,出了事谁为你承担责任?为你背黑锅?你总不能将这些责任全都……”忽然,汤玉安停住话音,好像话中有话,意中有意,更有一层委屈,难以启齿。
“这是我自己的事。责任由我一人承担,与他人无关。”
汤玉安的脸容一下子陷入了窘况中,并且持续不变。他喝了口水,默默抽了口烟,已消除内心的骚动。
“看不出来,你性格蛮倔强的。”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她歉意地说道。
“你不回家,那住哪儿呢?”
“我住单位。”
“单位?单位同意你住吗?你又不是家住外地,或者家庭人口多,房子不够住。你们家那么大房子,单位来人一看,没门。怎么办?”
她两眼凝滞不动地望着汤玉安,一时说不上话来。
第六部第八十八章
自打女儿离家出走后,家里并不是十分的平静,欧阳天和妻子吵了一架,他责怪妻子平时没管教好孩子,妻子埋怨他整天忙于工作,对儿女没尽到责任。
可是话又说回头,其实,夫妻俩已各自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不管采用何种方式方法教育孩子,儿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大女儿现在部队是个文职人员,从事军事报务工作,并已成家立业,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小俩口准备明年添个孩子。女儿想要个男孩,女婿到挺随便,生男生女一个样。为这事,欧阳天曾训斥过女儿,说她迷信封建,重男轻女。
大儿子正在部队服役,现在是个副连长,听说过些日子就要提升连长了。不过,大儿子一直想转业到地方上工作,欧阳天却不同意,说地方上工作没出息,没前途,远没部队受人尊敬,提升得快。一个男人应该志在四方,更应该献身于国防事业,保家卫国。
小女儿现已大学毕业,并已正式分配了工作,成为国家一名工作人员。
小儿子正在念高中,明年毕业。欧阳天准备让他报考军事学院。
像这样的家庭,儿女们个个出类拔萃,整座城市又有多少人家?了了无己。这全是他和妻子的功劳。然而,他们生育了儿女,抚育了儿女,培育了儿女,儿女们却不听话,更是不知足地与他们抗争!好像仅凭儿女自身的力量和自身的本领就能够丰衣足食,前途美好。有些儿女更是技高一筹,用父母的“矛”戳,父母的“盾”,以此达到目的。
世界在变,社会在变,人也在变。过去,他们那一代人为了一种思想,抛颅头,撒热血……现在的年轻人别说抛颅头,撒热血,能够献身于一种思想,能够听从父母的教诲也就不错了。
这一星期,欧阳天并没依照女儿的意思去询问曲晓颖,也没去曲晓颖哥哥的单位与其对质,而是去了宣传处与张副处长闲聊了一番联欢会的事。他问张处长,联欢会举办得如何?有什么好节目?张处长告诉他,联欢会举办得非常成功!节目也很精彩!并夸奖小茜钢琴弹得好。说那天学院还特地把交响乐团的吉它演奏家给邀请来演出。他问那人什么样子,个头有多高?张处长疑惑了:“他不是你女儿的钢琴老师吗?”并把相貌和个头告诉了他。他一下子联想到那天晚上和女儿在一起的那个男子个头比女儿高约半个头。他敢断定,那天晚上他见到的男子就是此人。后来,他又去了一趟汤家,详细核实了一番。
那天晚上,他在云岭路瞧见女儿和一男子在一起,心里着实恼火不堪,都深夜10点了,青年男女站在街上像什么样子,有话不能白天说吗!当时,他并没认为什么,也没当作一回事。光天化日之下,青年男女待在一起,并不能说明他们有什么不规矩之处或者两人正在谈情说爱,说不定那男的是女儿过去或现在的熟人,或者是同学、同事偶然碰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虽说他很气恼,可恼火归恼火,但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前斥责他们。他骑车打反道悄悄驶了过去。当他回头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