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她问道。
“40块钱。”
“这么贵。……我一个月的工资。”她伸了一下舌头,不敢想象。
“你想吃什么?”宿丽娜问。
“我真在这里吃饭啊?”
“这有什么,老同学难得见上一面。”
她发觉宿丽娜变了,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不像过去那样傻乎乎的,不拘小节。性格上到还是老样子,豪爽,想到那说到那,毫无保留,没一点儿心计。
“尤键去广州,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忙是忙了一点,不过,也忙不了多久,等尤键安定下来,我也用不着忙了。”
“公司待遇好吗?”
“待遇还可以,月薪二百块钱,就是没住房,住集体宿舍。就为这,尤键才没过去。现在公司答应帮我们租房,房钱,公司出一半,我们出一半。”
“你过去也在尤键公司工作?”
“是啊!虽说我和尤键被学校开除了,大学没毕业,但所学专业却是冷门专业。现在国家正在改革开放,广东是试点,那里需要大批外语人才,更何况,我和尤键的英语水平也不赖,只是没拿到文凭罢了。明年成人高考,我们去补考一下不就拿到文凭了吗。”
“一点不错。”
“不过和你比起来还差一节。毕竟你是国家包分配,吃政府饭,干部待遇。我们是受聘人家单位,吃自己的饭,干得好工资拿得高,待遇好,干得不好,分文没有。”
“我正准备辞职去深圳工作。”
“你辞职?犯什么傻啊!我们是没法子,被学校开除,走投无路才这么做。你放着铁饭碗不要,是不是头脑有病啊!我想进国有单位还进不了,你却辞职……你是不是说风凉话?”
“真的,我没骗你!我准备辞职去深圳工作。”
“好了,好了,我不听你说故事了。”宿丽娜打断她的话说:“你爸爸是高干,不是普通贫民百姓,他会同意你辞职?”
“他是他,我是我。”
宿丽娜笑了笑,没作声。
不一会儿工夫,饭菜全烧好了。
“你和尤键领结婚证那?”
“岁数不够。尤键二十二岁,我二十一岁,两人年龄加起来才四十三岁,街道不批准。我们农村不管,女孩子只要年满二十,就能领结婚证。”
“你和尤键住在一起街道不管吗?”
“刚开始管,现在不管了。管有什么用,我和尤键既没工作,又没单位怎么管法?不像在学校或者有单位。现在同居的人多了,以后还会形成潮流。在国外,大学生只要不生育,才没人管你同居不同居,做爱不做爱呢,学校还专门设有避孕用具和药品出售。……要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学人家外国人。在农村,女孩子十八岁结婚,二十岁生孩子,而大学生,二十大几的人却不能够与心爱的人亲热,做爱,对生理、性和生育,一窍不通,简直是误人子弟。我和尤键就是时代的牺牲品,时代的替罪羊。”
“你说男女应该不应该同居?对不对?”
“应该。对。”
“为什么?”
“男女结合,为了三件事:做爱、生育、生活。没同居过的青年男女对此一窍不通,婚后经历了此事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比如性冷淡,不生育,生育障碍等等,这些因素会困扰着夫妻之间的感情和未来生活,到头来,夫妻吵架,闹离婚屡屡皆是。如果婚前同居,这些毛病和症状就会暴露出来,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假如夫妻感情好,情意深,无缺陷的一方就会谅解、宽容有缺陷的一方,夫妻感情依然如故,不会遭遇危机。相反,双方就会分手,有缺陷的一方自觉愧疚,无话可说,因为责任在他。”
“这不是不道德吗?”
“道德?什么叫做道德?利益——符合自己的利益就叫做道德。……不谈这个,谈起来叫人心酸。”宿丽娜转开话题,问:“唉,你谈对象了么?”
她心里一阵惊颤,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宿丽娜嘿嘿地笑起来,说:“你的脸孔已经告诉了我。”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原先那平滑晶莹,端庄秀丽的脸孔现在变得苍白,脸轮廓消瘦了一圈。
“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军人还是干部?”
“什么都不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你父母反对吗?”
“当然反对了。”她说。
两人谈了许久,谈了许多,从学校谈到社会,打过去说到现在,从工作谈到婚姻……不过,她并没有把自己遭受强暴的事说出来,守口如瓶。
现在,她心里虽说还依旧苦涩,但是心情相对要比下午平静了许多,身躯和身心的伤害也不像魔鬼般地诱导她走向死亡的边缘。
宿丽娜挽留她,她想想还是回去。不管魏思林多么的无情无义,多么的残酷,事情总该有个了断,逃避、指责、埋怨以至愤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惟有面对现实,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七部第一一零章
这两天,她没和魏思林说过一句话。魏思林主动与她搭讪,她却置之不理。魏思林脾气也很倔犟,既然她不答理他,他也无话可说。
每天,她依旧上班,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午饭,下午下班,也不急于回清目路28号,而是在外面小吃店要上一碗馄饨当晚饭。吃完馄饨,再去商店逛逛,街上走走,以此来消除身心的疲乏和哀伤,省得回去后心情不好,发起火来弄的别人难堪。
那天,在宿丽娜家,她没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也没告诉她自己结婚了,正在闹矛盾。她撒了一个谎,说,父母反对她和男朋友谈对象,自己想搬出来住。宿丽娜说,那就搬到她这儿来住,她一个人又寂寞又孤单,两个人合住好有个伴。当时她没答应,说,等考虑好后再说。
不管怎么说,罪过不在魏思林,不应当由他来承担这一切。汤玉安是一个罪恶者,她和魏思林都是受害者,只不过魏思林中了邪,被汤玉安操纵了,黑白不分,恩情难辨。倘若没有汤玉安的强暴,她不会当着魏思林的面指责漫骂汤玉安,魏思林也就不会扇她的耳光子了。现在细想一下,心里很是后怕,事情迟早一天会发生,即使这次汤玉安不强暴她,总有一天会这么做的。到那时怎么办,是甘受凌辱,甘受强暴,还是谴责,辱骂汤玉安,到头来结局还不是一样。汤玉安说过,死不瞑目。
当初,曲晓颖就提醒过她,让她三思而行,她却当作了耳旁风,没有加以重视。她一直认为,汤玉安是一个光明磊落,无私无畏的人,不会强人所难,夺人所爱。即使他“爱”她爱的如痴如醉,忘乎所以,然而魏思林毕竟是他的学生,好朋友,更何况,自己从未向他表白过“爱”,也没说过将来一定会嫁给他。他纯属自作多情,害人害己,这不跟无赖一样吗!
“好汉怕赖汉,赖汉怕亡命之徒”。汤玉安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他不但耍无赖,而且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亡命之徒,与这样的人论理,论道德,简直是对真理的亵渎。即使把他送上法庭,告到警察局,罪过还是由她一个人来承担……
真正的罪恶,不是谁的身心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而是面对罪恶却毫无办法地去惩罚罪恶。
现在,她别无选择,惟一选择就是与魏思林离婚,离开他;假如不这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魏思林一旦知道事实真相,一是不相信,二是不会放过她。在魏思林理念中,不管妻子是遭人凌辱或强暴,还是妻子在外偷情,都是妻子的罪过。女人不风骚,不自重,男人怎么会对她做出那种事情。外面女人多的是,男人为何不选择别的女人却偏偏选择你!说的你哑口无言。
“我们离婚吧!”
“为,为什么?”魏思林脸色苍白。
她低头无语。
“我对不起你,不应该粗暴地对待你!更不应该打你!我向你道歉。”话音停顿片刻:“然而你知道我的苦衷吗?你可以侮辱我,侮辱别人,但你不应该侮辱汤玉安。他是我的恩人!就像许兴雄、夏健荣他们一样,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无私地帮助过我。我欠他们的情。俗话说,有恩必报!”
她越听越来火:“你根本就没爱过我。”
“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爱你?我如果失去你将会死去。”
“那汤玉安呢?你失去他还不是照样为他死吗。这种幼稚、骗人的鬼话,谁相信!”
魏思林哑口无言。
“既然汤玉安是你的恩人,你为何不与他过一辈子,去报你的恩,甘当他的奴隶,服侍他一辈子。”
“人不能没有人性,没有良心。”
“你为了别人伤害我,这也叫做人性、良心?”
“他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啊。”
“这是你的想法,不要强加到我头上来。”
“他不也是你的恩人吗?”魏思林蹊跷了。
“那我父母也是我的恩人,他们生育了我,养育了我,你对他们出言不逊,那我就可以粗暴地对待你了?”
“这是两码事情。”
“你这是强词夺理。”
“好,好,好,我强词夺理。我只是不明白的是,以前你是那么地崇拜汤玉安,信任汤玉安,为何现在……我就弄不懂了。”
“哪天你能辨清是非,弄清你我,你就不会这么粗暴地对待我了,也不会这么愚昧无知。”
一番话把魏思林说的两目圆瞪,火冒金星,牙齿“咯吱咯吱”地响,恨不得再扇她一耳光子。
瞧着魏思林被震怒的样子,她并不感到畏惧,她已经经历过两次这样粗暴的,蛮横的,失去理智的行为。
“我知道,你跟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是,许多事,以前我曾经对你说过,也交待过,毫无保留的。当时,你为何不提出异议,不提出反对意见,现在却斤斤计较起来?你是不是有意捉弄人?”
“我从来就没捉弄过人,而是别人捉弄我。”
“谁捉弄你那?”
“谁都在捉弄我。我酿的苦酒,我自己喝。”说着,她伤心的眼泪“唰唰”地往下落。
“哼,你好像受到多大的委屈似的?”魏思林不屑一顾。
打心儿里,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也不知道她心中的苦衷。她更不想做任何解释。魏思林固执的脾性,简单的头脑,即使你把一切都阐述出来,他也不会相信,甚至认为你是编造谎言,编造故事。
魏思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