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为何这样走了,
连一点母子情意都没有?
不是你不伟大!不是你不善良!
而是孩儿无知……”
幽婉的歌声在吉它伴随下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迷人,犹如在那古老的寂堡里回荡;又像是人们走进幻梦般的原始大森林,是那样的深而幽静;惟有琴声,歌声悠荡。
婉琼的心髓在美妙的琴声、幽婉的歌声吹拂下,像婴儿似的在母亲的怀抱里安然、甜蜜地熟睡了。
这首歌是魏思林作词作曲的,歌曲虽然有些凄凉,听起来软绵绵,但是乐曲却概括了他的整个内心,在向往着什么?祈望着什么?内心的苦痛并不能带给他欢乐,惟有吉它——才使得他欢欣,从痛苦和惶惑中带来欢乐,从欢乐中带给他往事的回忆,未来的希望。
“……孩儿对不起母亲,望母亲宽恕。
如果有一天,孩儿重返人间,
他不会,永远不会愧对您——
我亲爱的母亲。”
婉丽被年轻人打肺腑之中发出的歌声吸引了过去。刚才她瞧不起他,这种人在她眼中像一个下等人。她认为:吉它是流氓琴,是西方世界里那些精神萎靡、意志消沉的人喜爱的一种乐器。例如:美国的“戏皮师”,英国的“甲壳虫”乐队。然而现今中国的一些年轻人也开始喜爱这种颓靡的乐器了,简直叫人不可思议。这标志着这些年轻人的思想和意识的消沉。她就是这么理解和这样想象的,已根深蒂固。不过,这会儿她到失去了原先的傲岸,相似一个观众,被美妙的吉它声吸引了过去。她面朝西南面用探测什么奥秘的眼神斜视着年轻人。
“姐姐,这琴声是多么的美妙啊!”婉琼脸上表露出赞赏和敬佩的容色。她怀着一种崇敬而又好奇的心怀凝注着年轻人。
的确,这琴声、歌声和魏思林的整个神态融合在一起是那样的迷人,勾人心魂。
其实,魏思林并非是那种善于卖弄才华的人,打心儿里他也不想卖弄那种使人迷恋的风情。今天,由于心情不舒畅,特别下午,才五月初的天气,静寂的热气在大地上蒸腾,闪光,闲散而轻柔地晃动,使人感到气温在上升。房间里闷热烦心。再说他本来就在犯愁……自从去过柳教授家后他总觉得自己超越了一定的范畴,如果被人知晓岂不是让人嘲笑。
人犯愁的时候,总想找亲近的人说说话,诉诉心思,可是他又不想把内心的奥秘倒给别人,最后想起心爱的伴侣——吉它,和它说说话,吐吐心思,他这才坐在阳台上,面对苍穹漂浮的彩云弹奏吉它,轻声歌唱。你听,那把吉它发出的音律似乎温和、恳切地对他说:“魏思林,你过分的悲伤和忧愁了。你那使人无法接受,甚至固执的想法应该抛掉,像唱的歌那样真诚的忏悔吧!”琴声、歌声虽然带给他片刻的欣慰,但是,这又好似一股疾风吹过去就不回头了,留下的只是凄楚的微笑。
魏思林停住琴声,托靠吉它了望暮色。
星星从苍白色的天空的远处出现,在太阳西沉下去的地方,晚霞的残辉,尚未消尽,地平线显得更明,更亮,更清湛。圆圆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了东边的半空中;大地已亮起万家灯火,闪烁黄色、绿色、白色的光环,这象征着美好的一天即将过去。
魏思林转过视线,发现有人在注视他,神情陡然变得愀然。他起身走进屋。
婉琼敬佩的笑脸蓦地收住,愣怔那里,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瞅着离去的年轻人……犹如惬意的心情也随着年轻人的离去而一同消失,留下得只是疑云,喟然憾事。打心儿里她真舍不得他离去。在这短短的时辰里,她才欣赏了两首曲子和一首歌,真叫人扫兴,实感遗憾。如果按照她好奇、大胆的个性,真想上前问一问:为什么这样不了了之地中断了这美妙的琴声和歌声?
婉丽却两手趴扶在阳台的栏杆上,远望暮色苍穹。琴声的中断似乎并未触动她。其实并非如此,当琴声停息时,她愣了一下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儿。她伸展一下腰,好像压根儿没在听琴,而是美美休息了片刻。其实,在魏思林弹琴时她不能够正眼看他,只能悄悄侧目而视,这样不会有损她那高贵的形象——一个堂堂的绝佳之人。这种形象对她来说可能永远的这样——永远的傲慢;永远的高贵。
“小妹,把灯打开。”
婉琼萦怀地走进屋,心情激动不止……那高超的琴技,优美的曲调和那发自肺腑之言的歌声还在她耳边荡漾。他是谁?她猜测不出来,她只晓得他令人敬佩,同样令她敬佩无比。她打开日光灯,从挂衣架上取下一把崭新的吉它,轻轻拨动。刚才她发现,那人弹琴时,采用的方法与她的方法截然的不同,由其伴奏歌曲时,按照她的弹法,应该采用“轮指”伴奏,这种方法,音质自然,抒情,清脆入耳;而那人却采用了敲击琴弦,琴弦发出的声响犹如非洲的鼓和南美洲的沙球发出的声响,音质自然纯真,高音明亮,低音浑厚,节奏明朗激昂;这种弹法不但抒情,轻快,而且热情奔放。不过那人同样也采用了“轮指”弹奏,每个音符却是那么的有力,那么的和谐。
她试着弹了一下,力不从心,琴声就像铁簸箕发出的怪声。她放下吉它,噘着薄薄的嘴唇呆滞地瞅着心爱的吉它。
婉丽轻慢地走进卧室,瞧着妹妹的模样儿,冷然一笑。接着,她用嘲笑的一种嫉妒的讥笑的眼神和口气说:“我说你头脑里缺乏音乐细胞吧!”
婉琼抬起面容,忽然起身甩了一下散落的发绺,两眼赌气般地盯在姐姐的脸上:“你又怎么样呢?也不过会拉小提琴吧了,你会弹吉它吗?”
婉丽那本来就显得白嫩的脸颊现在变得愈加苍白:“这流氓琴有什么了不起,我不想学,要是学的话比你强。”她缓过神来。
“算了吧!你还是去拉拉那——杀鸡声的小提琴吧!”
刹那间,婉丽脸色愈加苍白,两手瑟瑟颤动。她万万没有想到妹妹会这么说话——一种轻视自己,目中无人的表现;更是对她高贵的自尊心无情地蹂躏。她觉得自己蒙受了一种耻辱,就像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全身心燃烧。她顺手摘下吊在挂衣架上的鸡毛掸子,像一个赌徒似的冲着妹妹说:“看样子,今天你是吃了豹子胆啦?”她照着妹妹就打。
婉琼也不甘示弱,抄起门背后墙壁书架上的小提琴:“今天我到要领教领教你。”
婉丽吓懵了,再也没有旁的意识比妹妹这种意识更可畏惧,更可厌恶,可是这种意识往往不由自主地活跃起来,使她惶惑、惊骇,望而却步。
原来,婉琼抱着的小提琴正是婉丽最心爱的宝贝。这把琴别说妹妹,平时连爸爸妈妈也甭想动一下,如果谁事先不争求她的同意随便动用的话,那就像触犯了神灵一般,她会无情地对待你,报复你。
然而今晚,婉琼的行动却使得她震撼、恐惧;这一行动把她灵魂深处的那种高贵、蛮横的意识赶得无影无踪,以至成了一只泄了气的蚕茧子。
其实并非婉琼吃了豹子胆,并非没把姐姐放在眼里。由于婉丽清高自大,目中无人,还有那叫人恼恨的语言和语气,一种直接诽谤人的语言和行为,她不能够接受!她愤慨!再加上她憨直、洒脱的个性,形成了这场争议,一场即将演变为暴力行为的争议。
回过头来说,这种双方都使用了冷兵器的争斗在家里是很少发生的。平时,婉琼并不十分计较姐姐的一言一行,有时姐姐说她两句,也无所谓。这不是说她怯懦,而是出于对姐姐的尊重。这一点大出婉丽预料(虽是姐妹,但婉丽并不了解婉琼)。婉琼有一种脾胃:她喜爱、尊敬那些让她敬佩甚至倾倒的人;她有着一种酷似某些男人固有的耿直、心胸宽阔的胸怀,对于那些蔑视、诽谤她;蔑视、诽谤她所爱戴的人,她会毫不客气,毫不留情地向他、她攻击。她那小巧玲珑的身躯一直掩盖着坚韧的性格。刚才,要不是婉丽放肆地嘲笑和羞辱她,她压根儿不会在家里和她争斗。
的确,一个人不会轻意地暴露出自己的强点和弱点,可能姐妹俩都属于这种类性的性格吧。
婉琼怀抱小提琴竖立在卧室门口,眼眶里蕴藏着一团烈火。这双眼睛潜伏着一种双重意味的神色,可是说来也怪,这双重意味又是自相冲突的,一方面显示出大胆、倔强,甚至严酷的神色,另一方面却又惹人怜悯。
婉丽的脸孔面无血色,一双眼睛闪烁冷冷的,一种既愤怒又怯弱的光。这时刻,她心情是矛盾的:她若想达到欲望……那么心爱的小提琴……这可能就是她致命的弱点。她那紧握鸡毛掸子的手在颤抖,这更显示出她脆弱的一面:“一个傲慢的人,内心总是这样的脆弱。”这句话对于婉丽说来较为苛刻的话,那么在今天的争斗中,她就能够达到自己傲岸的欲望。
母亲回来了,瞧见两个女儿的举动,陡然一怔,心里惊恐和愤慨。虽说以前,她也有过这种感觉,但从未在家里发生过这样让人恼火的感受,现在这种感受出现了,她严肃地痛斥了她们。
婉琼一言不发,面容平和安定,表现出羞涩、温顺。世界上的确有这样一种紧张过后的面容,让人人都乐意看她,就像给你无限的温柔似的。她把小提琴放回原处,离开卧室朝厨房走去。
婉丽的脸孔像石膏、假面一样僵硬,嘴唇颤栗。她恼恨地把鸡毛掸子摔在床上,心里忿忿不平。她来到阳台上,漫无目的地眺望天空中闪动的星索。星星像是用不眨眼警醒的目光,穿透黑暗来窥测她心里的秘密。
这场傲慢与倔强、嘲讽与被嘲讽地纠纷结束了,姐妹俩都受到了母亲地斥责,至于谁受到的深度大,看看姐妹俩的表情和神态,确切的说,看看后面就知道了。
婉琼母亲在商业局下属某单位担任干部。以前,她是工厂里的一名普通工人,工作较为积极,再说丈夫又是商业局的一个科长,通过他的权力和关系,把她从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厂调到商业局下属食品厂负责工会和妇女工作。她不足50岁,中等个头,皮肤很白净,面貌轮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