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有事,晚点来。”
“你喜欢芮晓峰吗?”
婉琼的脸颊顿时绯红,像怒放的玫瑰花,透出诱人的香气弥漫四周。她凝望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魏老师,你认识程雨达吗?”
“认识。他在工人艺术团……你认识他?”
她点点头说:“他是你的学生?”
“他是我的学生,和芮晓锋同年学的琴。程雨达和芮晓峰相处蛮好的,合作得也很默契。”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一生中收了二十几个学生,可到头来却背了一身的罪名,唯独芮晓峰和程雨达还记得师生之情,时常来看望我,关心我。”
“你教学生,学生感激你还来不及为何要落得一身罪名?”婉琼茫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脾气不大好,容易得罪人,遭人恨!”
“我不明白……”蓦然,婉琼想起芮晓峰说的话:“是不是学琴目的不明确,实指望拜你为师就能够顺利进入文艺团体,可到头来,目的没达到而怨恨你?”她联想到程雨达,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目的没达到却把罪责全都怪罪到老师头上,背后把老师说得一无是处。这不就是人性的本能吗!魏思林为何不知道,不明白?这个世界就是人利用人,指望别人给自己创造好条件得来全不费力气。
“我也不知道?我总不能保证每个学生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都能够顺利地进入文艺团体吧!那么多人学琴,都想成为一名专业文艺工作者,成为一名小提琴家,钢琴家,音乐大师,实在太难太难,尤如攀登西玛拉亚山。”
“可你成功了。在你的教诲下他们一定也会成功!”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大师啊,有过成功的经验!你用成功的经验训练他们,教诲他们。你用你那套方法难道培养不出第二个魏思林?你不信,别人可相信,而且非常的相信。他们从拜你为师的那天起似乎已经感觉到‘音乐的天堂’在向他们招手。可到头来苦练了一场,音乐的大门并没有打开。他们恍惚,徘徊;怨言一出,怨恨紧接而来,罪责全落到了你头上。”
“这能怪我吗?我毕竟不是神,创造不出那么多的音乐家。”
“这是你的想法。你如果不会拉小提琴,不会弹钢琴,没那么大名气,谁会崇拜你,又有谁会拜你为师?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收了人家的礼物却偏袒别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袒护谁那?”
“偏袒那些成功的学生,像芮晓峰。”
“那是他勤学苦练的结果!”
“这是你的认为!我也会这样认为,可社会上又有多少人会这样理解呢?你那么多学生又有多少人会这样想或这么去做呢?他们不会。他们怪罪你对成功的人用心尽力,对他们却敷衍了事。”
魏思林木然了。过去,他总是诚心实意地说教别人,俨然一副救世主的样子。今天,面对岑婉琼一个比他小10岁的女孩子却显得懵懂不知。
有些问题他不知想过多少回,就是理不出一个所以然,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怪他们没有情意?“人情不在友谊在吗!”这种思想在他脑瓜子里已根深蒂固。“人与人交往是有目的的,相互帮助;相互利用;相互弥补……”孰不知,他更本就不明白。对别人,他不存有戒心和坏心眼儿,他认为别人同样也不存在戒心和坏心眼儿,纵然也就不会怀疑和提防别人了,可到头来做了一个冤大头还在沾沾自喜。
婉琼明白了。打心儿里她愈加敬佩魏思林,爱戴他。他的心胸是那样的宽阔,从来不会为人世间的凡人小事,个人利益绞尽脑汁地去损害别人。
“你懂得蛮多的吗。”魏思林开始赞赏婉琼。
“你接触社会少,我整天同人打交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想说:“你整天沉迷于音乐里,沉迷于赞颂中,怎么会去观察人间的凡人小事呢?”她想了想,说:“魏老师,我想和你探讨一个问题,行吗?”
魏思林点点头。
“我是你的学生,每次上课你说得非常明了,可我总是弹不好,怎么办?”
魏思林想了一下说:“我肯定会耐心地教你,直到让你弄懂为止。”
“甚至陪我一道练习?”
“对。”
“你考虑过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
婉琼笑了笑说:“如果每个学生都像我这样,你能教过来吗?没有疏漏?”
“当然有疏漏啦。有时忙了这个忘了那个。可又有什么法子,谁叫我是为人之师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想一想,我会怎样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学琴,总有聪明和笨拙。聪明的人应该谦让不聪慧的人多学点东西。”
“老师,什么事情养成习惯就没得理说了。每次上课,你手把手地教我,后来因为其他原因你不再这么做了,我练琴是不是挺吃力?遇到这种情况,你知道我会如何想?”
魏思林没做声。
“我认为你偏心,对我不尽心。”
“这怎么可能呢!都是我的学生,我怎么会袒护这个不偏护那个?我岂不成了对人不负责任吗?”
“魏老师,人人都会像我这么去想,认为你偏心!因为你已经让我养成了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惯,没有你我一事无成。一旦那样,怨言,怨恨随即爆发。如果一开始,你对学生不卑不亢,不那么热心,也就不会伤心,痛苦了,更不会怀念他们。世界上所有的教师都像你这样关心和爱护学生,岂不天下大乱。作为一个教师,教师的职责——教师就是教师,学生就是学生,一个教师决不会把学生当作朋友。学生走遍天涯海角,是人,是鬼,与老师毫无关系。学生只是学生,不能越雷池半步,成功以后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朋友啊,再生父母啊,任别人怎么说,自己决不动心。”
魏思林默默不语。他沉思:她为何对我说这番话?是不是我对她粗暴无理?还是我自以为是呢?如果换成我,我就不会这样想,这么做,学生——老师——友谊——情意,多么美好,令人神往。她为何要往那方面想呢?他陷入窘况中。
第四部第五十七章
婉丽和芮晓峰找了大半个医院也没找到柳娴。四病区的人说柳大夫去了脑外科,脑外科的人说她去了门诊,门诊却又说她回到了脑外科,不知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晓峰,昨晚离开医院,你和我妹妹去了什么地方?夜里十一点她才到家?”婉丽跑上跑下地一步也不想走了,坐在门诊大厅的长条椅上小息片刻。
芮晓峰搓了搓双腿:“我们去了清目路……就是魏老师原来住的地方。”
“你们去那里干吗?”
“婉琼想看一看魏老师以前住的地方,没其它意思。”
“你们谈了什么?有没有谈到我和魏思林?”
“没有。”芮晓峰摇摇头说。
婉丽一直提防着芮晓峰和婉琼,生怕芮晓峰一时的兴奋泄露了她那精心编造的谎言;谎言一旦被婉琼识破,其后果不堪想象?
昨晚离开医院,他俩鬼鬼祟祟的,她怀疑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举动,一直留神着他们。后来,她遇见了一位久未见面的老同学,鬼使神差地把她拖到一旁畅谈了半个小时,她恼火不堪。可碍于情面,又不能断然拒绝这难得的一见。等她回过头来,芮晓峰和婉琼早已人无踪影。她大为恼火,匆忙赶到家。回到家,婉琼并没来家。她心急如焚,又外出找寻了一番,并去了芮晓峰家。她见到芮晓峰的母亲,撒了一个谎,说:“朋友委托她帮忙找一个小提琴老师,她和芮晓峰分手时忘了这件事情。”待妹妹到家,已是深夜时分。她仔细探测了一番,婉琼还是老样子,一无所知!
“你和婉琼谈没谈到你俩的事?”她紧追不舍。
“没有。我们只谈了魏老师的病况和他的过去。”
“过去,过去谈了什么?”
“魏老师怎样学琴,教琴。他如何对待学生,学生又是如何对待他。”
婉丽明白地点点头:“他的老师不是乐团的汤玉安,汤指挥吗?你见过?”
“见过,他还指点过我。”
“他为人怎么样?现在哪儿?”
芮晓峰困惑了:怎么,魏思林没和她谈起此事?不会吧!他逢人必谈汤玉安,诉说对汤玉安的思恋之情。忽然,他醒悟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魏思林“惆怅”还来不急,怎么会谈起老感觉呢!
“魏老师非常崇拜汤玉安……”芮晓峰像说书般地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人打找柳娴算起,已过去一个多小时。他俩中断了谈话,决定再去脑外科寻找一番,如果寻找不到就回病房。
来到脑外科,无意间听见里面有人在议论魏思林。
“……乔主任说,魏思林患得可能是恶性肿瘤。”这是女人的声音。“不会吧!检验报告还没出来怎么能断定是恶性肿瘤呢?”说话人,男性,岁数和乔杉差不多。“梅主任,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问乔主任。”“我们梅主任是魏思林的崇拜者,他当然不相信喽?”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我不相信?推断总归是推断,惟有仪器才是最科学的论证!不通过科学论证轻而易举下定论……”“通”房门被关上了。
听到这里,芮晓峰浑身的血液加快了流速,以至神经都在颤抖,麻酥酥的;脸孔陡然变了形,一脸恐惧的样子。婉丽差点儿惊出声来。她精心绘制的美好的情梦,瞬间化为污泥。她呆滞那里简直成了残缺的雕塑。
既然柳娴知道魏思林的病况为何不告诉大家?婉丽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怪不得柳娴好像哭泣过。她为何隐瞒病情?是不是像梅主任说的那样还未最后确诊!
“你听到了吗?魏老师得的是癌症。”芮晓峰满心的苦痛。
“还没最后,确……确症呢。”
“这怎么办?”
“这怎么办?”
两人恐慌要命。
婉丽的眼睛被泪水润湿,眼泪似乎顷刻间就要倾泄下来。
“刚才那个梅主任不是说‘还没最后确症吗?’再说如果真像说的那样,柳大夫一定会把实情告诉大家。”芮晓峰竭力抑制情绪安慰婉丽:“柳娴不在脑外科一定在病房。我们回病房去,见到她真相就大白了。”
婉丽和芮晓峰强忍着内心的苦痛,朝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