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姑姑佝偻着腰,在锅边儿忙碌的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姑姑头发里的丝丝白发也看得清清楚楚,我的心诧异地一颤,姑姑可比我的父亲小好几岁呢,看上去竟比父亲还要苍老了。她穿着宽大的枣红色套装,还是十年前的样式,显得更加老气,姑姑向来不怎么在修饰自己上下功夫,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她的丈夫和孩子,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关注自己,她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弃了,自己的事业,高升的机会,甚至独立的人格。跟所有的中年妇女一样,一过四十,她的身材就像吹气球似的鼓起来,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窈窕高挑。这样的姑姑,怎么能够拴得住丈夫的心呢?
姑姑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是我常常为她觉得委屈。姑姑,其实也是寂寞的吧?晨晨
自从因为珏与她争执过后,也不像以前那样常回家看她了。而她的丈夫更是把家当成了旅馆,一天三顿饭是常年累月地在外面吃,三天两头才回来睡上一觉,每次回来都是深更半夜,以前我也跟姑姑一样地相信他工作忙,应酬多。可是,自从让我撞见那丑陋的一幕,我才知道,那个男人不过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得晕头转向了。
“姑父回来吃饭吗?”那个男人,可有收敛?
“他没打电话回来。”姑姑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有异样,“不用管他,他工作忙。”
工作忙?还是忙其它?我冷笑。姑姑真是一个天真的妇人,或者还是,她了解一切却哀伤的接受这种命运,抱着卑微的希望。
犹豫着,要不要把知道的一切告诉给姑姑?可是,这个软弱的女人承受得了这一切吗?以她单纯简单的头脑,恐怕连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学不会的,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养不允许她这样失礼。那么四积阴功五读书?然,她的目光又没有那么长远。于是,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只会更加可怜巴巴地卑微地讨好她的丈夫,忍耐下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在她以为。
所以,不能,绝对不能告诉她。
这么想着的时候,姑父竟回来了。
一听到门响,姑姑立即从厨房里急匆匆地跑出来,迎到姑父面前,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放到男人面前︰“哎呀,你要回家吃饭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好多弄点菜……”
“随便弄点儿什么就行了。”姑父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打断姑姑的唠叨,一转头看到我,他怔了怔,脸色顿时有些阴晴不定,“啊?骆琳来啦?”
我望着他,嘴角挂着警告的冷笑,语气却极礼貌,“是的姑父,难得见您回家吃饭哪。”
“你平时是挺难见到他的。”姑姑高兴地说,“这个星期不知道怎么回事,应酬也少些了。”
是吗?我似笑非笑地看向姑父,他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太自然,看来我的存在不是不起作用的。
“听你姑姑瞎说……”姑父欲言又止,似乎想跟我说什么,我假装没看懂他的表情,转过头跟着姑姑进了厨房,“姑姑,我帮你弄吧。”
怎会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呢?无非就是想知道我是否把我所知的说出去吧?可是,即使是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告诉姑姑,又怎么会让你知道呢?看着对不起我们的人在忐忑不安中过日子,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好啊。”姑姑高兴地把空手菜放到我心里,“先摘菜吧,你姑父回来吃饭我得多准备几个菜,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
这就是一个把丈夫当成了自己的一切的女人的命运。无知的女人!或者说,她选择无知?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幸福,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那就让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吧,为什么要去打破别人的美梦?谁也没有残忍的权利,清醒不一定快乐,能懵懂地活着是佛祖的慈悲。
第十四章
今晨还是阳光明媚,晌午的时候老天就沉了脸,吃过午饭,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雨下得并不太大,但也不是稀稀疏疏的蒙蒙细雨,秀山牧场的雨景有个特点,便是一下雨就会起漫天大雾,远处的景是看不着了,天地间只余了白茫茫的一片,即便是在咫尺之间,物体也只有个隐约的轮廓,行走在这里的环境里,仿若来到了九重天般的令人恍恍。到下午的时候,雨势开始狂暴,浓重的白雾才略散了些,推开我办公桌左手边的窗户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江对面的景色,不由有些怔了。前两天天气很好,江那边的山水也看得很透彻,那是我见惯的风景,也觉得没什么稀奇。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了,因为下雨的缘故,山下的长江已经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当中,江对面的山连绵起伏,俨然一幅泼墨山水的势头,绿是见不着了,只余了黑白灰︰黑山、白云、灰雾。深深浅浅的黑,深深浅浅的白,深深浅浅的灰,却素得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水墨画的耐看,便在于此了。
我倒是很想就这样开着窗户看风景的,可惜冷风乍起,只得避着风头关上窗户,继续埋头在我的库存报表里。工作是日复一日的千篇一律,偶尔的点缀是我与着那目光邪邪的男子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这方面我早就具备了动物一般的机警与敏税,那源自女人最原始的一种本能。我乐于见到男人们一次次猎捕失败后的沮丧与垂头丧气,那种由我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们制造出的挫败时常令我产生出莫可名状的快感,在这样的快感中,我全身的四肢百骸都会产生出一种类似打摆子的妙不可言的轻颤!呵骆琳,看你是多么变态的女人。
如此,接到男人恼恨的电话似乎早在我的意料当中,因为这种沮丧和挫败终会有不耐和到头的时候。
“骆小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声音听起来倒是彬彬有礼,只是那搁电话的粗暴令我知道,今次要摆脱他绝非如此容易。
搁下电话,我若无其事站起来往外走。从总经办到于副总的办公室,得走出短短的走廊,从大堂上二楼,再走到走廊的尽头。当然这其间我会遇到很多人,所以我故意走得很招摇,幸好我今天穿了高跟鞋,细细的鞋跟敲击在大堂黑漆漆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夸张的“嗒嗒”声。
敲开于副总的办公室,我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伫立在窗前的男人。
“坐。”他望着窗外,并不回头,指间的烟雾缭绕而上。
我关上门,坐到了沙发上。不说话,沉默地打量着宽大的办公室,三人组的米色真皮沙发,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小巧的功夫茶具,一个大玻璃烟缸。沙发的一边立着一台饮水机,另一边立着一个奢侈的柜式空调。我忍住笑,空调相对房间来说显得太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冻上一天,骨头缝儿里都降了温,晚上回家就把自家的电全省下了。
沙发对面几米处是一张气派的办公桌,配有舒适的真皮软椅,桌上办公用品一应俱全,软椅后是一溜儿的文件橱,侧面的墙上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颇具神韵。另一侧是巨大的玻璃墙,从头到脚嵌了一整面儿,窗明几净,若不是玻璃与玻璃之间的支撑,几乎会让人产生那一边没有墙的错觉。窗外的风景和从我办公室的窗外看过去略有不同,连绵起伏的大山全被白雾笼了,只见到小小的两处山尖,像是汪洋中的两座孤岛,只是那洋变成了乳汁般的白色,更显得那岛与众不同的神秘。就像是一个乳汁丰盈的女人,被白花花的奶水淹了身子,徒留了两座乳峰。
略矮处那座山上有一座塔,是我一来秀山牧场就发现了的,只是平时没发觉有何吸引之处,今天它笼罩在白茫茫迷雾里,便显出它的美来了,我这才发现,那塔竟也是白色的。
最后,我的眼光落回窗前那个男人的脸上。这样说不太准确,因为从我这个位置,基本上只能看到他一小部分侧脸,表情自是看不清楚了,只感觉神情莫测。
男人抽完了烟,把烟蒂直接甩到了地上,用光可鉴人的皮鞋狠狠地揉碎。我的沉默令他感到有些恼怒,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的某些特性,这种令人反感的镇静和冷漠是多数人难以对付的,即使是这位位高权重的于副总也一样。
“你说!”他转过头,狠狠地盯着我,声音十分刺耳,“要怎样才可以得到你?”
我的唇边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早知道这男人已经忍不下去,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单刀直入,“我不明白,于总可是要炒我的鱿鱼?”
“炒你?呵不……”他的目光犀利起来,带着一丝微怒,“也许我可以调你过来做我的秘书。”
“我是王总经理的秘书。”我淡淡地提醒,“于副总!”
他笑,看着我的眼楮带着细玩慢赏的神态,“如果我要你成为我的秘书,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倒是真的,只是,若他以为这样便能战胜我,便错了。
“我似乎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冷冷地望着他,眼光像是蒙了一层薄霜,我微笑着嘲讽。
“似乎……只能如此。”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一个男人做无力的抗衡是件愚蠢的事,何况这个男人是你的上司。”
难道他就没想过我会辞职吗?我愕然,竟会有如此自以为是的人。也许他以为我十分迫切地需要这份工作吧?不然不会对一份才三百五十元工资的工作甘之若饴。可他不知道的是,拜我的好习惯所赐,即使是把我立即丢到马路上,我还是能够心平气和地过上好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和上司关系不好,将来会很不顺利唷。”看来他误会了我愕然的表情,语气听起来有些自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如何权衡。”
这头自以为是的猪!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眼波流转间,尽是轻蔑,面上却带着嘲讽的微笑,“那我只好等调令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耸耸肩,自以为潇洒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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