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使力移动位置,却不经意地碰到温热的物体,晃眼过去,印入眼帘的竟是一张苍白憔悴的俊容,下巴展露而出的胡渣显现出主人的辛劳及疲惫。
他记得,他一向是将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不曾让人见过如此邋遢的模样。而今,究竟是怎般的折磨,让他宁可丢弃自个儿的洁净?不在乎一切的表相将自己丢入如此骯脏的泥沼里。
是……为了他吗?
思及此,眼圈儿一阵酸涩,心下为着眼前的男人难过,骆凌不觉地啜泣起来。
他哭,是为了元昊炵,也是为着没有让自己远离尘世而哭,他的苏醒再一次地验证了自个儿的无用。
他连想求得永恒的安眠都是妄想。
因此,他哭了,再也不隐忍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哀切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空间,也将本是浅眠的元昊炵给唤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元昊炵便见大哭的骆凌,内心是高兴又兴奋。老天终究是厚待他的,没将他的Blueboy给带走。
不问任何哭泣的理由,他挨过身去,一把将骆凌给搂进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搂着这个令他万分怜惜的泪人儿,企图抚平心里震荡的那根弦,如此绝望的悲伤哀恸,听了恐怕也要心碎。
「不要哭、不要哭……」呢喃着,双唇轻温覆上,他不断地亲吻着脸庞滚滚而落的泪晶,如此地小心翼翼,怜惜不舍成了情不自禁,伤心欲绝的泪落入嘴里,尝得了同样的苦涩。
不管那声切低沉的呼唤,骆凌仍是一直哭着,抖大的泪珠宛如钻品般洒满了整张小脸,眼圈与鼻尖皆是哭得通红,彷佛藉以这激动的表现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可谁又能深切地看透,其实,他内心里的那根弦早已断裂。
那里,只剩下流泄出来的血液,温热的流淌逐渐冷凝……
难过着,他流泪,原以为对母亲的思念已经淡泊,但是没有,他依然朝思暮想地挂念她,这是一种何等的不由自主,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由变生根的矛盾,悲痛欲绝的无奈。
于是,骆凌停止了哭泣,咽着泪水,迎上那张焦虑不舍的脸庞,像是对着他人也像是自语,小嘴不断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致歉着,泪水仍旧缓缓落下,纵使他已极力克制。
「你不必对我感到抱歉,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反手一扳,元昊炵抚摸着那苍白柔润的脸庞,深眸中带着微微责备,问道:「和我说,为什么想死?」
「我……不是想死,而是休息。」挣脱元昊炵的怀抱,他偏过头,声音细如蚊蚋。
闻言,元昊炵忍不住皱起眉头,从骆凌不敢正视的神情知晓他把真话都吞下了肚,嘴上说的,全是修饰过后的言语。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他还需要听这表面话做什么?他要的,是那赤裸裸的真心话。
「凌,你到底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和我说实话,好吗?」
「反正……一切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好好的休息,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为什么……」抬起头来,骆凌满脸泪痕的询问着。
元昊炵无语,凝望着他嘴边淡不见影的笑容,心头便不由得一阵紧缩,那双带着泪水的眸子是如此的清澈晶莹,却又充满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到底是怎么样的悲哀,让他将自己逼到绝处?到底是怎么样的背叛,让他充满了仇恨?元昊炵不明白,只是看到这样的骆凌,他心如刀绞,开始厌恶这样无能的自己,甚至憎恨那些使骆凌变得如此绝望的人。
「……我好累……真的好累……我也不想这样啊……」双手紧握,骆凌仰起小脸,绽开一抹令人眩目的微笑。
「凌!」元昊炵从身后抱住了骆凌。他不要看见那样脱离凡尘、几近绝望的笑容,他知道最深切的悲伤不是大哭大闹,而是麻木,笑容中对任何事物的不在乎才是最让人为之心惊的。
看着他的微笑,元昊炵害怕极了,彷佛下一秒他就会和着笑容一起散去,从来就没有这么心疼过一个人,如今有了爱,却得终日承载着可能会失去他的痛苦折磨。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我只是想要有人爱我、疼我……」反常至极的笑容在骆凌的脸上越扩越大。
父亲的殴打,母亲的背弃,一切一切不堪的过往如同巨浪般袭卷侵蚀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那段打骂的日子,那是一场恶梦,永无止境的梦魇。
所以他笑,只要他带着笑容,就没人会发觉到他的苦痛,也不会再有伤害。
可是……他错了、错了!他的心依然感到疼痛,彷佛快要不能呼吸一样的难过痛苦,再不阻止这种情况他肯定要疯狂。
平静的心湖再度掀起波澜,骆凌发狂地挣扎,甚至伸手撕去左手腕的绷带,一口又一口地咬着那缝合结痂的伤口,使力之大彷佛要将手腕上的肉咬下来才甘心。
「我爱你!」双臂紧缩,元昊炵猛力抱住开始自残的骆凌,哑着嗓嘶吼:「他们不爱你,是他们的遗憾,不是你的错!我会爱你、疼你,直到你厌了烦了。凌,相信我。」
这一番的告白着实撼动了骆凌僵化的心,再怎么样铁石心肠的人,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对于这样为自己默默付出,投入许多无悔的深切情意,有谁能不动心感动?
「凌……」伸展着强劲的手臂,元昊炵任由他在怀里静静地哭泣,安慰残破不堪的灵魂。
耳畔传来一声声的深情低唤,只是让眼梢的泪落得更凶,骆凌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抱,觉得自己的身心疲惫极了,漫漫无边的长夜是无穷无尽的伤痛。
如果一切到了尽头,在那里,会有曙光的出现吗?
第九章
「有事吗?」梁雅惠愕于那如鹰眼般的注视,女人的第六感直觉地告诉她此人绝对来者不善。
「不好意思,今天来府上叨扰,主要是为了些私事。」无事不登山宝殿,不想和眼前的女人多闲扯些什么,元昊炵不假思索地开门见山道:「不知您是否认识一位叫『骆凌』的男孩?罗夫人……不,应该是梁亚娟小姐。」
闻言,身子不自主地震了下,浓妆雕饰的艳容一阵青白交错,她下意识地回避他的注视,吶吶地反驳:「不……我叫梁雅惠,不是梁亚娟,更不可能认识您口中的那个男孩,可能是您弄错了。」
「梁小姐,您确定?」话未说尽,梁雅惠即大声地打断他的话。
「元先生!」目光一敛,她深吸了口气,冷言道:「麻烦请您称呼我为罗夫人,谢谢。」
到了这时候,这女人非旦没有任何的心虚,竟还是这么地骄傲自重。元昊冷悌了她一眼,撇嘴道:「好的,罗夫人,若您所言属实,那么为何我会调查出这一袋的资料?」他自袋子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刻意展现于她的面前,「这里面全是关于一个女人如何地拋家弃子,为的就是求达荣华富贵,甚至在见了亲生儿子后,仍是冷血地不愿相认,应该说,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手里的资料详实地记载着十多年前梁雅惠改变名字前一切不堪的身世回忆,包括她身为酒家女的过去、结婚生子,再来是最后的拋家弃子。
「哼,你究竟想怎么样?威胁我吗?」冷冷地瞪着他,梁雅惠知道纸包不住火,过去的一切是瞒不了多久,但也不能就让现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此随水流去。
她已经苦惯了、穷怕了,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屈辱才爬到目前的地位,如今她已是一个富商的正位妻子,尝得了富贵的甜头是不可能再回去以往的穷困。
要钱,她有,只要他开个数目掩盖所有的事实真相,她是不在乎那么一些钱,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她甚至连女人最重要的青春都赔了去,再多的要求比起她为达目的所失去的还要微不足道。
丝毫不理会她的怒气,元昊炵假似没听见般继续滔滔不绝地陈述:「那自私的女人就这样将儿子留在破碎的家庭,自己却不顾一切地逃出来。为了这样的母亲,那男孩开始封闭自己,默默地承受一切,父亲的毒打、叫骂他都咬紧牙关地挺了过来,好不容易逃出父亲非人的虐待,在一次的偶然下,男孩终于见到了有十二年没儿的母亲,而她却不愿意认他,因此,他崩溃了,发狂了。试想一个只有十九岁的孩子竟要承受如此大的打击,能好到哪里去……」
「住口!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梁雅惠掩耳大叫,旋即回过身,愤恨地看着他,唇色扬起鄙睨的笑,闷哼一声,冷冷地道:「说吧!你想怎么样?」要钱要名,随便开一个条件都好,只要她有能力做到绝对答应。
哼!原来她将他看成了贪心的人,她当他是为了什么实质目的才来调查这些,名利他都有了,依他的能力和声望还用得着他人的接济吗?高傲地仰起下颚,元昊炵居高临下地斜睨,朝她轻蔑的一笑。
「我不想要怎么样,只希望妳能去看看妳的儿子。」提到心中牵挂的人儿,忆想起那灰白的面容,满心的仇恨成了怜惜,他不觉地眼眸转黯,幽幽叹息:「凌现在就在荣恩医院里。」
恍然一惊,她不自觉地脱口问道:「他……怎么了?」话一脱口,她即后悔了。
「自杀,他自杀了。原因,妳应该很清楚。」看着她的惊慌失措,元昊炵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在她狠心地拋弃家庭孩子后,难道这时还会担心自己的孩子现在是过得如何?倘若担心在意,又何必当初不顾死活地拋下他?收拾桌上散乱的资料,他毅然地站起身来,双眉紧蹙,冷冷地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如果妳承认他是妳的儿子,对他还有着一份怜惜和爱,就请妳去看看他,否则,我希望妳日后别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病不容许有第二次的打击。」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说过我不认识那个叫骆凌的男孩,他是生是死都和我没关系!」愤然地起身,梁雅惠终于受不了地朝那转身离去的背影狂叫咆哮。
「若妳不想认他也无妨,就请妳别再出现于他的生活,当作妳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而他也从来没有母亲,倘若因妳的出现而再次让他受到伤害,我保证,受此牵连的不单只是一个人而已。」回过头来,严俊的脸庞有着难掩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