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叶和陆嫣然同时变了脸色。
刘少爷还兀自殷勤地道:“陆姑娘,你不是不接客的么?什么时候改了规矩?这位兄长出的什么价码?老实说,我对你钦慕良久,只是苦无机会亲近,你就看在我一片痴心的分上,给我排个号如何?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不等陆嫣然开口,南宫叶已经大喝道:“住口!你给我听着,嫣然已经从良,就快是我的妻子了,请你们对她放尊重些!”
“她?从良?”吴常贵轻蔑地指着陆嫣然,哈哈大笑,“我听说倚笑楼的陆嫣然是婊子中的婊子,泼妇中的泼妇,狐狸精中的狐狸精,鼎鼎大名的南宫大侠要娶她为妻?笑死人了!南宫兄,我看你是被这狐狸精迷昏了头了吧。”
刘少爷忙呼:“吴兄,”就见窈窕的人影一闪,“啪”的一声,吴常贵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他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颊,愤怒地狂吼:“妈的,婊子,你敢打我?”刚吼完,一只纤纤玉手又迅速地挥向他另一边脸。
吴常贵先前不曾防备挨了一巴掌,可不会再吃亏,身子一偏便捉住了陆嫣然的手腕,用力往怀中带。
南宫叶惊喊:“嫣然。”左手迅速切向他手腕,迫使他放手,将陆嫣然带回怀中,右手反手一掌,拍向他胸口。
吴常贵功夫居然也不弱,闪身躲过,怒骂一声又欺身上来。
南宫叶护着陆嫣然,不想跟他缠斗,施展轻功左躲右闪,只守不攻。
吴常贵以为他仗着名声响亮轻视他,火气更盛,大叫一声居然向陆嫣然出手。南宫叶动作略一迟疑,吴常贵的掌风堪堪扫到陆嫣然,削掉她一截青丝,惊得她哎呀一声。
南宫叶见伤了陆嫣然,心中不悦,喝道:“吴兄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吴常贵挺了挺身道:“别人怕你南宫大侠的名号,我‘浮萍逍遥侠’可不怕。吴某早就想会会你的逍遥拳了。”要知道江湖人最好面子,他的自称“浮萍逍遥侠”,偏偏南宫叶的成名绝技又占去了“逍遥”二字,心中自然不服,正想借此机会分个高下。
南宫叶将陆嫣然放到一边,拱手一礼道:“吴兄请。”
“哼!”吴常贵也不打招呼,出手便攻,两人你来我往就当街打了起来。街上的百姓都吓得躲在一旁,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由门后窗缝探出头来观看,刘少爷也吓得躲在陆嫣然身旁。南宫叶本不欲跟他动手,出手处处礼让,一时之间竟斗他不下。那吴常贵竟不知好歹,连连痛下杀手,把南宫叶逼得急了,出手加了三层功力,将吴常贵逼进一条巷道,虚晃几招,一拳击上他左肩,打得他噔噔噔倒退三大步,跌倒在地。
南宫叶收手回礼道:“得罪。”
陆嫣然和刘少爷赶过来,见那姓吴的跌得狼狈,忍不住扑哧一笑,白他一眼,拉着南宫叶的手道:“走吧,跟这种不自量力的无赖这么多理干吗?”
南宫叶摇摇头,低叹一声,转身欲走。
吴常贵被陆嫣然这一嘲笑,气得火冒三丈,爬起身来,用尽十层功力袭向陆嫣然后心。
南宫叶听得身后风声阴冷,护陆嫣然心切,顾不得力道,急急转身,双掌齐出迎向他的攻势。吴常贵的身子像破布袋一样向后飞了出去,哗啦啦在巷道底端的石墙上撞出一个大窟窿,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两下,喷出一口鲜血。
南宫叶急忙飞身上前,提掌按在他胸口,帮他运气,他迎上吴常贵的掌锋时就知道自己出手重了,两人功力悬殊,这一下硬碰硬,他不死也要残。
吴常贵悠悠喘息,咳了好几口血,瞪大眼睛,伸出食指指着南宫叶,费力地吐出两个字:“你、你……”一阵剧烈地痉挛,不动了。
其余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傻了。好久好久,刘少爷才踉跄地奔到近前,用力摇着吴常贵的尸身,惊慌地大叫:“吴兄,吴兄,吴兄。”
陆嫣然小心翼翼地凄上前,怯怯地伸手碰触南宫叶的肩头,颤抖地道:“他,他……”
南宫叶的嗓音低沉沙哑:“他死了。”
“啊?”刘少爷惊呼一声跌坐在地,指着南宫叶,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杀了他,你杀了他。”然后像见鬼似的连滚带爬地逃走,生怕他一掌拍下来也打死他。
陆嫣然腿一软,瘫坐在南宫叶身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并非不曾见过死人,也不是害怕尸首,可是第一次有人因她而死,还死得这么意外,这么不明不白。
南宫叶呆呆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面还有吴常贵喷出的血迹。他茫然自语:“我杀了他,这是第十九个,第十九个。”
“不,不。”她疯狂地摇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否认些什么。
良久良久,她猛地惊醒过来,拉着南宫叶道:“快起来,我们走。”
他愣愣地重复:“我们走?走到哪里?”
“先回倚笑楼再说,惊动了官府事情就麻烦了。”
南宫叶扫一眼躲在巷口的人群,痴痴地道:“这么多人看到了,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
她用力拉他,“先回去,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南宫叶随她走了几步,突然转回身来,抱起吴常贵的尸身。
她惊叫:“你要干什么?”
“埋了他,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
“这种时候你还管得了那么多?”
他像没听到她的话,喃喃念着:“我杀了他,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我要埋了他。”然后就晃晃悠悠地朝城外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将她远远地抛在身后。
陆嫣然拼命追着他,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嘶喊:“南宫叶,南宫叶,南宫叶……”
喊声在风中飘散,空旷的回音笼罩着她孤单的身形,却没有人回应。她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两行冰冷的泪缓缓滑落。她知道,这一次,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也许他可以说服所有人,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的良心;也许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和轻蔑的眼光,但是他不能不在乎为她错杀了一个人;也许他可以原谅她的莽撞冲动连累他失手伤人,但他永远不会原谅他自己。她知道,她一直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眼前一直浮现他痴痴呆呆的神情,耳边一直回荡他低低哑哑的声音——
“我杀了他,这是第十九个,第十九个。”
“我杀了他,我不能让他曝尸荒野,我要埋了他。”
“嫣然姐。”巧巧匆匆进门来,“刘知府那里已经知会过了,他说按江湖恩怨处理,不会备案的。”
陆嫣然略微松口气道:“那就好,晚上去请他过来,叫夏荷用心招待。”
“知道。”
“南宫叶有消息没有?”
“没有。有人看见南宫公子买了一口棺木,却找不到那姓吴的坟。芋头已经派人往越州追下去了。”
“凌叔的人联系上没有?”
“还没有,秋嬷嬷也像消失了似的。知道的地方都找过了,原来联系的那些人都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嫣然急得团团转,蓦然停住道:“管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凡是能搭上边的江湖朋友都给我问一问,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摆平。给我放话出去,只要能摆平这件事,不惊动南宫世家和南宫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哦。”巧巧又匆匆地出去了。
陆嫣然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对着窗外的湖水祈求:“南宫叶,你在哪里?我不求你回来,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你的消息,知道你还平安,好么?老天啊,无论有什么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你不要惩罚他,不要折磨他。”
黄昏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两匹骏马发疯般地前行。芋头担忧地问道:“嫣然姐,咱们停下喝口水吧。”
“不,”陆嫣然摇着昏沉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我还撑得住。芋头,还有多远?”
“按我们的脚程,凌晨应该可以到了。”
“好,那我们快点儿。”陆嫣然拍了拍汗血宝马的头,轻声道:“红儿啊红儿,你辛苦一些,我们好尽快找到你的主人。”他当日走得那么匆忙,那么伤心,连视若珍宝的汗血宝马都投有带走。她苦苦地等了七天,芋头回来告诉她,说南宫叶带着吴常贵的棺材到越州“浮萍馆”负荆请罪去了。这件事,几天之内轰动了整个江湖,南宫世家已经邀请慕容世家和全真派的人出面调停。她一听就急了,憨人就是憨人,打死了人,还主动送到人家师门上去,他是想偿命么?难道这件事真的令他这么愧疚,愧疚到连命都不想要了?好,既然要请罪,大家就一起请吧,事情因她而起,就是受罚也不该少了她一份。
芋头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南宫叶,当真害人不浅,嫣然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浮萍馆”内遍地池塘,遍池浮萍,凌晨的风呼呼吹过,漾起层层碧绿的波浪。南宫叶跪在池塘的九曲桥上,身边放着一具上等棺木,棺木早已密封,但因为日久天热,还是隐隐发出一股腐尸的臭味。
塘边高亭上坐着几个人,当中一位黑脸黑须,怒气满身,正是浮萍馆的馆主,吴常贵的师傅。左右两边分别是慕容世家的当家主人慕容擎伟和全真派掌门秋伤子,南宫伯禹和梅战两人焦急地站在一旁。气氛凝重紧张,一触即发。
慕容擎伟看看众人,小心地笑道:“浮萍真人,看在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面子上,就饶南宫叶一死吧。”
“不行。”浮萍真人一拍桌案,震得石桌嗡嗡作响,“他的命是命,我徒弟的命就不是命了么?还是,活该他学艺不精,枉送性命?”
秋伤子一捋胡须道:“噫?话不是这么说。我出家人在这里说一句公道话,真人,你那徒弟素来德行有待商榷,何况他背后伤人,有违道义,南宫叶只是一时失手,又不是故意,所以这以命抵命么,的确严重了些。不如就由他受你三掌,是死是活就凭他的造化了。”
浮萍真人嘿嘿冷笑,心道:你当然向着他说话,且不说他内力深厚,我三掌未必能要了他的命,就说你们一群老家伙在旁边看着,我若当真打死了他,不是摆明了得罪你们几大派么?他看了眼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南宫叶,嗤道:“我徒弟的德行是不怎么样,可也罪不致死,就算要清理门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