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你去做功课,奶奶我来烧饭。”她说,往锅灶后面走去。
陈琳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上前去扶住她。
“奶奶,还是让我来烧吧,您身体不好,这些事我来做就行了。”
“不!”林国珍的语音十分固执,“奶奶能行。”强行来到锅灶后面,艰难地蹲下身去,坐在灶堂边的竹墩上开始烧火。
陈琳愕然,奶奶今天这是怎么啦?以往家务事都是由她一个人来做的,怎么今天奶奶突然争着与她做起来了?奶奶年势已高,日月消磨已不能再受累,她是家中的长孙女,理当应该挑起这个家庭中的全部重任。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做功课。”林国珍见她愣着,又一声说,语带责备。
“功课我已经在学校做完了。”陈琳站着不动。
“做完了?那就赶快去复习吧,没几天要考试了,奶奶可不愿因为家务而拉下你的功课。”林国珍边说边往灶堂里添着柴火,“从现在起,家中所有的事务都不要你做,一切都由奶奶来做,奶奶虽说年纪大了,但家中的这些小事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奶奶今天到底是怎么啦?言不由衷,语无伦次,陈琳越听越懵懂,自己的学习,奶奶一向不过问,怎么今天突然如此敏感来了?莫非……她似乎猜到了几分。
吃过晚饭,先安排陈军睡下,然后祖孙女俩走进房间。
“奶奶,有件事我想同您商量一下。”陈琳说。
“什么事?是不是你想告诉我你要退学?”林国珍说,“如果是,那你就不要同我说了,我告诉你,不行!我们家再穷,但也绝不会让你退学,没钱,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一定要让你读下去。”
陈琳不语了,也沉默了,事情正如果她的猜测一样。她望着奶奶如此激动生气的样子,下面的话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平静了一会儿,林国珍叹息一声,搂过陈琳说:
“孩子,难为你了,今天若不是老师到家里来了解情况,奶奶我还不知道你在学校如此受器重呢!要是奶奶早知道的话,怎么还会让你每天回来做那么多的家务事呢,奶奶就是苦死累死也要让你好好的去读书呀。”
“奶奶,家务事我做是应该的。”陈琳说,“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唤,怎么可能还要让您去操劳呢?我都快十六岁了,是一个大姑娘了,我要用我的双手来养活您和弟弟。”
林国珍怜爱地抚摸着孙女儿,眼闪泪光,孙女儿如此懂事,她打心眼里感到宽慰,但是若要因此而让她放弃学业,她是坚决的不同意。
“奶奶,”陈琳忽然抬头望着林国珍说,“我爸爸他一去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家,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爸爸自从第二次离家后,算算时间,已有六个年头没有回来过了。
“不要提你那个死鬼爸爸。”不提陈思远,林国珍不生气,一提到陈思远,林国珍顿时满肚子是火,“这几年,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信没有一封,钱没有一分,一家老小穷得叮当响,日子都没法过了,他也不管,一个人往外面一呆,不闻不问,就算了事了。”
“奶奶,我爸爸这么多年没有个消息,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陈琳反而有些担心起来,爸爸四五年音讯全无,会不会真的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能会出什么事!”林国珍的思想没有陈琳那么复杂,“你爸爸他大城市呆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被迷花住了眼。家,他不想要了;儿女,他不想要了;就连我这个老妈子,他也不想要了。”
“奶奶,我知道您对爸爸有成见,但是,您也不用这样责备爸爸呀。或许,我爸爸他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要么,去找一找?”
“找?天底下这么大,上哪儿去找?”
“家里不是有我爸爸他的地址吗?”
“地址?那还是四五年以前的,恐怕现在他早就不在那儿了。”
“不要紧,心诚则灵。奶奶,放暑假我去找我爸爸吧!”
“你去?”林国珍吃惊,“珠海那么大,你怎么去找?再说了,你一个小丫头,奶奶我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陈琳纠缠,“我都已经说了我都快十六岁了,是一个大姑娘了,您怎么还说我是一个小丫头呢?奶奶,您想想,如果我不去找我爸爸的话,您、我、还有弟弟,这日子可就真的没办法去过了,加上我和弟弟还要上学,没有钱,拿什么去交学费呢?奶奶,您就答应让我去找我爸爸吧?”其实,她也并不想这样去做,但事实摆在眼前,不这样去做又怎样去呢?家境贫困潦倒,可以说已到了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地步了,之所以她提出退学,也无非就是想通过自己双手的劳动来解决家中的生计罢了。
听着孙女儿的话,林国珍犹豫了,也沉默了。
“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吧。”一时之间,她也拿定不了主张,只得岔开话题,“时光不早了,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学呢。”顺手熄灭了电灯。
陈琳哪里能睡得着,冥冥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日子虽然过得比现在还要清贫,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却是无比欢乐;而现在呢,家中一老二小,冷冷清清,那时候的欢乐早已荡然无存。
次日下午,班主任周老师将她叫到了办公室。
“陈琳同学,”他说,“关于你昨天提出退学的问题,学校经过调查,知道你是被贫困所逼,今天上午,校委经过研究,决定从下学期起减免掉你所有的学杂费与书本费。”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然而陈琳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欣慰的神采。
放暑假了,林国珍经不住陈琳的软施硬磨,终于答应让她去寻找父亲了。
由村寨来到县城,又由县城来到省城。由于初出远门,加上又是孤单一人,陈琳心中不免有些惊慌,她不知道珠海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如何买票;她徘徊在候车大厅外,想问也不敢问。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她缩立在大厅外的一个角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突然,她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仰头一看,一男一女正站在她的身旁。男的三十多岁,留有一小撇胡须;女的二十五六,很漂亮,披肩长发,穿一身白连衣裙。
“小妹妹,一个人傻傻地坐这儿,什么事不开心啊?”女的蹲下身来关心地问。
“我要去珠海,不知道在哪儿买票。”陈琳说,仿佛遇到了救星。
“去珠海?你一个女孩子家去珠海干什么?”男的问,对她孤身一人感到有些惊异。
“我爸爸在那儿,我要去找我爸爸。”
“找爸爸?唔,好懂事的女儿。”女的微笑,“但是,你可知道去珠海,要先坐火车到广州吗?”
“不知道。”陈琳说,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要紧。”女的说,“今天,我们正要去珠海呢,你呀,碰到我们算是碰到好人了。小妹妹,我们一路同行好不好啊?”
“好!好!”陈琳巴不得能有个人结伴才好呢,赶忙一口答应下来。
一男一女很热情,帮她买了票,与她一同登上南下的火车。一路上,他们又见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更是慷慨解囊,将自己所带的食品分了一半给她。陈琳想不到出门在外会碰上如此好的好人,心中波澜涌动,眼眶中不由得聚上一层盈盈的热泪。
聊叙中,陈琳向他们道出了自己的姓名以及此行的目的与缘由。同时,在聊叙中,她也得知这一男一女分别叫冯留、张蓉,是一对夫妻,珠海人,在珠海开有一家服装店。
话越谈越多,也越谈越投机,陈琳心中不禁又多出了一个想法,倘若自己找不到父亲的话,不如跟在他们后面帮他们一起做生意倒还蛮不错的。
火车到达广州的时间已是晚上,陈琳随冯留、张蓉走出车站。广州这个地方好美丽好繁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再加上五颜六色闪烁的灯光,简直就是一座人间天堂。
三人一行来到广场上,冯留放下行李,说: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叫辆车来。”
“哦。”张蓉答应,“你可得快去快回哟。”
“知道。”冯留说,急匆匆地走了。
“来,小妹妹,我们坐下歇会儿吧。”张蓉拉着陈琳坐到了行李包上。
陈琳坐下,一双眼睛仍东张西望个不停。
片刻,冯留叫来一辆面的,招呼她俩上了车。
面的七绕八拐地在马路上行驶着,陈琳也不问去哪儿,只是一味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或许,有着身旁的这两位热心人,她根本无须去问。
不一会,面的驶出市区,穿行在郊外黑灯瞎火的山路上,望着车窗外的荒郊野岭,陈琳这才担心起来,问:
“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哦,别害怕。”张蓉搂过她的肩,“天晚了,没有车去珠海,这附近我有一位亲戚,今晚我们先到他那儿住一宿,等明天天亮了再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琳不由得舒了口气,一颗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面的驶入一个小村子,在一户用乱石头砌成的大院门口停住了。冯留取下行李,付了车费,待面的走远后方开始敲门。他敲了好长时间,才隐约见里面亮起灯,并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谁呀?”
“是我。”冯留压低着嗓子说,仿佛怕别人听见似的。
接着,又是一阵窸窣的声音。大约过了五六分钟,院门才被打开,一个矮矮的、瘦瘦的老太婆将他们迎了进去。
陈琳随他们进了屋,老太婆也不问她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便径自弄吃的去了。张蓉倒了杯水给她,说:
“一路上累了吧,来,喝杯水。”
“谢谢。”陈琳接过杯子,感激地望着她,感激地说着话。
老太婆很快弄好了吃的,摆上桌后又径自走开了。冯留、张蓉热情好客, 不断地往她碗里夹着菜。异地他乡,能受到如此厚待,陈琳打心眼里感到这个世界充满了温馨与爱。
吃过饭,他们安排她在一个小房间里住下,一路上的劳累与疲倦,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何时,她醒了过来。窗前,一缕月光透过窗纱正朦胧斜照在地上;夜,特别的寂静,能清晰地辨别出草木丛中虫豸所发出的每一声鸣叫。她走下床来,撩起窗纱,隔窗而望着那高空悬挂着的半轮明月,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此时此刻,奶奶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