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宇穹——”一个叫声,从客厅传进了起居间。不按门铃,有钥匙进来的,不用想,正是九天前,他在十七楼看见与冯达朗同桌高声谈笑的皇夏生。
皇宇穹不希望他进起居间,才想着,一旋足——
空有尊贵俊美脸容、品行从不端正的问题人物,已拉开门板,像个流氓斜倚在门框。“有件事,你处理一下。”皇夏生直言命令。
皇宇穹抬起右手,看看腕表。
“少装了。一身西装笔挺,鬼才相信你被我吵醒。”时为荆棘海日色未揭的清晨没错,不过,这位生活作息规律的皇律师,该醒的时刻,绝不可能在睡觉。皇夏生撇嘴哼笑,看一眼白色大理石矮桌上的饮料。“milk shake?”
冰淇淋溶得差不多了,的确看不出是root beer float。皇宇穹抚平袖口,掩住腕表,走到乳白长沙发前,正眼直视门边的皇夏生。
皇夏生挑唇,提脚移身至他斜右方的双人沙发落坐,调了调垫背的翠绿抱枕。
看他一副妥适,皇宇穹才坐下,凝神眄睇他。
皇夏生几乎半躺在沙发里,左右手指交嵌,带点懒劲儿地说:“那个拍人体出名的家伙——冯达朗,商借蔷薇楼一带,我答应了,你拟个合约教他签,他在皇家土地拍摄的作品,都得交由我的出版社出版。”
皇宇穹皱了一下眉。“出版冯达朗的作品?”提出疑问。
“没错。”皇夏生做事一向独断。
出版冯达朗的作品,事涉多人……皇宇穹想了想,只说:“这事难道不需要找荷庭商量?”
“商量什么?”皇夏生扬眉反问。
“蔷薇楼一带的土地和出版社原属于荷庭——”
“皇宇穹,你别搞错了——”皇夏生打断皇宇穹,一脸好笑地说:“你说的东西,现在都是我的,我做什么决定,不需要和欧阳荷庭商量。”
皇宇穹目光沉了沈,又说:“你把他的出版社弄上手,最主要的目的,是想逼他回皇家——”
“你又搞错了,皇宇穹。”皇夏生咧咧嘴,语气轻浮、玩世不恭地说:“那家伙回来不回来,与我无关,到手的东西,我不会放开的。我想——他应该不至于穷困潦倒吧,若有那么一天,我很愿意帮他养小孩,把他的小孩调教成一个浪荡子、败家子,让他来败光皇家,为他父亲年轻时所遭受的不平对待,好好报复一下家族……”越说越得意,他哈哈大笑起来。
皇宇穹微敛俊颜,长指揉了揉额鬓。
“至于你,皇宇穹——”又点他的名。
皇宇穹冷静地抬眸。
“你的孩子你就自己好好养吧。”皇夏生大掌往桌下一探,抓起在他脚边造乱的小幼犬,往皇宇穹落坐的长沙发放。
小幼犬一见抱枕,欢喜找到新玩具似地乱咬着。
“很没家教喔……”皇夏生讲这种话,听来特别剌耳。
“我知道了。”皇宇穹耐着性子,答道:“我会把合约拟好。”
“噢呜!”小幼犬叫了一声。
皇夏生又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让那小幼犬跟着兴奋地在沙发上扑跳。
皇宇穹不再说话,探手拿起桌上变了样的root beer float,浅啜一口,面无表情,朝向皇夏生。
皇夏生感受到突来的目光,也回望皇宇穹——如常的律师冷脸,没啥好看。他收了视线,眼皮半垂。“昨天一晚没睡——”打哈欠,伸懒腰。
“可虹一小时前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皇宇穹平声平调。
皇夏生整个人一震,端坐,精神回来了,厉眸对住皇宇穹。皇宇穹同样对着他,但没吭声。
“干么!”这是骂人。皇夏生猛然站起来,走来走去。“你想说什么?”转头吼他。
皇宇穹垂首,右掌摸著作乱的6655321,任小幼犬舔他的掌,嗓音徐缓传出:“你昨晚去了‘O边境’——”
皇夏生脸色铁青,斜睨皇宇穹,只见该死的大律师不为所动地继续玩他的狗,让那狗把他的掌弄得都是口水,他的声调平缓冷淡地正在说:“你与前任情人藕断丝连。”
皇夏生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会儿,大律师抬起头来,迎视他恶瞪似的烧火眼光。
“要拟张离婚协议书吗?”皇宇穹这一句,音色是阴的。
皇夏生一向明朗开阔的眉头,皱成一团暗。“你不要有这么一天。”冷冷抛了一句,他旋足往门口走。
皇宇穹站起,跟随皇夏生,走到门边,优雅躬身。“长辈慢走。”
那关门的声音震得6655321跳下沙发,躲到桌脚阴影里。皇宇穹回桌边,蹲下,探出手掌,低声道:“来,6655321——”
小家伙走出来,偎着他的掌。皇宇穹托捧着它,站起身。“该吃早餐了。”
在餐厅看到冯达朗一行人,蓝馥阳不在其中。6655321有点静不下来,皇宇穹喝了两口白兰地奶酒,吃了两口松露炒蛋,便离席。
走出餐厅时,他想到可能还会在这儿住上一阵,得至旅店超市,买足够的幼犬罐头,于是,他脚步朝廊厅走。电梯正好停住开门,没人出来,他走进去,与两个陌生人,直下一楼。
戴白色贝雷帽的男女离开电梯后,没人进来,他继续往下降。
“等待太阳”结构上是幢圆柱体建筑——像抽了芯的铅笔——地下楼商店大致绕着透明圆顶天井下的一座喷水池林立,廊道呈放射状通达喷水池广场。
电梯门打开正对着喷水池。大清早,坐在喷水池旁聊天的人倒不少,满吵闹的。这整幢旅店,二十四小时不休,游憩的地方很多。6655321在他臂弯里乱扭,他走出电梯门,让它四肢着地,不怕它乱跑。喷水池周围的扬声器传送着贝多芬的曲子,6655321对贝多芬很敏感,听那乐曲,它会乖乖跟着他。
皇宇穹沿着圆弧道接直线廊道,走进坐隐廊道里的超市。本是要买幼犬罐头,他逛绕一圈,多买了冰淇淋和麦根沙士。
离开超市后,他搭电梯上十九楼,又是一次行程表以外的“冲动”。
门铃突然响起。
蓝馥阳以为是幻觉,美眸微睁一下,又闭上,恍恍惚惚,悠躺于大浴缸里。
铃声没停,一直响。过了挺长的时间,她才如梦初醒地彻底张眼,知道不是错听,的确是有人来了。她急忙从水中站起,仿佛她知道是谁来了,担心开门太迟,人会走掉,她长腿跨出浴缸外,一面打直手臂,钩着浴袍,正要穿衣,一股晕眩不配合,狠狠将她压坠在地,她撑了一下,灯竟熄灭,暗得她连声音都听不见,一片阗静。
实在太久了。皇宇穹收回停在门铃按钮上的长指,心想,她是不是不在?这旅店里,不只一间餐厅,也许她去了与冯达朗他们不同的餐厅用餐。
“过来,6655321。”他迈开脚步,决定要走。地上的小家伙还在耍赖,小鼻子往门缝钻,小爪子乱扒地毯。
皇宇穹弯身,单手将未受训的小家伙抓起。小家伙的嘴拖出一个东西,皇宇穹手脚迅速地抵住门板,然后,缓慢推动。
门没关密,自然没锁。6655321咬出一只卡在门边的鹿皮软鞋。很好,小家伙长大可以当猎犬!
皇宇穹拿掉小家伙嘴上的鞋,走进门里。
“噢呜!”小家伙叫了一声。说它没受训,这会儿又像在提醒他,擅进人家房门是不礼貌的。
皇宇穹看着小家伙稚嫩的狗脸,手一松,放它自由。他迳自往里走。
“噢呜!”小家伙又叫了一声。
皇宇穹回首。那张稚嫩的狗脸很得意,尾巴高竖狂摇,前掌压着另一只鹿皮软鞋,好似知道主人喜欢这个,正竭力讨好,等着领赏。
皇宇穹走过去,捡起那鞋,搔搔小家伙下巴。小家伙乐过、爽过就跑开,继续四处探险。皇宇穹看了看起居间,三张蓝丝绒长沙发围绕椭圆矮桌,两张靠窗的安乐椅旁有个别茶几,隔着屏风、临墙的餐桌上,摆着水果盆、巧克力糖果和几瓶烈酒。皇宇穹注意到一只水晶瓶没上盖,他将手中的超市提袋放上桌,找出水晶塞盖,堵紧飘出浓烈酒精气味的瓶口,目光搜寻着小家伙的身影,长腿往卧房敞开的门移动。
走进卧室,空气有股香味,皇宇穹闭眸,循着芬芳转头,张眼时,小家伙的白色身躯贴在一扇雾面彩绘玻璃门上。
“噢呜!噢呜!”那门轻轻滑动了一下,没锁。
皇宇穹走过去,门滑开,暖雾迎面,他走入蒙蒙湿气最深处,看见躺在黑色岩面地板的纤白女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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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馥阳睁开眼睛,动了一下,冰凉的毛巾从她额头滑落。
“喝点水。”皇宇穹坐在床畔,单手托扶她后颈,将水杯轻靠在她唇办。
蓝馥阳坐起身,接过水杯,喝完杯中清凉的水,低语:“谢谢。”
什么都没问,根本不须问。他是个擅长谋略的人,说的话全是教人难辨虚实的社交辞令,他想怎么玩弄就玩弄。
蓝馥阳闭起眼睛来,头靠着床头枕,听见他说:“你泡澡泡太久了。”
她睁开眼睛,浅浅一笑,眸底映着那张冷漠不显忧喜的俊颜。
皇宇穹双眸定定看着她红晕未褪的脸庞,大掌取走她手里的空水杯与掉在枕头上的湿毛巾,沉声问:“头还昏吗?”
蓝馥阳摇摇头,轻轻叹息地说:“旅店设备舒适,像在泡温泉,让人舍不得离开……”是不知不觉也是故意,她想多泡一下,让精油香氛渗透她肌肤底层,她的身体才不会记忆他的气味。
“这样太危险,喝烈酒泡澡——”皇宇穹站起,旋身走向窗台边的圆桌,放下水杯与毛巾。“你可能会心脏衰竭。”嗓音有点硬。
蓝馥阳美眸缓缓流转,视线定在他高大的背影,静静凝眄,此刻,她希望他转身又不希望他转身。她矛盾不好受,只好自己别开脸,看见地毯上摆着整整齐齐的鹿皮软鞋,一股酸涩终于涌上她喉咙,她咽下那难过的感觉,淡淡地说:“我的心没问题……”
皇宇穹一震,转过身来。她竟满脸泪水,他吓了一跳,举步走过去。
“别过来,”蓝馥阳掩面藏入枕被间。“我不会死的。”
皇宇穹皱眉,手一抓揽,拥她入怀。
“别这样……”蓝馥阳挣扎地推拒他。“你走开……你的情人怎么办?”
皇宇穹没说话,执意将她抱得更紧。
“放手……”蓝馥阳压抑的情绪爆发了。“你听到了,不是